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陆炽把冰凉的指尖抵在她的唇珠上,示意她不要说话。一片漆黑之中,唐凝眨眨眼,果然没再出声,与他静对着。
直至确认倩茹住的隔间没有响动,陆炽才收回手,低声道:“你再喊,把人都招来,看见我在你房里。”
“谁叫你掐我的脸嘛。”唐凝捂着脸颊嘟囔,学着他的样子,把声音放轻。
陆炽于黑夜中的视力比普通人好得多,就见唐凝往被子里缩了缩,露着一双眼睛在外头,眨啊眨的,笑道:“你人都是我的,我想怎样便怎样。”
唐凝知道他是个霸道的家伙,可会欺负人了,她不满地嘟着嘴道:“陆炽,如果你要接我走的话,要等白天哦。”
现在很晚啦,外面黑,她也越来越困,要睡觉了。
陆炽抬起膝盖,隔着被子顶了一下她的屁股。
“你干嘛呀……”唐凝探出头,委屈得要哭出来了,跟他好好说话都不行。
“我问你,你想我了没有?”
他有前生的大部分记忆,打仗有绝对不输的把握,只是在战场上厮杀时,他的心脏蓦地一揪,生怕再也看不到她。
一想到这儿,陆炽的五脏六腑都像被热汤滚过,难捱得很,他把一摊子事留给魏承弼料理,自己随徐宗霆一起来了,想早点来看她。
唐凝道:“想呀,想你会不会受伤。”
陆炽的嘴角才上扬了半分,就听她又道:“但是我又想,你是不会受伤的,所以我就不想你啦。”
在唐凝的心目中,陆炽就像一只凶猛的大老虎,别人都怕他,不敢靠近他,想要伤到他是很困难的。
陆炽拉下脸,从鼻腔里哼出声来,沉声道:“困了。”
“那你赶快回去睡觉吧。”唐凝望了眼敞开一半的窗子,知道他准是从窗子里跳进来的。
“想撵我走?心里没有老子是不是?今晚我睡你这儿。”他身子一倒,直接占满了一半的床,唐凝缩成小小的一团,乌溜溜的眼睛冒着可怜,被挤到床的里边去了。
陆炽又动了动,调整好姿势闭上眼,像真的要睡在这里。
“可是,你不是怕被人发现,你在我的房间里吗?”她一说话,气息就洒在他的耳尖上,弄得他直痒痒。
陆炽冷哼:“被看见正好。”
“哦。”唐凝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又要那样,他虽然抢了自己的床,但是看他已经困了的份上,只好留他睡啦。
唐凝缩在自己的小角落,寂静之中能听到身边男人沉稳的呼吸声,她闭上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陆炽察觉她已睡着,掀开眼睛,伸手去轻捏她的鼻尖儿。不过唐凝睡得沉,鼻子上的一点触感没能把她弄醒,仍睡得踏实。
陆炽自然也没使力气,更不会加大力道把她真的弄醒,只在她脸上又戳了几戳,暗笑一回这丫头真傻,便有些躺不住,撑起身子坐着。
唐凝一睡着,他便没了趣儿,看一眼外头的夜色,又在屋里踌躇半刻,终于跳窗离开。
到了第二日,徐宗霆去见唐国泰,请求把唐凝接走,等到了凉城,再向禀明王爷他昨日之言,唐国泰仍旧托词不肯放人,还是那些舍不得唐凝的话云云。
一连三日,唐国泰不肯放人。
徐宗霆有些着急:“太守大人,卑职不敢耽误王爷的命令,我等在贵府逗留已有三日,恳请三小姐与我等同行。太守若实在不放心,不妨与三小姐同往凉城,面见王爷,到时候表明亲情难舍,王爷动容之下定会善待三小姐,总之,时辰当真耽搁不得了。”
唐国泰见逼了他三日,他最后却想出这么个法子,低头微微琢磨,便笑道:“如此甚好,待我面见王爷,亲自托付小女,也能稍慰我这做父亲的心。”
他亲自走上一趟,有凝儿在场,谅陆炽不会不给他面子。
如此一来,徐宗霆总算得以动身,此番不仅带上了唐凝,还有倩茹和云姨娘。
云姨娘按理应当继续住在太守府,不过唐凝说要带她一起走,徐宗霆也没反对。
徐宗霆都听唐凝的,她说要带上谁便带上谁,唐国泰则是无所谓的态度,一个小婢女和一个不得宠爱的姨娘罢了。
至于朱夫人,正巴不得唐凝她们全都离开呢,眼下那反王遣人来接,朱夫人虽觉得,与反王有沾染失了体面,有损太守府的清白,但见她们离开,心里还是十分畅快。
往后再也不用见到唐凝母女,还有那个不听话的婢子,她得个眼皮子底下干净,心情便舒泰多了。
唐国泰随徐宗霆同行,身边也跟着些唐府的侍从,一路伺候在他左右,满心都在想着,除了三座城之外他还能得到什么,陆炽打下凉城必然大喜,凝儿得他欢心,多多赏赐她母家东西自然在情理之中。
这一路,他总看到唐凝在吃饭的时辰进一驾华丽的马车,不过唐国泰没有多想,只以为是陆炽单独给唐凝留的什么好吃食,要她去那儿吃。
此刻,陆炽坐在那驾马车里,等唐凝来一同吃饭。
这架马车不仅华丽,内里铺满了柔软的绒缎,还很宽大,能放得开桌塌,唐凝进来时,就见矮桌上已摆好了饭菜,鹿肉蒸得香喷喷的,香味飘出去老远,果品菜蔬样样俱全,而陆炽正歪在塌上看书。
唐凝轻车熟路,往桌前一坐,抓起筷子吃了口菜,又问:“陆炽,你怎么不吃呀?”
