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一瞬间抽离幼青公主的身体,烈阳之下,如同火焰灼~烧,她本能贴向了旁边遮阴的围墙,刚刚飘过去,整个灵体如被拉扯般直接透墙而去。
赵宝瑟一看,墙这边一个刚死的少女躺在地上,她顾不得许多,直接附身躲入少女的灵台之中。
一般来说,身体和神魂就像不同酒水和酒杯,只有刚刚好才能正常使用,贸然附身是很危险的。但她运气好,这个身体并没有排斥。
墙的另一边也没消停,先是长剑划开衣衫的声音。
然后是利刃进入血肉。
是霍然在找祭品。
千瓣桃红的禁术,以施术者心头血落印,祭品是幻化对象的肉身部分。若是施术者身亡,祭品就会从她施印的地方剔除出来。
赵宝瑟微微一愣,她感觉出来了。
幼青公主用的祭品是她原身身体的是一缕头发。
所以,这幼青公主是照着她的模样是在施咒……
那缕头发残留的灵识对赵宝瑟的神魂有种莫名吸引力。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魂魄离体窥探一二,只听霍然的声音:“赵宝瑟,是你吗?”
赵宝瑟一下清醒过来,用尽全力定住神魂,就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
墙外有人来了。
霍然声调微扬:“道君这是什么意思。”封回外袍落下,盖在了幼青公主半~裸的身体上。
来的竟然是封回。
封回道:“她是个女子。”
霍然声音带了两分讥讽:“好久不见,道君真是愈发、慈、爱了。”
封回:“霍长老别来无恙,亦一如既往。”
赵宝瑟咽了口口水。
呵呵,名义上的现夫婿和前未婚夫在一起守着尸体唇枪舌剑的寒暄,自己在隔壁躺尸偷听,莫名有种怪怪的刺激感。
霍然不再掩饰自己的厌恶:“清理魔孽,道君可是心疼了,听闻道君出关后性情亲和,和魔族中人近了不少。”
话音未落,轰然一声碎裂碰撞声响起。
霍然手中赵宝瑟那缕作为祭品的长发已化为齑粉,里面的灵识也尽数散落在空气中。再也无法招魂。
霍然右手提剑,面沉如水,怒意昭然:“玉拂道君这是何意?”
封回毫无诚意收剑:“抱歉,失手了。”
霍然:“你!”
就在这时,几个之前跟从的修士匆匆寻了过来。其中一个声音略细的修士看了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相对而立的两位空桑山大佬。
他略低了声音,但并没有什么用,在场的都是修士,再低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他说:“三小姐快到了。”
和霍然有关系的三小姐,自然就是他娶的那位空桑三小姐。
赵宝瑟感觉自己又听到了一点了不得的东西。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骄傲的男人竟然真的会惧怕那位桑三?
果然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
不过人都是爱面子的。
被人这么当面说出来。
霍然的脸色她看不到,但定然不好看,他语调中带了几分戾气厌意:“那又如何?”
话虽如此,他还是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冷声道:“玉拂道君既然重伤未愈,何不好好休息,千里迢迢来到魔域,若是被哪个魔族女子看上,强抢了去,空桑山和迦南云门的面子可都不好看。”
赵宝瑟心道:看来这位祖宗还不知道。不止强抢了,还逼婚了呢。不止逼婚,你还亲手将人新欢给干掉了呢。
不过,封回什么时候受了重伤?
