一夜大雪,京都内外银装素裹。
太子府门前的侍卫依然动也不动地守卫着,仿佛感受不到天气的严寒。
正殿周围安静异常,每个人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什么响动。
殿内,杜安掀开帘子,看着躺在里面的人。
萧奕双目紧闭,眉间蹙着,不见一起清醒的迹象。
外面丫鬟正端着药碗,恭敬地站在一边。
杜安叹了一口气,掀开帘子大步往外走。
周围的人都恭敬地向他行礼,直至越走越偏,到了一处几无人烟的小院。
小院门前积着厚厚的白雪,不像别的院子,早有仆人上前清扫干净。
杜安踏过积雪,推开木门直往里走。
刚进门,就能看到廊下升腾起的白雾,几罐药正沸腾着。
“柳大夫,我有事见您。”杜安站在门外大声道。
里面的动静停了下来,柳元青裹着厚厚的大氅出来,弯腰往廊下的药罐里加了几味药材。
“不是说了,无事不要到我的院子。太子府现在可不清净。”
“我知道,要不是事情紧急,我又怎么会过来?您一直待在院子里,不知京都情况。昨日,青阳侯府的长女回京了。”
柳元青手一顿,药草掉进药罐里。
他看着那罐药,摇了摇头,伸手就倒了出去。
药量加得太过,废了。
“是她?她自己愿意回来的?”
“怎么可能?单说金将军就第一个不愿意。我让人查了,是余家长子趁着金将军不在迫她回京。余家昨日那般声势浩大,领着所有人在侯府门前接人,就是想告诉京都所有人,侯府长女回来了。他们这般所为,怕是想要在婚约上动手脚。可如今殿下还未清醒……”
“所以你想要我想办法?”
“对啊,若是殿下醒了,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做,怕是会动怒。”
“动怒,他有没有命来动怒都是个问题。”
杜安有些不满这句话,但他又不敢反驳。
柳元青摆了摆手,“我可没有什么法子。这婚约,本就该是退掉的。可如今新娘子换了个人,你们殿下什么态度我可不知。若是你们贸然让这门亲事吹掉,说不得他更生气。”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
“但是,余家那个如狼似虎的地方,裴姑娘一个人在那儿,若是受欺负怎么办?”
“不怎么办,等。谁也不能一直护着谁。她既已回京,不论将来这门亲事成不成,她日后要面对都不止余家。况且还有她义父在。余家敢背着他把人带回京,就得承担后果。再等几日,金冶必会回京。”
“那殿下?”
柳元青不耐地看了杜安一眼,踏进门里,“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门里传来柳元青不耐的声音,“这个疗程快结束了,他快醒了。”
“多谢柳大夫。”
杜安语调高兴许多,他极快地离开小院,心里盘算着让人盯紧青阳侯府。
虽说他们不能明面上做什么,但是还是要暗地里防着。谁知余家那些人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恶心事情来。
—
青色的帐子悠悠垂落着,裴苒猛地睁开眼睛,她极快地伸进枕头底下,摸到白玉上熟悉的腾龙,面上的恐慌才少了些。
她把白玉放在手心紧紧握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是噩梦。
她是被“沈意之墓”这四个字吓醒的。就算现在清醒着,但是一想到梦中那座孤坟,她还是心慌得厉害。
“姑娘,您醒了吗?”帐子外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裴苒将白玉藏进袖中的口袋,应了一声。
青色的帐子被人拢起,帐外是一个柔柔笑着的女子。
裴苒记得她,她是老夫人派过来特意照顾自己的,叫佩儿。
“小厨房已经备好了早膳,您是要在屋里用早膳,还是过去陪着老夫人一道用早膳?”佩儿一边服侍着裴苒,一边询问着。
裴苒从小就是自己照顾自己,这样被丫鬟伺候着还是第一次。她有些不适应,几次想说自己来,但都被佩儿轻轻柔柔的语调打乱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一身袄子都已经穿好,佩儿已经开始为她绾发。
镜子中的小姑娘长得水灵,尤其是一双琉璃色的眼睛,瞧着你,就像是用一汪暖暖的清水包着你。
佩儿险些也看晃了神。
“老夫人是一个人用早膳吗?”
