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的路上,方悦都一直握着吴之林的手,虽然一路上投来不少诧异或者戏虐的目光,让方悦从耳尖红到头顶,他也没有松开。
吴之林始终都沉凝不言,等到了宿舍,连方心都看出了两人气氛不对劲,默默地靠着墙角观察着,没有闹腾。原则一如既往的沉默着,为两人倒了杯热水。
方悦不知道为何雷樊突然发难,只是隐隐觉得有些秘密马上要呼之欲出。他看着吴之林,想要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周司令是吴之林的逆鳞。
不知道这一对气质如出一辙的父子,两位天才耀眼的哨兵,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一直到晚上吴之林都神色如常,寡言少语。半夜方悦恍惚着从梦中醒来,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吻自己的脸颊。他勉力睁开眼,昏沉中声音发糯:“怎么了?”
夜色如墨里,方悦似乎看到吴之林眼中有一丝波光,再认真看时,却又平静无异。
“没什么。”吴之林声音轻微,收紧怀抱:“睡吧。”
........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吴之林就接到通知,去跟代理舰长交接工作,他离开后不过半分钟,方悦就接到了雷樊的通讯请求。
方悦看着腕上终端闪烁,心知吴之林是故意被这位支开,好跟自己聊聊昨天的事情。
果然一接通,雷樊就贼兮兮问道:“那小子怎么样,回去有没有被感动得埋头痛哭?”
“完全没有。”
“啊?不可能吧。”雷樊略有些失望:“昨天他没有跳起来揍我,我还以为他真的有所触动呢......”
“确实很有‘触动’,我想雷导师你一定有一个很立得住的理由。”方悦直接道:“所以一定要在我们离开前刺激吴之林。”
雷樊在通讯那头毫无愧意地笑了两声:“大概是身为长辈的责任感使然吧。”
“......那好吧,没事我先结束通话吧。”方悦话锋一转,淡然道:“我忽然想起来,最近好像很久没有跟周伯父联系过了......”
“......好好好,你等会。”雷樊立马换了语调:“有话好说,不要动不动就告家长。”
方悦当然不会真的掐断通话,他继续问道:“那导师为什么要旧事重提?”
“你以为我想刺激那小子?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雷樊长长地叹了口气,辩白道:“你以为这件事你不问我不说,就真的没人提了?他们能把司令和吴之林的关系□□,那吴可去世的事他们也绝不会放过。照克因的阴狠秉性,在司令和吴之林身上找不出问题来,就是死人他们也要大做文章,话说以前他们就试过用吴可的事来指责司令,差点就成功了,现在吴之林回去,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突破口。所以不管吴之林想不想,在公众面前,他必须在这件事上和司令共进退。你也知道吴之林的性格,如果他心里没有放下,你觉得他会当众帮司令说话?”
“吴......先生不是死于意外受伤吗,那和司令又有什么关系?”方悦心想总不能吴之林看不惯他父亲没跟着向导殉死,而是成为黑暗哨兵吧。
“说来话长,意外受伤只是官方说法。”雷樊犹豫几秒,压低声音道:“吴之林对司令有怨恨,也不是不能理解,我听周寻讲,吴可是......”
“自杀。”
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锤子样砸得方悦浑身一抖,他猛地回头,不知何时吴之林已经回来了,现在正站在他身后,眸深面冷,表情阴霾:“他是自杀,拿着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血浸透了整张沙发,可他还一直在笑。”
没人再说话,空气像是冻住了般,许久雷樊弱弱的声音才从终端上传出:“谁跟你说这些七七......”
“没有。没有别人。”吴之林半阖着眼,声音轻得像是一根羽毛。
“我看见的......他自杀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
攸地,方悦就想起了那个不属于他的梦。
原来如此!
登时方悦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抽痛。
那个发生在客厅,关于橙子和小刀的梦,既是吴之林挥之不去的心魔,竟然也是他亲眼目睹的记忆。
通讯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但方悦没有在意,他看着吴之林缓缓走近,坐在他身旁,脊背弯得像一张疲惫的弓,肩膀微沉,胳膊支在膝盖上。
吴之林看着自己张开的双手,像是看着一对怪物,厌恶地喃喃道:“我要阻止他...没有力气......我吓坏了.....拔不出来...”
