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趟你们非去不可了。”
秘密会议室里，方悦和吴之林正襟危坐，对面坐着怒意未消的雷樊和尚且平静的白助理。中间的银白色的桌面上，放着一堆凌乱的资料，其中最扎眼的，是孟景给他们看的那份报道。
“已经查明白了。”白助理看着手中文档显示屏道：“我联系了报业的熟人，他告诉了我爆料人是谁：布鲁特·克因，也就是克因族长的二儿子，现任联盟民政部人控局的副局长，他调阅了吴之林当初的出生记录原件，上面有司令的签名，还有DNA匹配证明...…这份原件一直保存在联盟智能核心资料库里，之前我们没能销毁，以为没人会注意到，没想到...”
“不会没想到，我们都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雷樊打断道：“就算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文件，时间久了，也会被人发现端倪。毕竟...”
顿了一下，雷樊虚指着吴之林比划了一圈：“就算你小子生气我也要说，你们太像了。”
没错。
方悦在心中附和了下，看向旁边的人，竟意外地平静如初，并没有如雷樊所料动怒。
雷樊讶异地看着吴之林，继续道：“我们早就做好了被发现的打算，一直以来司令都很注意，特别是涉及到你的授功授勋和晋升调职的时候，每一步都是经得起推敲的，甚至就我看来，好多本该你得的都没给你。所以就算你们去接受质询也不用担心，无论于法于理还是于情，你们都是无懈可击的。”
方悦点点头，他本来也并不担心这次克因人的突然发难，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克因人要针对周司令，毕竟克因家族靠资源运输业起家，现在主营食品和服装业，无人在军队担任职务，就是个纯粹的商团家族，没道理和一个远征军元帅过不去。
雷樊看方悦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清了清嗓子，热心地给方悦科普了一下克因家族的发家史:
克因家族第一代人发家初期，是在山水星区，靠着在运输工会的关系，垄断了山水星系所有的资源运输航道，借此攒下了第一桶金，后来他们不满足如此，第二代族长更是打起了去隔壁星区走私军火的注意，于是在十几年前天鹅星区还是一团乱麻战火纷飞的时候，克因人就开始在此深耕军火生意和人脉关系，他们明面上是运输资源，暗地里夹藏军火，同时干着两头倒卖的营生，还和海盗们打成一片，生意风生水起，赚得盆钵盈满。
躺着赚钱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周元帅任东月基地司令那一天，几乎是一夜之间，天鹅星区的流寇海盗还有走私生意一落千丈，许多黑市暗网被一扫而空。
克因家族的双头生意自然是做不下去了，为了从源头切断军火走私，周元帅一句话，就把在此经营多年的克因人赶出了天鹅。
而且因为周司令和周副议长的联合暗中运作，当今克因人连老本行运输业都插不进手，只能靠做做轻食品和纺织维持收入，日子自是没有原先舒服。
嘴里的的肉被人逼着吐出来，克因人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不过明里暗里整了几次，非但没有扳动周凌尘，自家几位大议员却锒铛入狱。自此克因家族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再轻举妄动。至于罗术家族还有启星徐家，都是因为元帅打击天鹅星区走私而利益受损的倒霉鬼，因为共同的敌人，三个家族很快成了一丘之貉。只不过后两者势力大不如克因家族，只能依附于对方。
仇恨只有越怀越深的，一直以来，三大家族的人都高度热衷于对付司令，连带着东月基地都成了他们眼中钉，这些年他们都始终不遗余力地在找东月和司令的污点和麻烦。
“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听完前因后果，方悦稍一想就发现有些不对：“就算克因再恨司令，可现在司令声望极高，几乎是民心所向，他们没必要这时候报复啊？”
雷樊笑了笑：“脑袋瓜转得还挺快。确实，如果克因人能自主，他们确实没必要这时候动手。”
“什么意思？”
“克因人只不过是傀儡。”雷樊冷哼了一声道：“他们被人拿捏住了而已。”
方悦略微知晓克因一族家大业大，在联盟上层根基极深，没想到这帮人还有怕的人，不由问道：“会是谁？”
“现在最盼着周司令和他儿子出事的，同时能威胁三大家族还不怕报复的，还能有谁？”雷樊神神秘秘地低声道：“听说当初克因人胆大包天，连对面的生意都做过。”
安国...
