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章

    006 章

    慕霜降没有说谎,原来的慕霜降确实是被裴清放在心尖上的人。

    如今她是个西贝货,走了个神稍稍回顾曾经和裴清的事情,说不好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那些和裴清的过去,按道理说,本应与她无关。可因为她接收了原身所有的记忆,就连同原身过去的喜怒哀乐也接收了,一旦回忆起那些事情,那些欢喜与绝望,似乎都让她经历了一遍似的。

    那滋味……别提有多复杂了。

    所以慕霜降平时都不太乐意去搜寻脑海中关于裴清的记忆,但是她既然说了如果陆小凤问的话,能说的她都说,当然也是真诚的。

    于是,此刻内心滋味五味杂陈的慕霜降,跟得知裴清死讯的陆小凤两人,就在百草园的小道上面面相觑。

    气氛忽然变得很丧,令陆小凤觉得此刻他和慕霜降正在百草园里给裴清上坟。

    陆小凤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去年秋天的时候,我去江南找花满楼,曾遇见裴清。那时与他在杭州西湖边上吹了一夜风,喝了十坛竹叶青才勉强尽兴。从前他在外面都十分克制,滴酒不沾的,那时在西湖边上主动要陪我喝酒,我还当他想明白了,做人应当及时行乐,这世上唯有美酒和美人不可辜负。”

    慕霜降没说话,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难得能从旁人那里得知裴清的事情。

    想起去年还一起喝酒的朋友,如今阴阳相隔,陆小凤的心情有些感伤。

    他曾经听裴清提起过他的徒弟,那个人提起徒弟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语气有些头疼又有些无奈。那时陆小凤还挑眉,心中暗想这家伙说起徒弟时的模样,哪像是师父的模样?

    不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若是两情相悦,师徒相恋什么的,那都不是事。

    陆小凤本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地人,只是那时他并不知道裴清的徒弟是罗刹教的少主。

    陆小凤的目光落在慕霜降身上,“我听裴清提过他的徒弟,你跟他所说的少女,相差甚远。”

    慕霜降挑了挑秀眉,正色说道:“陆小凤,我离开血池山的那一年,正值二八年华。你可知,我如今几岁?”

    一般情况下,陆小凤从不问姑娘今年贵庚这样的事情。

    不管多大年龄的女人,都希望在旁人的眼里,自己是十五六岁的少女的模样。陆小凤对着薛冰的祖母,也就是天下第一神针的薛夫人,都能说八十岁的老人家比十八岁的姑娘还年轻貌美。

    可此时陆小凤却神色木然地问道:“你今年几岁?”

    慕霜降睨了他一眼,淡然说道:“我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

    陆小凤:“……”

    慕霜降微笑:“十年的时候很长,足以改变许多人和事。”

    ==

    陆小凤得知裴清的死讯后,没有在百草园停留。

    他去找西门吹雪喝酒。

    庭院有一个葡萄架,如今入秋,葡萄早已成熟,叶子也已经枯黄。西门吹雪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里,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在他的另一侧,陆小凤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在他的肚子上还放着椅背浅碧色的酒。

    陆小凤就这么坐没坐相地坐着,然后唱着不成调的歌。

    一个人唱歌好听,一直唱歌那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可陆小凤唱歌并不好听,就在他开始唱歌的这段时间,已经有三拨人过来抗议他那破嗓门唱的歌,简直比杀猪声还难听。

    可陆小凤不在乎,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唱歌。

    西门吹雪瘫着脸,不紧不慢地翻着手中的册子。

    这世上,除了剑之外,只有极少的事情能令西门吹雪分神去关心。陆小凤是他的朋友,因此陆小凤心情不好想唱歌,他能在旁边陪着已经很好。

    陆小凤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希望西门吹雪能问问他,为何心情不好。

    可陆小凤唱得嗓子都发疼了,西门吹雪仍旧不为所动。

    陆小凤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万梅山庄众人的耳朵,他将那杯浅碧色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跟西门吹雪说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何事心情不好。”

    西门吹雪的目光并没有从册子上移开,面无表情,“我不像你,感情丰富。”

    陆小凤叹息:“我有一个朋友,他死了。”

    西门吹雪一脸平静: “人总有一死。”

    陆小凤皱着眉头,很是苦恼的模样,“我一生当中有许多朋友,最近总不断听到朋友们的死讯,令我觉得自己每天都有朋友死去。”

    西门吹雪顿了顿,拿在手里的册子放下,“看来,当你朋友并不是什么好事。”

    陆小凤:“……”

    他错了,西门吹雪不是花满楼,这个世上只有花满楼那样温暖的人,才会因为他心情不好陪他喝酒,还会用言语宽慰他。

    可裴清死了的事情,放在心里,他得多难过。

    而西门吹雪从不多管闲事,也不多说闲话。

    于是陆小凤坐了起来,双手撑着藤椅的扶手,“西门吹雪,裴清死了,你知道吗?”

