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清早,威国公府大门都没开,包氏叫人骂上来门来了,程月柔也跟来了。
戚连珩还没出二门,就听到程家泼辣的下人在甬道上骂骂咧咧,程月柔在旁边哭哭啼啼。
过去一问,戚连珩才知道是因为程月鸾送礼的缘故,他皱着眉道:“月鸾送礼,难道还送错了吗?”
程月柔眼泪一抹,怒哭道:“世子爷可知道她送的什么东西?!”
戚连珩摇头,他哪里知道?
不过依着程月鸾平日里送东西的习惯,左不过是些实用的好东西罢了。
却听程月柔咬牙切齿一句:“姐姐给父亲送了一对二八年华的貌美姬妾,还是双胞胎!”
戚连珩:“………………”
程家下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这孽障!孽障!就是个孽障啊!把夫人当晚就气昏了!到现在还没清醒。真是个孽障!夫人真是后悔肚子里蹦出来这么个玩意,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儿,哪怕是肚子里落块臭石头出来,都比这个没娘养的东西强多了!”
戚连珩也就听听,包氏要是真还没清醒,也不会派这么个泼辣人物,到他戚家内宅里骂人来了。
泼妇骂得着实难听,大清早的碰到这种事,他太阳穴突突跳着,心情委实糟糕。
这程月鸾竟做了混账事,偏叫他遇到了,不管也不行。
戚连珩看在包氏是长辈的份上,略温和劝说那婆子了两句,欲打发婆子和程月柔走。
婆子正指这件差事奔个好前程,哪里肯走,嘴皮子都干了,皲裂的手指仍指着朝云院的方向,嘴里骂着“畜生”。
“住口!”
戚连珩脸色忽地变严厉,目光里射出寒光一般,仿佛有杀气。
程月柔都吓一跳,戚连珩极少发脾气,动怒起来,真有些怕人。
婆子听说过戚连珩威名,这可是真正在战场上杀敌的将军,一拳头就能抡死人,她唬了一跳,生生退后一步,怯怯地看着他,又求救般地扯了扯程月柔的袖子。
程月柔擦掉眼泪,好声好气地说:“世子爷,姐姐做的事……太出格了。可我说的话姐姐也听不进去,世子爷回去劝劝姐姐,让姐姐回家去给母亲道个歉。母亲若真的一病不起,我心都要碎了。”
戚连珩这才放缓了声音,同程月柔道:“知道了,你先回去照顾岳母,月鸾那边我来处理。”
婆子躲在程月柔身后觑着戚连珩,心道,世子爷到底是疼她家二姑娘的,待二姑娘可比对她好多了。
程月柔该说的话也说了,止住哭声,温声道:“那便谢世子爷了。”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白玉坠子,眸光莹莹地看着戚连珩,不由分说地系在他腰间,娇羞道:“世子爷,这是月柔找大师开过光的,上次世子爷在京外遇险,我便揪心不已,夜不能寐,但求世子爷往后平安顺遂。”
戚连珩低头,瞧了一眼白玉腰饰,他们自幼一起长大,虽说他多半时间都是在营卫里度过,但相较于别的外姓女子,程月柔已是与他最亲近之人,他小时候也曾收过她的五彩绳等物。
即便不娶她,她亦是他心中妹妹一般的人。
他道了声谢,便折回朝云院找程月鸾。
平常这时候程月鸾已经起来准备去给长辈请安,戚连珩料想她约莫在厅里吃饭,便直奔厅中,却见空无一人。
一问丫鬟,方晓得程月鸾还在睡大觉。
戚连珩打飞帘子进内室,程月鸾刚好醒来,懒懒打个哈切,眼泛水光,慵倦而妩媚。
他稍愣一瞬,便拧眉问道:“程月鸾,你昨日送什么给你母亲了?”
“不就是送了两个美妾给我父亲,有什么大不了的。”
程月鸾想到包氏来消息,登时精神了,披着衣服起身,趿拉鞋子走到罗汉床边,蹬掉鞋子,闲闲坐下,喝茶漱口,一双玉足裸在裙外。
她皮肤白皙,脚指头如珠似玉,戚连珩这几日睡的书房,视线甫一低下去,腹中便是热的。
戚连珩喉结一滚,声音比方才略哑:“你母亲都叫你气病了!”
程月鸾吐出嘴里的茶水,竟笑了一下。
她居然笑得出来,戚连珩语气重了些:“程月鸾,你现在是成了狼心狗肺吗?从前你的温婉孝顺,可有一样是真的?”
