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小说:暴君的小可怜 作者:游茶茶
    揣着这样的想法,唐凝在提出把云姨娘一同接回府上时,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况且,他都快记不清,云姨娘是犯了什么错被打发到这儿来了。

    云姨娘见倩茹说得对,自己回府果然十分顺利,未有推辞,换上新衣收拾一番,随唐凝回家去。

    朱夫人听闻唐国泰亲自去山上接人,又生了一回气,她左想右想地想不通,老爷为何性情大变,突然间袒护起唐凝。

    可她这顿气还没生完,便听下人来报,老爷不光接回了三小姐,连云姨娘也一并接了回来。

    “这却如何使得?只当是老爷一时头昏,才要上山去接人,不曾想把个罪妇也接回来,我府上都是清白之身,岂有她的容身之处?撵她走才是正经!”朱夫人摔了个茶盏,当即怒步而出。

    云姨娘才从马车上下来,沿着后门进到内宅之中,就迎上朱夫人的怒骂。

    “好你个没脸皮的,是谁准你踏进这府门的?既已送你去了寺里,不日夜诵经为那无辜的孩儿超度,还想回来,继续当你的姨娘不成?想得美!来人,快把这个女人给我打出去!”

    时隔多年,云姨娘再次迈进这深宅大院,尚在恍惚间回忆往昔,见到朱夫人怒骂自己的模样,与数年前竟无二致。

    可云姨娘这次却没怕她。她在那山上,什么苦都吃过了,吃苦吃到最后,才发现,唯有见不到女儿才是最苦最难熬的事。

    这一次,她既然能回来,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凝儿的身边,不管是谁,都不能拆散她们母女俩。

    几个粗使婆子听到朱夫人的命令,朝手心唾了两口,攥起棍子就要将云姨娘打出去。

    “夫人问是谁准我踏进这府门的,我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我这便回禀了您,是老爷允我回府,您若不信,大可亲自去问。”云姨娘冲朱夫人福了福身,神色间却不卑不亢,未见半点慌张。

    一听是老爷的意思,粗实婆子只好放下木棍,回头去看朱夫人,请她再拿主意。

    朱夫人也料到是唐国泰的意思,可庇护一个唐凝就够了,再来个云姨娘,朱夫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罪妇就是罪妇,谁的话都没用!”

    云姨娘道:“夫人不妨说一说我有何罪责。”

    “你克死了吴姨娘的孩子,难道你自己给忘了不成?”

    十数年前,朱夫人新娶进门的第三年,云姨娘便被唐国泰看中,纳进后宅做了二姨娘,她生下唐凝之后,唐国泰又纳个姓吴的姨娘,吴姨娘给唐国泰生了个儿子,唐国泰喜不自胜。

    可这个孩子生来体弱多病,后有一日夜里竟死了,人人都道这孩子没福气,朱夫人请来算命先生,这一算,说是云姨娘犯了小儿关煞,这孩子生于春月戌未,命犯水火关,最该提防滚汤明火之类。

    可那孩子死的前两日,正逢云姨娘的生辰,府里到处都是烟花火烛,照得内外亮堂堂的,犯了那孩子的忌讳,那孩子没能渡过这一关,熬两日便死了。

    况且还有属性相冲,云姨娘与吴姨娘的院子紧挨着,那孩子与云姨娘犯了子午冲,又是一大忌讳。

    云姨娘克死了那个庶子,这种说法怎么绕都绕不开,听得多了,连云姨娘自己都信了这孩子的死与她有关。她日夜愧疚难当,寝食不安。

    吴姨娘大哭大闹,要朱夫人惩治云姨娘,为她那可怜的孩儿报仇,朱夫人便将云姨娘打发到寺庙里,替她自己和那个孩子日夜诵经祈福。

    她这一去,就是七八年的光阴。

    “因老爷的庶长子死得可怜,当年纵无实证,我也依从了夫人的命令上山修行,为的是超度亡灵,也图个自己心里安宁。如今事情已过去多年,我手抄经卷口念经文无数,为亡灵积福德积善缘,纵有再大的恩怨也该消解。活人总不能为了死人耽搁一世,夫人若执意以为我身负罪责,大可令吴姨娘过来与我争辩,我良心甚安,不惧这些。”

    云姨娘在路上越想越明白。

    因她一时退让,不仅自己在山上孤苦伶仃数年,还把女儿撂在府里受了不知多少委屈,到最后得意了谁?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回府和女儿团聚,云姨娘暗暗咬牙,为了凝儿,她再也不会退让半步。

    朱夫人冷笑:“你倒会算计,吴姨娘早就不在了,提她有什么用。”

    吴姨娘生庶长子时身子坐下了病,不能再怀,加上痛失爱子,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唐国泰见她面容憔悴,渐渐不爱到她房中来,自此不得宠爱,前一两年的时候病死了。

    云姨娘念了声佛,又道:“吴姨娘母子两个既然都已不在人世,老爷不再计较从前的事,我自己也诵经祈福数年,消灾解怨,夫人却为何仍要与我为难?”

