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结果没出来，方悦也不想让其他人跟着担心：“我没事。吴之林那边也还好。我们毕竟是军部的人，警部无权管辖处分。那个是佩奇的队长，加温吧？”
孟景看去，一个面容疲惫不堪的哨兵正对着吴之林说话：“是。他们队全员都在这里，谁也不能出去，挨个被审讯了个遍，已经基本排出共犯嫌疑了。”
“那其他方面有什么新发现么？”
孟景和苏亭来了一下午了，多少也了解一些进展，苏亭道：“没有。紫发男的面容已经对比过了，不是联盟居民，不过也有可能易容，警部也在排查全部相关视频记录，据说连边缘星区和编号星球都没放过。力矩场的来源还在查，涉及到很多高管政要大科技公司，也得一段时间。现在最快的突破点就是他们两个了。但是所有的个人背景资料都查了，行动日志也对比了，没有任何异常，也就没有突然叛变的理由和动机。”
“所以现在审问的重点依然放在是否有第三方影响，也就是精神武器的层面上。你还记得么，半年前调查组放弃了这个可能性，但是现在他们怀疑有一种未知的新型催眠武器出现了。可能就在我们追击的那个嫌犯身上。”孟景道：“上面依然认为佩奇的攻击不属于叛变行径，不然这两人的脑子早被解剖千百遍了。迄今为止，还没有对他们使用任何伤害性审讯手段，连吐真剂都没有用。”
但两人看来和受刑也差不多了。
方悦又往前走了两步，想去吴之林身边，经过禁束椅时，一直垂头萎靡的佩奇忽然重重地抖了一下。
一个铜金色短发的审讯官眼尖地看到这个画面，冲方悦大喊道：“等下！你是谁？”
吴之林正在和桌前的审讯负责人交谈，闻言一停，疾步回到方悦身边。
所有人顺着那人的目光往方悦方向看去，方悦吃惊地站住，一脸茫然，几步开外，无论用任何手段刺激都没有反应的佩奇，正机械地抬起头，径直看向方悦。
方悦也注意到了佩奇的视线，钉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刚刚和吴之林交谈的负责人神色不满道：“杰德卫长，请保持镇定。”
杰德根本没有听进去，他把手中的雪茄扔在地上，跨过桌子往方悦走去，边走边激动道：“刚才他动了，你们没看到么？！”
闻言人们又看向离佩奇最近的加温，加温脸色铁青地点了点头，喉结上下滚动，惊疑不定。
“你是方悦，那个被佩奇打伤的向导。”杰德认出了方悦，若有所思道。
方悦很不喜欢这人身上的烟味，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是的，长官。”
“这里的局面你也看到了，乱七八糟的事我也不跟你解释了。”杰德上下打量着方悦，审视意味浓厚：“看来佩奇袭击你不是随机选择的。行了，你来审问佩奇！”
“卫长！”
“长官！”
两个不同意的声音立刻响起。
杰德大手一挥：“这里我说了算，真是受够了。三十个小时了，他-妈-的一个字都没问出来，连个白眼都没有，还不让上点手段，谁反对谁他-妈去问！”
见没人再出声，杰德冷哼一声，继续对方悦大声道：“你不用担心，想怎么问怎么问。两个人都被控制住了，不会对你不利。”
“那个……”方悦几乎插不上话。
“行了！”杰德一巴掌挥过去，想拍方悦的肩，却半路被人握住小臂，转头看去，是面色冰冷的吴之林。
杰德咳了一声，把破口大骂的冲动压下去。
方悦暗自松口气，刚才看杰德卫长的手掌带风，力大无穷，他说不定得给拍倒在地。
杰德把手臂抽回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揉了揉被攥疼的地方：“我们折腾了这么久都没有用，你一来他就对你有反应，这是一个难得的切入点。你们本来也是来帮助审讯的，所以让你去审问佩奇也算你职责范围，而且，这是我作为你上级的命令。你明白么，方悦。”
军令如山，方悦只能点头应下。吴之林眼神暗沉，沉默地又靠近方悦几分。
孟景皱着眉微微摇头，苏亭一脸担心，猎风小队的队员脸上都是不赞同的表情，但是上级命令，谁也不能说什么。
全力配合审查，这是他们接到的唯一要求。
其实这并不是个危险系数很高的活，但是其他人那如临大敌的态度不自觉地就让人紧张谨慎，实际上佩奇要想伤害到他，除非眼神能杀人。
方悦简单整理情绪，往佩奇走去。杰德又在后面喊道：“小心点，他周围有强化罩，透明的看不见，别靠太近！”