“那周司令为什么没因此整治克因家族，叛国可是重罪。”
“都说了是听说了。”雷樊撇撇嘴：“克因人就是一帮泥鳅再世，滑手难缠，他们通过走私刮走了近半个星区的财富，可还是一点走私的证据都抓不到，否则司令也不会只让他们滚蛋那么简单了。他们卖国这种事，我们也是从安国眼线那才了解到一点。你以为只是克因想司令下马？我们也时不时敲打他们好么。你回去跟克因人打打交道就知道了，恶心程度可以跟安国竹竿子们不相上下。”
“......我明白了。”
“这次你们回去可能会遇上不少麻烦，但是不用担心。”白助理安慰道：“首都星的卫戍区虽然高层倒戈，但中低级军官也有我们的人，如果他们有什么不利举动，我们也会立刻知晓。等到了首都星，基本就没有什么危险了，GGS和军部都站在我们这边，统帅已经告知司令，到时候他会安排你们住在他的住所旁。还有，警部副部长齐盛是司令的老部下，你们应该见过，他和张卫长也会暗中保护你们。”
齐盛......
方悦回想起雨燕行星系的坠落行动，齐盛和他的向导张心屏，正是当时的行动指挥官。
怪不得当时对方对吴之林格外关注，原来还有这层关系。看来吴之林对齐盛两人反应冷淡，也是因为对方是司令部下的缘故。
白助理翻了翻手中资料，“能告诉你们的差不多也就这些了，还有一些其他安排，不过你们也不用了解。你们大概五天后出发回主星，行程安排会在出发前另行告知。回去之后，不只是暗中的威胁，光明面上的议会质询和媒体采访就够你们受得，到时候军部和GGS的外宣处都会给你们提供发言参考和形象培训，虽然如实回答也没问题，但还是要注意慎言慎行。”
“好的。”
“祝你们好运。“白助理站起身来:“那我们就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好好休息，根据司令签令，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必参加任何训练和任务，听通知出发就可以。”
方悦点了点头应道：“是。白助理，谢谢你。”
“没什么，应该的。”
至此方悦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正在心里盘算着回到主星带些什么，就听雷樊道：“费尽心思抹除痕迹，到头来还是被人扒得干干净净，就算现在让周司令当众指天发誓他们父子俩都断绝关系多年了，估计也没几个人信。你说是不是，白助理？”
话音刚落，方悦就感到身旁的气压一低。
白助理讪笑了声，没有答话，低头收拢桌上的材料。
雷樊观察着吴之林的表情，忽然就道：“都十多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原谅你父亲。”
这话甫一出口，会议室内气氛顿时沉重下来，白助理猝不及防地听到雷樊这样说，身体猛地一震，手中的文档掉了一地，但他没顾上捡，张着嘴震惊地看着雷樊，活像对方当众捅了吴之林一刀。
说完这句话雷樊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仿佛这话憋了很久一样，他看向方悦，带着自嘲笑道：“我之前对你说我不了解他们父子关系，那是我唬你的。因为我答应了周寻，要和吴之林搞好关系。你知道当时你家哨兵跟我翻脸，就只是因为我跟他说了句话吗？”
接着雷樊就一字一句道：“那时我跟他说......”
“闭嘴。”吴之林忽然沉声道，抬头看向雷樊，眼神如黑潭般冰冷。
雷樊不为所动，他盯着吴之林，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继续道：“......你比谁都清楚，那不是司令的错。”
“......”
“咳！”白助理重重地咳了一声，勉强蹲下身子捡材料。
方悦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发现旁边哨兵散发的压力如此沉重，已经到了足以让屋里的普通人感觉到不适的程度。他不得不一边开启脑部融合，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一边对雷樊道：“那......雷导师，我们这就回去做准备了。”
“好。”雷樊简短地应道，眼神却一直放在吴之林身上。
两人彼此对视，视线和身形都纹丝不动。
这两个人是杠上了吗......
好在方悦的安抚努力起了作用，终于能喘过气来的白助理打破了僵局：“雷…长官，我们得回去复命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闻言，雷樊起身离开座位，往门口走去，还没等方悦和白助理松完一口气，就见雷樊又在门旁转过身。
白助理刚沉回原位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他真怕这位长官又说些不该说的。
“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除了你自己，谁都把你当成周司令的儿子来看待。”雷樊慢慢道：“包括周司令本人也是。难道你真的以为，司令同意和你断绝关系，抹去一切资料，数十年来不和你照面，就是放弃你了吗？”
“......”
“还有，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但我们都能看出来。”雷樊深深地看着吴之林，眼神认真无比：“他一直为你感到骄傲。”
“......”
说完雷樊便和急匆匆收拾好的白助理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了沉默的吴之林和方悦。
屋内寂静片刻后，方悦起身靠近吴之林，握住了对方的手，那修长韧性的手指向来安静有力，此刻被方悦包在手心，却在克制着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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