“是,一般姑娘和夫人都是用完早膳才去请安。您要先用早膳吗?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佩儿说着就要去外吩咐,裴苒拉住她的衣袖,摇了摇头,“我想陪老夫人一起用早膳。”
昨天老夫人为她说了不少话,她想陪老夫人一起用早膳。
佩儿一怔,反应过来。
她也只是按规矩问一句,她以为昨天发生那样的事,这个小姑娘不会想要陪老夫人用早膳。
却没想到……
“好,奴婢去拿件斗篷。外面冷,姑娘莫要冻着。”
下了一夜的雪,积雪深厚。
纵使下人们一早就开始清理积雪,还是有很多残雪。
裴苒走在小道上,忽然转头看向佩儿,“我能捏一个雪团吗?”
以前在家中,若是下雪,她都会出去玩雪捏雪团。如今看着深厚的白雪,裴苒就有些手痒痒。
佩儿一愣,她还没开口,身后的环儿就有些不耐地道∶“姑娘,外面这么冷,再玩雪,怕是会受寒的。”
“可是我以前在家中也会捏雪团,我穿得这么厚,不会有事的。我就拿一块雪团,边走边捏,不会耽搁去见老夫人的。”
裴苒说着还伸出一根手指眼睛亮亮地看着佩儿。
环儿还想要反驳,佩儿瞥了她一眼,环儿顿时不敢开口。
“好,但只能是一块,姑娘要说话算话。”
裴苒顿时笑弯了眉眼,她欢喜地应下一声,就跑到一块积雪跟前。
她蹲下身子,比划了好几下,才下手捏了一块起来,又“噔噔噔”地跑了回来。
“看,就一块哦。”
小姑娘宝贝地抱着自己那一块雪团,一边往前走,一边埋头捏着。
她眼眉弯起,眼里都是细碎的笑意。
裴苒手法娴熟,一看就是捏过很多雪团。
她左捏捏,右捏捏,很快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就窝在她的掌心。
裴苒笑着抬头,举手就要将小兔子给佩儿看,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别把我和那个野丫头相提并论!”
拐角后,两个姑娘站在那里。
余月巧气得满脸通红,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人。
对面的姑娘掩唇而笑,“大姐姐怎么生气了呢?妹妹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但那位可不是什么野丫头,按照规矩,她才是正正经经的余家长女。按理说,姐姐和我的辈分都是要往后排的。”
说话的人是余月灵,二房长女。
她一向和余月巧不对付,现在找到机会可不得使劲恶心她。
余月巧也确实气得不轻,“什么余家长女,她姓裴,不姓余。余家族谱上没有她。再说了,她母亲当年和我父亲和离,谁知是不是因为什么肮脏事情。她是不是余家人都不一定。”
小兔子窝在温暖的掌心,逐渐化开。
佩儿皱眉,她想要上前提醒前面那两位,小姑娘却拉住了她的袖子。
裴苒低头,转身到了刚刚那块厚厚的积雪旁。她将小兔子放在积雪上,又起身。
她直直地往拐角的地方走。
余月巧还在那里说着∶“要不是为了让她给我替嫁,她怎么配回到余家?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野种也配……”
“野种,谁是野种?”
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
余月巧和余月灵一惊,两人同时看向拐角处。
那里站着一个粉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她抬着头,冷冷地看着余月巧。
余月巧难得心虚,她躲开裴苒的目光,“果真是乡下来的,没规矩,竟然偷听别人说话。”
裴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几步走到余月巧身前,又重复道∶“我问你,谁是野种?”
裴苒的目光迫人,余月巧被逼急,梗着脖子道∶“谁知道当年你母亲是不是做下什么肮脏事才不得不离开京都,不然她为何舍下青阳侯府的一切离开,定是心虚,说不得就是和别人私……”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啪”的一声响起。
裴苒的手刚捏过雪团,还没热起来,冷得很。
她这一巴掌用了十分的力,余月巧脸被打歪到一边,五个指印分明。
余月巧捂着自己的脸瞪大眼睛看向裴苒,“你敢打我?”
裴苒冷着脸,看着余月巧,眼里透出嫌恶。
“如果你再说我母亲一句不是,我还会打你巴掌,管好你的嘴巴。”
裴苒第一次在余家人面前冷了脸。
哪怕是昨日她被逼着改姓,她都能平静地陈述。
可现在,她浑身都透着冰冷的气势,一瞬间竟骇人得很。
她说完,侧过余月巧,直接就往寿安堂而去。
她昨夜走过一遍路,记得来回。
她走得又急又快,根本不等身后的丫鬟。
她需要去向余老夫人验证一件事。
余月巧口中的替嫁,究竟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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