陆炽挑眼看她:“没胃口。”
唐凝看向满满一桌的菜,耸着鼻尖闻了闻,哇,香死啦,这么香怎么会没胃口呢。
她夹些饭菜放在小碟中,到他身边坐下,帮他呼呼吹散热气,捧过去道:“吃一点吧,很好吃的。”
陆炽把书往旁边一甩,看着她道:“我用三座城换你,你爹嫌不够,想要更多,你说,我该不该多给他土地城池?”
陆炽其实早就打听清楚,唐凝在府上并不得宠爱,还受过不少罪,唐国泰的一副小人嘴脸,他心知肚明。
他前番做出以城换人的举动,无非是引唐国泰重视唐凝,莫叫她再受委屈,却未想到唐国泰竟扣着唐凝不放,想从他身上继续捞好处。
可此人是唐凝的亲生父亲,陆炽心有隐怒,却也一直没有发作。
唐凝时至今日,才知道自己是用城池给换走的。
她没去想自己值不值钱,而是戳着筷子发了会儿呆。
“我,我是大活人,怎么能被当成物品,用来交换呢?陆炽,你可以接我走,但我不想被人用来换东西。”她说得急,手攥得紧紧的,耳垂都蒸红了。
陆炽挑眉,想不到小傻瓜说出这样一番话。
“好。”
说得好极了,她是他的人,带她走天经地义,唐国泰想跟他耍心眼,从中捞好处,却是半点都捞不着的。
陆炽笑道:“你亲手端来,是想喂我吃?”
小傻子倒会体贴人,见他不吃饭,还巴巴地跑过来劝他。他心里是很受用的。
唐凝却把小碟子塞到他手心,摇摇头:“我不喂你哦,你要自己吃饭呀。”
说罢,便跑回自己的位置吃饭去了。
陆炽唇角一抽,心说这丫头到底真傻还是假傻,倒不肯叫他占到便宜啊。
唐国泰一路都美滋滋的,想想自己来日就是数座城的城主,风餐露宿几日便也忍了,等到了凉城时,唐凝三个被接进主城里,而他自己却被拦在城郊的客栈处等着,无王爷的命令不许进城。
听来人通报的话,唐国泰心里咯噔一声,陆炽难道要与他赖账?可到底是人家的地盘,唐国泰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揣着难受枯等。
可左等右等,等了不下三五日,唐国泰越来越着急,早知道陆炽这样待他,他就不来了。就在他恨不得冲进城里去找陆炽的当口,徐宗霆终于带着命令回来。
“徐将军,你可叫我好一通盼啊,王爷他是怎么说的?”唐国泰焦急万分。
徐宗霆取出三封信函递与他,“王爷说,有书信为证,自当将近邻的三座城送你,你拿着信函到那三处,自会有人接应,将城内事务交托于你,至于别的,王爷只说暂时没空理会。”
“嗨呀,王爷莫不是把我当成了乱七八糟的闲人打发?我是凝儿的生父,王爷要她,我亲自将她送来,怎的连面都不见我,徐将军再替我美言几句,我要亲口同王爷说话。”唐国泰把信函好生揣在怀中道。
徐宗霆抱拳送客:“太守大人还是尽快离去吧,王爷诸事繁忙,没空见你,你哪怕再多等些时日,他也未必会见。”
唐国泰暗道倒霉,他竟多余跑这一趟。口舌已然费尽,唐国泰闷闷不乐地招呼侍从,纵马离去。
他却未回瑞泉,而是要去陆炽给他的那三座城,准备接手城池。
到了第一座城的城外,唐国泰竟连门儿都没能进去。不为别的,这座城已被打得破碎不堪,城门前护城河上的悬梯在战火中断开,里头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他大道晦气,与侍从们绕着城转了几圈,实在无法,只好去第二座城。
那座城倒是各处安泰,然而城主几日前出门打猎去了,一问归期,下人说要一两个月才回,唐国泰岂能等恁久,见此行无望接管,他铁青着脸色,马不停蹄奔去第三座城。
唐国泰从未在路上奔波这么久,平日只是遛鸟赏花,腿脚都快跑麻了,侍从也叫苦不迭,一行人灰头土脸好不容易到了第三座城,打听到城主安在,唐国泰立马展颜前去面见,将信函递与他看。
然而下一刻,城主就将唐国泰一行打出城去。
“你这是为何,竟不讲道理?!岂不见信上乃是定襄王所托?”唐国泰疼得呲牙咧嘴,捂着额头上高肿的包冲城墙上的人喊。
那城主居高临下道:“好个买女求荣的唐太守,实话与你说吧,定襄王特意差人告诉我等,要我等见你一次便打你一次,不想再挨打,还不快滚!”
唐国泰只觉有股火气从脚底直窜到头顶,转眼间又被刺骨寒意冻得打冷噤,也浇灭了那股火。
直到此时,他才回想起陆炽的真正为人。
这个人出身奴隶,像疯了一样,从最底层往上爬,什么样的事他都做过。为了揽权,他也什么都肯做。
这样的疯子,怎能指望他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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