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悦登上掠行舰的时候,在心底真挚地感谢了夜色掩护和真切地问候了雷导师的脸皮。
还好所有人都非常知趣地只敬一个礼,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先送你们回东月,前面的残敌还没扫净。”站在舰中通道上等候的雷樊忽略了方悦小刀一样的目光,老神在在地讲道:“你们先好好休养休养。”
休养二字他咬得格外重,并且面朝方悦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
若不是守着一群下属,方悦一定要实打实地跟雷导师“交流”一番。
“还在打?”方悦问道:“敌人不是不多么?”
“是不多。但司令要求活捉大部分人,这个太耗费时间了。”雷樊语气嘲讽道:“先别说安国这帮人打仗怎么样,自杀殉国倒是一个比一个熟练。”
活捉敌人…这倒是个新要求。以前和安国作战,他们从来不抱捉活俘虏的希望。
对于这条命令用意,方悦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安国偷袭跃迁舰队这件事的前前后后都谜团重重,特别是关于敌军到底是使用什么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楔入防区腹地这一点还未弄明白,确实难以叫人安心。
方悦想起之前追击扎玛时他亲眼目睹到对方仅用两艘舰船就建立了一条虫洞跃迁线,用时甚短,手段简易,虽然只能勉强容纳几艘战舰经过,但这代表他们已经掌握了这种任意空间跃迁技术,说不定,这次的偷袭主力就是跃迁而来。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方悦就心下一沉。
如果敌人能随时随地不受限制地发起大批攻击,那就算再精妙的战术也是无济于事。
“别想了。打完这场仗再说。”雷樊一看方悦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思索战事:“司令都没你操心,现在清空你脑袋,专心休息,休息室在你右手边,一拐就是。”
听到“司令”二字,方悦眉心一跳,看向雷樊。
就凭雷导师和周寻的关系,他肯定知道吴之林和司令的事…应该说,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人都知道。
但没有一个告诉他。
三天的发热期间他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来琢磨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而现在只要轻轻地把脑中的记忆一串,许多事情都有了解释。:
阿瑟副司令的亲自出马招揽,白助理的莫名关心,吴之林对东月基地的复杂情绪,…
一切的迹象都证明:周元帅和吴之林不但是父子,还是对关系恶化的父子…
方悦的肩头被人拍了拍:“怎么还傻站着,难道我今天长得格外帅气?”雷导师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非常之嘚瑟,甚至不介意吴之林的目光:“死心吧,我有人了。”
跃迁舰一众人:…向来听闻雷组长艺高人胆大,但万万没想到胆大到敢在刚结束发热的哨兵面前言语调戏向导的程度…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压低头颅,保持沉默的同时拼命思索着万一打起来该帮谁的选择难题,两位,不对,三位都是上司,一个还是哨兵似乎帮谁都…
“嗯。那恭喜你了。”方悦漫不经心的话打断了众舰员的纠结:“回头我会好好跟吴之林解释解释的。”
雷樊:“…”
进入空间窄小的休息室后,方悦立即开启了脑部交流,却又半天没有说话。
他想让吴之林继续刚才要说的话,却心中明了对方不会再讲,之前他好不容易创造的条件,就这样消失了。
关于他的父亲们的事,是他的一道心疤,他自己揭露给吴之林看,是出于毫无保留的信任,也是一味软化心防的引子。
有些事,不是吴之林愿不愿意说的问题,而是他能不能克服心魔的障碍。
心魔…
方悦被自己下意识的用词一惊,随即眼前一暗,吴之林贴在他身前,环抱住了他。
虽然被救援队的横空出现打断,但发热后的温存时刻其实还未过去,他们依旧迷恋于与对方的亲密,不过已全然脱离了情/欲和占有/欲的主导。
方悦放松身体,撇开杂念,认真专心地享受着吴之林的亲近和温暖。
或许对方的许多往事他并不知晓,对于未来他也不可预知,但有一件事,是他早就确认,并且亘古不变的。
方悦唇上一暖,心中微热。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吴之林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就开始不可抑制地充斥着一个期望:如果我能成为他的向导,那就太好了。