    朱夫人一时语塞,想不到这个云姨娘出家一回,口齿都变伶俐许多。

    唐凝与倩茹方才先走一步安置东西,见姨娘迟迟不归,便出来寻找,正瞧见朱夫人在和姨娘面对面地站着。

    “姨娘,我们快回去吧,我还有好吃的东西要给你吃。”唐凝去拉云姨娘的手。倩茹已经叮嘱过她了,回府之后,只能叫姨娘,而不能再叫娘亲,“母亲”的称呼只能用在朱夫人身上,否则被人听到她唤姨娘为娘亲,会很麻烦。

    唐凝一向把倩茹的叮嘱记在心里,这次也不例外,她好不容易把娘给带回来,可不能再惹麻烦啦。

    朱夫人对唐凝道:“你姨娘做孽,把老爷的庶长子克死,她不能与你同住,府里也容不下她。她既然觉得自己已然恩怨消解,便到府外独享清静去吧,至于是回她的寺里,还是去别的地方,我不管。”

    唐凝知道这件事,倩茹给她讲起过。

    她戳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虽然不明白算命是怎么个算法,可她想,这命算得一定不准。小弟弟的死,怎么可能与姨娘过生日点火烛有关呢,这一点她想不通。

    唐凝觉得,算命的那个人没有算准,不过她话到嘴边又迟疑了,毕竟她总是做错事,万一自己说错了怎么办。

    她道:“姨娘,不如我们把之前的那个算命先生找回来,让他重新算一遍,小弟弟的死和姨娘过生日点火烛有没有关系。”

    如果他算错了,重新算一遍就会发现错误,然后改过来,这样姨娘就不会被冤枉啦。

    倩茹当即附和;“三小姐的主意好,我知道那个人,就住在城隍庙附近,要请他过来顶多两刻,我这就去请。”

    她转头要走,就被朱夫人呵住;“请什么请?已然盖棺定论的事,多说又有何用?云姨娘克死了吴姨娘的儿子,人尽皆知,就算说破大天,也是这么回事。”

    唐凝连连摇头,对朱夫人道:“如果是算命算错了呢?母亲是一个聪明的人,为什么只听算命先生一人的话呢?”

    在她看来,旁人都要比她聪明些,朱夫人自然也在其中,可是连她都知道,光听信一个人的话是不对的呀。

    云姨娘听了唐凝的话,心头一沉。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也不是没想过,是有人指使算命先生,故意把脏水泼到她的身上。

    庶长子生来体弱,本就多病多灾,照料不得当时性命难保,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算命先生说她克死庶长子,她起先也不愿相信,只是指责她的人越来越多,她也就开始怀疑自己,加之良善着过了小半辈子,忽地被人责骂自己背负人命,良心着实不安,这才默认了罪责,去寺庙修行。

    如今,她的心性不似从前那般软弱,于良心来讲,也再无亏欠之处,凝儿的话越发令她疑心,难道此事真的有人在背后参与?

    她的目光射向朱夫人,带着寒芒。

    就趁唐凝说话的这点子功夫,倩茹从小门里飞奔而出,去请那算命先生。朱夫人一阵眩晕,被倩茹气得不轻,险些一头仰过去。

    这丫头腿脚快,朱夫人身边的老婆子们都追不上她,一群人追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地耷拉着脑袋回来。

    定襄军简直如影随形,倩茹前脚踏出府门,后脚就有士兵凑上来问她要去哪,是不是三小姐的派遣。倩茹简单说明情形,立时有人带着她快马加鞭前去掳人。

    于是,只在片刻间的功夫里,原本正在城隍庙前摇头晃脑算着卦的算命先生,懵然间就被掳到了太守府。

    “呃,这……”算命先生十分恍惚地看着众人。

    朱夫人重重叹气,命他把云姨娘克死庶长子的那些话再说一遍。

    算命先生眼珠一转,却道:“不瞒夫人,当年的事,老道已记不清了。老道一日少说打卦十几回,七八年前的事又实在太远,望夫人体谅。”

    朱夫人暗道麻烦,命人将庶长子与云姨娘的生辰八字写来给他,让他当场再算一回,又在言语间提起往昔,说那时他的说辞是如何如何,当初府里又是如何招待于他,盼他忆起。

    算命先生捋着胡须,拧眉拿过二人的八字对照瞧看,终于道:“贵府庶长子命犯水火关煞与否,还得观过面相才行,有人是水火大忌,有人纵然犯了此关,也不那般忌惮,若不观面相,便无定言。至于生肖相冲一事嘛,倘若是同院而住,或是门对门,才有大碍。”

    此人云里雾里又说了一大堆,唐凝早就听得晕晕乎乎的,总之,他并未有一句话言明,是云姨娘克死了庶长子。

    云姨娘道:“我与吴姨娘是临院而住,依先生所言,在生肖相冲之事上并无大碍,至于犯了关煞,庶长子已去,面相自然是无从看起,如此一来,说是我克死的庶长子,并无凭据。”

    唐凝在旁边直点头,“是呀,你们没有证据。”

    朱夫人脸色白了又白,看着那算命先生,从唇齿中挤出话道:“先生,我府上昔日并未亏待你,你怎能言语模糊,不将实情表露清楚?”