奇怪,昨晚神触时一点都没感觉到。
大概是因为现在的修为实在太弱了。
在这时,她敏锐感觉到一缕熟悉的本源灵识的波动——那些长发中散落的灵识,全数彻底消失了,仿佛被人收归扶灵袋。
临走时,一个修士又问:“这个魔女是否需要剖了魔珠?”按照惯例,一般修士和魔族在殒身之后都会剥离魔珠灵丹,避免入葬后再被盗尸,后来这规矩渐渐成了潜规则,你不剖别人也要剖。
封回为幼青争取了最后一分体面,道:“不可。她是此城的镇城公主。”
“啊?”那修士似乎惊了一下,转头看霍然,似乎没有想到自家长老下手这么重,杀得这么大。
霍然道:“看我~干什么?一个傀儡魔女,死了便死了。若是那魔尊不满,让他来找我便是。”
他冷笑一声:“那畜生日日找这样一模一样的女人来恶心空桑山,便是杀了一个,也还有十个八个等着坐上这镇城之位,你何必替他操心。”
说罢,他再也不看旁人一眼,转身向另一边巷道走去。
身旁几个随扈忙向一旁的封回恭敬行礼,垂头快步跟了上去。
围墙外再度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忽听半空轰隆马车驶过的声音,如月过长虹,半空中一辆精致华贵的车架带着氤氲银白的云雾跨过长空,而前面展翼飞动的赫然是女床之山的鬼车鸟,这鬼车鸟原有十个头,但其中一个被天狗咬下,伤口无法愈合,终生淌血不止,只看九头如人面,鸟鸣如车辙轰隆。
车架所到之地,流光溢彩却又带着诡异的腥,一听此声,整个魔城所有的群魔和小妖全部附身于地,瑟瑟于地,直到车架飞过,才怯怯抬起头来。
说魔尊,魔尊就……真的到了。
玉拂道君同样抬起头看去。过了一会,他凭空消失在小巷。
与此同时,迟钝的侍从魔役们也满头是汗找来了,路上间或喧哗匆忙的府兵涌动。有人认出了巷口这具被长衫掩盖的尸体,小巷中很快热闹起来。
巷口外的惊慌和恐惧是他们的。
赵宝瑟轻轻抽了口气。
新附身这尸体的神识早已完全溃散,她的神魂已代替了少女神识原本的位置。
也继承了她身体所有的痛。
身上的鞭痕鞭鞭入骨,因为受伤带来的感染和高热,要了这个身体的所有生机。
腹中和胸腔不知何故,更是如同烈火焚烧一样刺痛,浑身却凉得要命。
如同一个失去知觉的瘫子。
这姑娘生前也不知道在这里扔了多久。不远处还有一具已冷透的尸体。这后院应该是弃置这样将死女子的地方。
身体恢复很慢,赵宝瑟努力了半天,只能微微控制着睁开一丝细细的眼睛。
这时,两个收尸体的瘦子来了,一边走一边说话。
“真是的,上回才说以后下手不要那么重,吓吓得了,又弄死了吧,多可惜。”
“不重一点,怎么杀鸡儆猴,现在这些女人是越来越不好管了。自己自愿要来,来了又想跑,一个想跑,两个想跑。跑了又要去捉,真不知道魔……”
另一个汉子咳嗽一声。
先前说话的瘦子大咧咧道:“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却还是止住了话头。
“赶紧的吧,魔尊大人到了,先把这些清理出去。”
他们走过来,掀开手推车上面的席子,里面有新收的两三具尸体,早已僵硬。
两人走过来,先拎起前面点那具女尸,一二三扔了上去。
然后是赵宝瑟,一人抓手一人抓脚。
嘿,一二三。
又扔了上去。
赵宝瑟扔的位置有点尴尬,正好搁在一具女尸的肩膀上。
她倒是不害怕,死人没什么好怕的,甚至觉得有点可惜,这女尸长得非常眉清目秀。
两个瘦子收完尸体便开始推着车向外面走去。
赵宝瑟从一小块缝隙看出去,只能看到拉车那瘦子的肩。
而随着转弯的晃动,出了围墙,她看见了临街围墙古朴的雨檐上写了三个字。
花间道。
这是魔域的欢乐地、云雨坊,里面青楼林立百余家。
车子走得不快不慢,都是挑选的边角安静之地。
路边也有站着闲聊的人,常在此地,自然知道车上拉的是什么。
低低的议论和叹气声传过来。
“可怜啊。”
“可怜什么?人家都是向下一躺,黄金万两,轮得到你可怜。”
“至少咱们这里还算好的。要不幸死了还能挖个坑埋。你不知道无烬城,还正派呢,连死了的女人都不放过,还要送去炼尸。”
“能一样吗?咱们这要么都是明买的,要么姑娘也是自愿来挣大钱的,听说上月明月楼还有个姑娘被一个仙士看上带走了,麻雀枝头变凤凰,这是什么运气!那边都是些什么货色?坑的、骗的、拐的?能一样?”
“只是我觉得咱们这姑娘还需要再点新鲜的,同质化太严重。”
赵宝瑟:……这,逼良和为娼也能比出几分自豪?
临出城的时候,城门的石阶颠簸了一下,盖在身上的席子扯了一点下来,后面刺目的光中,骑着肥马的霍然神色冷峻走在后面,他们一行人在等待出城,但临时增加的守门魔修正上前盘问,他下面的修士上前交涉,他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几分不耐几分傲慢几分睥睨,似乎在厌恶这周围的一切。
和曾经印象中几乎一模一样。
赵宝瑟正看着,忽觉得一道目光扫过来,她迅速闭上了眼睛。
闭眼的一瞬间,在人群前面,城门上两个石刻大字格外醒目。
媵城。
赵宝瑟眼睫顿时微微一颤。
媵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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