    西门吹雪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敲了敲,“嗯,如今知道了。”

    陆小凤看着西门吹雪的面瘫脸,像是跟他较上劲似的,“那你知道裴清跟霜降是什么关系?”

    西门吹雪转头,冷清的目光落在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见西门吹雪总算有些反应,再接再厉,“裴清是霜降的师父,她出现在万梅山庄,目的或许并不单纯。你我以为她是一只绵羊,说不定那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母老虎呢。”

    西门吹雪闻言,微微蹙着眉,看了陆小凤半晌,才开口用凉飕飕的语气说道:“那你还把她带到万梅山庄?”

    陆小凤:“……”

    妄想能从西门吹雪这里得到些许宽慰的自己,大概是吃错了药。

    话说,西门吹雪这种话题终结者的能力到底是怎么炼成的???

    他终日待在万梅山庄,朋友也不多一个。

    西门吹雪说过,只有陆小凤一直是他的朋友。

    但陆小凤觉得西门吹雪这种说话就要戳人痛处的习惯,肯定不是受他的影响。

    他对人从不毒舌,惹得他不爽了,他顶多是板着脸而已。

    陆小凤抬手掐了掐眉心,暂且把这个未解之谜放下。

    “那天你愿意让霜降留在万梅山庄,已经令我十分意外。更令我意外的是,你把安置在了百草园,还让她帮着梅伯去管药库。你那时不是说等她醒来后,便让梅伯将她安置在山下的小镇吗?”

    “我那时候确实是这么说的,可我后来改变主意了。”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无论什么事情,一旦你决定了就不会再改变。那天我都快要求你了,你都没点头说让她一直待在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笑了。

    陆小凤很少见到西门吹雪笑,因此当他看到西门吹雪的笑容时,总觉得那带了一点说不出来的嘲讽意味。

    西门吹雪抱着胳膊,“我想做的事情,用不着别人来求。我不想做的事情,谁来求我都没用。”

    陆小凤一时语塞。

    他忍不住看了西门吹雪一眼,又看一眼,一连看了很多眼之后,悻悻说道:“西门吹雪,我觉得你有些怪怪的。”

    西门吹雪默了默,“你只在迎春阁里见她一面,就决定带她到万梅山庄来。那天她身上送春归的药性发作,你抱着她一阵风似的跑来跟我说她被我吓死了,还想趁机敲我竹杠,让她留在万梅山庄。你明知道她动机不纯,还送狼入羊圈,到底是谁怪怪的?”

    陆小凤:“……”

    这是他认识西门吹雪以来,西门吹雪说话最多的一次,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西门吹雪虽然还是冷冰冰的模样,但至少不是闷葫芦了。

    可陆小凤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话多的西门吹雪比之前更不体贴。

    再说了,万梅山庄还是羊圈?

    那天底下还有不是羊圈的地方吗?!

    陆小凤忽然十分想念在远在江南的花满楼。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自暴自弃地说道:“是我,是我,都是我。”

    西门吹雪淡瞥了他一眼,继续拿起先前放在桌面上的册子继续看,显然是不想再搭理陆小凤。

    黄昏时分,陆小凤站在了百草园的大门。

    本应在百草园里的慕霜降却不在,被梅伯拨到百草园的两个小侍女说慕姑娘不久前跟梅伯去了药库,应该很快就回来。

    小侍女请陆小凤到百草园里稍坐片刻。

    陆小凤很懒,他向来都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可他今天在西门吹雪的陪同下已经坐了很久,实在不想再坐,干脆就倚在门口等着。

    深秋的傍晚比白天稍冷,慕霜降穿着一袭紫色的衣裙,外面系着一件黑色滚毛边的披风。她与梅伯并肩而行,脸上是浅淡而愉悦的笑容。

    两人看着相谈甚欢的模样,陆小凤挑了挑眉。

    他一直觉得自己并未低估慕霜降,毕竟是一教之主,长得再美性情再好,也不会是个简单角色。

    可此刻,陆小凤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女子。

    ——短短时日,慕霜降已经在万梅山庄混得像是在自己家似的自在。

    至少在陆小凤看来是这样的。

    万梅山庄除了西门吹雪不怎么搭理慕霜降,上上下下似乎都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就连梅伯,好似也被她收得服服帖帖。

    十年的时间确实足以改变许多人和事,但陆小凤还是有些懵逼。

    裴清过去曾提起的坏脾气的偏执的小徒弟,真的是眼前的慕霜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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