…
十小时后,救援队回到东月基地。
基地已经随着交战区和战线的前推,也前移了数个银河坐标位,虽然每次前移都消耗了海量的能源,但也因此有力的支援了前线作战,向敌人投射了不可替代的威压。
“等会再回去。”
从掠行舰下来后,雷樊叫住吴之林两人:“保险起见,先做个体检。就算磁场过滤了有毒物质,但难保没有残留。跟我走,应急医疗处已经在等着了。”
雷樊的要求合情合理,方悦和吴之林在掠行舰上睡足了十个钟头,精神也恢复大半,便跟着雷樊一块去了医疗舱。
为了节省时间,方悦和吴之林分别接受检查,两人分开进了两间体检室。
方悦按照护士小姐的要求躺在检测台上,接着头顶的扫描探头就忙不迭开始工作,不一会儿,
护士退出房间,室内只剩方悦和雷樊。
方悦转过头,对站在一旁的人道:“导师,下次如果你想跟我单独谈话,可不可以找一个不那么容易被看穿的理由。”
“找什么理由都没用。”雷樊很干脆地坦诚道:“你跟吴之林都人精似的,再说,不是因为检查身体状况,吴之林现在能允许别人把你从他身边带走?”
“…那导师你想说什么事?”
“你都知道了,对么?”
雷樊并未点明,但双方都知道他指的是吴之林的身世。
方悦盯了雷樊几秒,微一点头。
“我一看你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雷樊笃定道:“你是不是正疑惑这么久了,为什么没人对你提起甚至暗示这件事?”
“是。”
“因为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理由。”雷樊道:“虽然细节各不相同,但原因大体殊途同归。如果时机不成熟,冒然相告,对你和吴之林都是种伤害。”
“那现在时机合适了么?”方悦从没见过雷樊还有这么啰嗦玄虚的一面,显然他对自己的看法很是在意:“导师你准备告诉我一切了?”
“只对我来说,是的。我知道的那些都会告诉你,但其实我也了解的不多。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雷樊一摆手,直接问:“当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
方悦陷入短暂的沉默。
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是吴之林的父亲居然是联盟三大元帅之首,威名赫赫的周凌尘么?
方悦回溯了下当时的心情:“周司令,是黑暗哨兵。”
全联盟唯一的一位黑暗哨兵,失去了向导,但仍然强大地存活着。
这对吴之林的意味,不言而明。
大概是由于他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们,对这种事格外的敏锐,所以他听到扎玛的心声后,从这条信息量巨大的秘密中提炼出的第一点,居然是吴之林有一位父亲,也就是一位向导已然去世了。
“你的关注点还挺清奇的。”雷樊笑了笑:“不过估计也就只有你先想这些了。当初我知道的时候,周司令还是上将,但够我恍惚好一阵了,在那之前我还以为吴之林是周寻从哪领养的一个孩子。”
…方悦很想说我也是,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全从理智上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后来我发现他和司令完全就是像陌生人一样,从来没有接触,更没有交流。吴之林是周寻一手带大的,他们两人的关系才像父子。”雷樊回忆道:“我甚至怀疑,吴之林和司令至少有十年没碰过面。”
方悦不由脱口道:“为什么?”
“问的好,我也想知道。”
“…”
“别这样看我,对他们的关系淡漠缘故,我确实不明白,想破脑袋我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嘀…嘀嘀。”
雷樊的通信终端适时响起,他止住话头,戴上私话耳机接听来信,示意方悦稍等。
“…”
方悦发觉最近他跟人对话到关键处总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他真是受够了,这次就算是周司令来电他也要雷导师先把话讲完。
“嗯?”
与此同时,雷樊发出个疑问词,侧首看了眼方悦:“好的,我知道了。”
方悦正想不会跟他有关吧,就见雷樊表情严肃,动作利落地挂断终端:“方悦…周司令要见你。”
方悦几乎是从台上弹坐起身,额头还差点撞上扫描管。
随后,雷樊又不容置疑地补充道:“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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