“……”
站在佩奇面前，跟随在后的吴之林移到一侧挡住了来自祖战的视线，立刻那边就传来挣动的响声，不过得益于此，方悦顿时轻松许多。
杰德也没跟方悦说要问什么，方悦便自己思忖道：“佩奇，你还认得我么？”
佩奇的眼皮掀了掀，寂如死水的瞳孔正对方悦，让人心生寒意，干裂的嘴唇保持着弧度，却不张开。
“如果你不想说话，可以用点头摇头代替。”
方悦直觉佩奇有话想说，却出不了声，不会因为压力大得了暂时失语症吧。
佩奇脸上的肌肉颤动，似乎在迟疑，接着幅度很小地低了低头，复又抬起。
这动作让方悦颇受鼓舞，在不远处观察的杰德手里拿着新点的雪茄，见状使劲吸了几口，脸都兴奋得有点扭曲。
“你之前，朝我开枪，你记得么？”方悦小心地组织着措辞。
佩奇点头。
“为什么？是你自己想这么做吗？”
方悦的问话太过直截了当，几位在场的审讯专家脸上都浮现出担忧的神情。杰德咬着雪茄，招招手让助手整理一份问题清单。
佩奇看起来像是在思索，想了很久后，他摇摇头，接着又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听起来像是砂纸在粗糙的平面上摩擦：“不是。”
闻言杰德差点把雪茄咬断，妈/的佩奇居然开口讲话了？
“那是为什么？”方悦也为佩奇举止的巨大转变而激动，但他神情依旧保持了平静淡定。
“我不知道。”佩奇口齿清晰起来，回答也流利许多：“不知道。”
“没关系。”方悦安慰道。他实在没办法把佩奇纯粹当成打伤他的敌人看待，这个向导也是个受害者，而且看来伤得比他还重。方悦的终端接收了杰德发来的问题清单。方悦看向杰德，对方双眼放光，示意他快点问。
“嗯……为什么是我？”方悦念道：“你当时的目标选择是随机的还是指定的？”
佩奇好像又迷糊了：“什么？”
方悦放慢语速重复道：“为什么你选择方悦来攻击，也就是我。”
“你……”佩奇无声地念道：“你……方悦。”
方悦紧张地盯着佩奇，别一个问题又给问思维紊乱了。
“对，方悦。”赫然佩奇顿悟一般，眼里闪出别样的光彩：“就是方悦。”
方悦心中一紧，难道他真的不是倒霉正撞枪口上，而是确实是被选定的么？
还没来得及问更详细，方悦猛然身上透凉，觉得极度地不对劲。佩奇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停地重复着方悦二字，双眸亮得惊人，接着嘴角咧开，居然阴测测地笑了。
这情形实在悚然至极，方悦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努力操纵着双腿后退几步，吴之林身后的祖战突然发出撕心裂肺地吼叫声，声音惨烈至极。
吴之林猛地抓住方悦胳膊，将他扯到身后，方悦睁大眼睛，看着神情诡谲的佩奇，不到一秒，佩奇胸前的向导徽章蹦出一小簇火花，然后爆开。
仿若视频卡顿跳过了几秒，等方悦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的防护罩上已经喷满了血水，和着碎肉，往下流淌。
在血肉涂抹的透明罩缝隙中，依稀可见佩奇胸前被炸出的大洞。
佩奇在他面前被残忍地炸死了。
方悦这个念头刚出，就感觉到空气中有股无形力量在飞快地膨胀扩大，在场的每一位哨兵向导都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在膨胀到极点后，这股力量蜂拥四方，像是决堤的洪流，冲击着每个哨兵向导。每个人心中都不可抑制地涌上不可名状的强烈情感。
方悦离得最近，他紧紧地扯住吴之林，那股力量有如千钩万刀，割裂着他的思维，心脏和躯体。
这是哨兵向导联系断裂的“绝望时刻”，死亡浪潮正汹涌而至。
佩奇死了。
留下了他的哨兵祖战。
方悦先感到耳膜震痛，然后才听见祖战野兽般的哀嚎，视线里，祖战狰狞的脸，大张的嘴，暴突的眼睛构成一幅惨烈恐怖的画面。
但方悦已经感觉不到害怕，只有无尽的悲伤充斥着情绪。
好像他要失去吴之林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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