吴之林转过头来,看着方悦,眼神虚浮:“他还把刀旋拧了一圈......那么疼......他真的很想死...他已经难受很久了......很久见不到哨兵......他情绪一直不稳定......接受心理治疗......我却总是提那个让他痛苦的人。”
吴之林表面上显得很镇定,可就算没有开启哨向融合,方悦也能感受到,悲伤和痛苦有如稠雾,在吴之林周身弥漫开来。
心中泛起不安,方悦深吸一口气,抱住吴之林,头埋在对方肩侧,轻轻道:“没事的。不用讲了。”
一声轻叹掠过方悦耳尖:“你知道他最后跟我说什么吗?”
方悦发觉怀中人状态很不对劲,低语道:“不用说了。”
“你一直想知道怎么回事不是吗?”沉默片刻,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根针扎进耳膜:“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赫然方悦浑身一冷,想要去看吴之林的脸,发觉自己被吴之林死死地抱住,动弹不得,背上的手臂如镣铐般僵硬,不断收紧。
顾不得背上的疼痛,方悦试图开启融合,却发现吴之林的思维线体正在空中狂舞,狰狞狂躁。
“他最后说:不要怕......林林......不怪你......不要怕......然后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哨兵的威压从未如此富有攻击性,方悦喉头发紧,窒息感越来越明显,但他克制着挣扎本能,专心于进行思维融合。
“我什么都做不了......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主人!”
方心尖锐的嗓音像平地惊雷,在一旁炸开:“主人你没事吧!你放开他!”
两人融合此刻也终于完成,所有的压力陡然消失,方悦重重地吸了口气,直起身子,着急地看向面前人。
吴之林迷茫的神色逐渐清明,还没等方悦松完口气说点什么,就见对方抬手抚过自己双颊。
一阵粘湿的触感传来,方悦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对不起。”吴之林下颌绷起,神色愧疚,他差点伤害了自己的向导。
“当然要对不起!吴哥哥!你刚才差点把主人勒死你知道吗!”方心的外环飞快地旋转着,激动道:“要不是我呃呃呃呃......”
方心骤然止住了声音,声筒里脱出一小串电子噪音后彻底没了动静,只剩下面部屏上睁大的双眼。
它看到自己主人居然主动吻上了吴之林,而对方稍一愣后,也开始深切地回吻。
单身的方心被迫亲眼目睹了两人吻得极为忘我,旁若无机的场景。
第一次当面看到如此暧/昧/粘/稠的气氛,无疑对它”单纯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准备好拉偏架的它面对当事人双方的亲/热举动,一时电子回路爆炸,不知作何人性化的反应,歪歪扭扭地飞到墙角,开始对着角落发呆。
“......等...等下。“方悦最先挣开,喉咙里闷咳几声,急喘了几下道:“先让我喘口气。”
“......是不是我刚才......”
“不是。”看着吴之林的脸上总算有了点淡淡的笑意,方悦才道:“没事,不用自责,你只是被魇住了。回忆掩藏越深,痛苦只会越埋越多。你能说出来,说明你已经可以面对了。”尽管不是那么坦然......
虽然方悦话没说完,但吴之林已经通晓了他未尽的话语:“过了二十年,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他能完整地回忆起当时情况,开口跟别人讲起这隐藏二十年的梦魇。
“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方悦微微抬头,两人鼻尖不过一指之距:“如果克因人胆敢拿这个要挟我们,我一定要回问他们的账号密码。”
吴之林勾起嘴角,两人额头相触,轻轻摩挲着对方。
此刻方悦心中只觉释然,他终于明白为何他们两个初见时,吴之林对力量那么渴望,也终于理解了多年来,别人都没能看透的他的内心:
吴之林不能原谅司令,是因为他不能原谅自己,不能原谅因为自己的弱小,无法救下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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