    那算命先生却在心中暗暗计较,他并非不记得从前的事,那时朱夫人特意给他塞银子,让他说是云姨娘克死孩子,他便收下钱,当成做生意给照办了。

    可事情过去这么久,数年前的那桩生意已经两厢结清,他何苦再替朱夫人编排云姨娘呢。

    而且,他这些年给人起卦相面,也历练出一些看人识人的真本事。他瞧旁边站着的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姐,观其面相,乃是福泽深厚之人,背后有一等贵人相扶,在场者无人可出其右,眼下虽不如意,来日必是身份显赫者。

    他不愿得罪了这位前途无量的小姐,自然也不想再得罪一回她的生母,两厢思量之下,便打起了马虎眼,假装记不起当年自己说过的话,并且绝不承认他说过那些话。

    “实在是记不起,记不起啊,夫人恕罪,若信不过老道所言,另请高明便是。”算命先生朝朱夫人鞠了一躬,又冲唐凝浅躬,这才款款离去。

    这下可好,算命先生根本不承认是云姨娘克死了庶长子,方才朱夫人振振有词的气势消去大半,腰杆子再也硬不起来。

    朱夫人没了云姨娘最大的把柄,说话都快提不起气,无法指摘她是罪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凝三人有说有笑地回她们的住处。

    自此,云姨娘重新在府上立足,照看唐凝的衣食起居。

    不多日,陆炽遣大将徐宗霆来接唐凝,唐国泰欢天喜地把人迎进来,看向徐宗霆的眼睛都在冒金光。

    唐国泰窃喜,来的不是军师魏承弼,而是一员武将,武将的心眼远远不如文士多,更好说话。凝儿既已被他牢牢攥在手中,与徐宗霆多谈几次条件,保不齐就能捞到更多的好处。

    陆炽本人自然是不可能亲自过来的,凉城才攻下不久,正是内外乱成一团的时候,他必得坐守城内处置大小事宜,忙得很,根本走不开。

    话说了半天,徐宗霆听出了唐国泰的意思,武将虽勇猛过人而谋略稍逊,但无论如何总在王爷的差遣内行事,恪守职责本分。

    “太守大人所言虽有一番道理,可徐某做不了主,须得请示王爷再做定夺。”徐宗霆嘴上如此说着,却并未当场修书一封差人快马去送,唐国泰暗自得意,此人的心思确实马虎些,看来经由此人多捞几座城池的事,有门儿。

    “小女唐凝是我的心头肉,万千娇宠着长大,王爷要她,就好比剜去我的心脏一般,我实在是痛心。王爷所写的书信上,承诺要用三座城来换小女,可在我这个父亲的心里,小女岂是区区三座城便能够换走的,然而王爷一番真情厚意溢于纸上,我又不愿忤了王爷的心,恳请将军替我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就说下官并非存心忤逆,实在是左右为难,无法抉择啊。”唐国泰好一通长吁短叹,眼角甚至带着晶莹的泪光。

    “太守大人所言,徐某一定代为转达。”徐宗霆抱拳。

    唐国泰得到他的承诺,心里甭提多得意了。他都计算好了,若陆炽果真看中凝儿,他便心愿顺遂,多得大笔的好处;若陆炽不愿意,他便亲自把凝儿送过去赔罪,只取信上那三座城池。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唐凝放下绣棚揉揉眼,爬到床上去睡觉。

    姨娘总当她是小孩子,喜欢搂着她睡,这几日唐凝说要自己睡,不要搂着,因为她已经长大啦。

    她的住处到底还是换了一个,从原来的小院换到了另一个宽敞院子,至于唐惠那个最大的院子,朱夫人死活不同意,唐凝也说不想去住,唐国泰便没再坚持。

    院子一换,仆人跟着多了起来,院里厢房里四处走动。姨娘自己宿一间主屋,倩茹住在唐凝的隔间,在唐凝房间里的灯火吹灭之后,倩茹榻边的灯也跟着熄了。

    她的院子里变得静悄悄的。

    唐凝抱着布老虎,迷迷糊糊正要睡着,枕边突然响起一些动静。她微微地睁开眼,黑夜中什么都看不到,便又要阖上眼睛去睡。

    她的脸颊忽然被掐住,耳边还响起男人的低浅笑声。

    “呜呜呜陆炽,你总掐我的脸干嘛呀。”唐凝委屈巴巴地捂住脸颊,揉啊揉,翻个身,接着一点点的月光,恰能看清他的几分.身形轮廓。

    如她所说,陆炽此刻的确正歪坐在她的床头,颇有兴致地挑眉看着她。

    行啊,这丫头,没被吓着也就罢了,还第一个想到了他,果真是前生注定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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