程月鸾蓦然抬头,不怒反笑道:“戚连珩,你这么生气干什么?难不成你在气我给我爹送娇妾,没给你爹送?”又翘着眼尾道:“既如此,我给你爹补两个就是了。”
室内死一样的静。
戚连珩脸涨得变色:“…………”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一息后,戚连珩额头上青筋暴起,黑着脸斥道:“乡野中养出来的,都是你这样的女子吗?!”
程月鸾目光落在戚连珩腰间的白玉配饰上,便顿住了,她认得出来,这是程月柔贴身戴过的东西,很值些钱。
戚连珩见其不语,料想是话说重了。
又一想,说重了也好,她现在应是在反省了。
等彻底反省好了,他便领着她去程家给包氏道歉。
却听程月鸾下一刻便理直气壮道:“戚连珩,她要给我的丈夫送妾侍,我为什么不能给她的丈夫送妾侍?”
戚连珩:“……”
他简直无言以对。
普天之下,哪有女儿给父亲送妾的!
他眉头突然一皱……程月鸾给包氏送妾侍,是因为包氏想送程月柔入门?所以她太生气伤心,才大逆不道地去气包氏?
戚连珩眉宇逐渐舒展,他耐着性子道:“你活在世上,就要讲人伦,她是长辈,有些事她能做,你不能做。”
程月鸾气得拍桌,冷笑道:“这不都是你惹出来的!”
戚连珩嘴角一僵,拉着脸反问:“我何时惹你母亲了?”
程月鸾蹙眉责怪道:“都怪你不肯纳程月柔为妾,她才求到我这里来,你若早早将她纳入府里,我还用受这气吗!我不受她的气,又怎会气她?说来说去,这都怪你!”甚至大义凛然道:“你快快纳程月柔入府,你岳母的病立刻就好了,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
戚连珩:“…………”
弄了半天,还成他的错了。
强词夺理!
不可理喻!
胡搅蛮缠!
两人无声对峙着,程月鸾陡然起身,拽下戚连珩腰间的白玉坠子,收入袖中。
她去妆奁前,从丫鬟们编的两根一模一样的带穗子的红绳中,随手挑了一根出来,走到戚连珩跟前,将红绳系在戚连珩腰间,打了个死结。
随后一捋穗子,程月鸾傲气地扬着下巴道:“戚连珩,你现在是我的丈夫,你便是死了,坟头上也只能飘扬着我编的红绳。”
戚连珩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从前端庄淑丽的女人,如今不知道为何总有一股妖冶之态,极不正经。
可那双灵动的凤眼,却澄澈干净,像是要同人说些什么,诱着人一直看下去。
他猛然掐住程月鸾的下巴,底下眼皮儿,勾着嘴角说:“程月鸾,我现在才发现……你真是长了张狗嘴。”
程月鸾吃痛,一把打开戚连珩的手,白皙的皮肤上,赫然一道指印。
她揉着痛处,好看的脸皱着,不悦道:“狗嘴你不也亲过!”
他们极少亲吻,少有的几次,都是在床笫之间。
彼此都印象深刻。
戚连珩莫名轻哼一声,叫人听不出喜怒。
他泰然一拂肩上大红披风,转身出去了。
程月鸾坐在罗汉床上沉思,她倒要让戚连珩知道知道,谁才是狗。
“乐莺,让人去把浣洗院的狗牵来。”
程月鸾吩咐罢,从妆奁上将另一根带穗子的红绳拿在手里,交给乐莺,让她系在狗脖子上。
朝云院外,贾妈妈早起人还没清醒,就听说程家人来了,也听说了程月鸾“犯上作乱”的行为。
她叫程月鸾吓得魂不附体,生怕朝云院里闹出事,随便抹了把脸,便赶来了。
一来就正好撞到步履如常的戚连珩。
“世子爷。”
贾妈妈绞着帕子,紧张兮兮地打量着戚连珩。
戚连珩只稍一点头,平静地唤了声:“贾妈妈。”
便走了。
贾妈妈怔怔看着戚连珩离去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世子爷未免平静得太过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贾妈妈进院子,一眼看到乐莺,拽住就问:“太太在干什么?”
乐莺一脸奇怪道:“太太自然在洗漱,准备用早膳。不然在干什么?”
贾妈妈又问:“世子爷没找太太吵架?”
乐莺脸一垮,道:“世子爷为什么要找太太吵架?是太太不够温婉良善,还是太太待世子爷不够体贴入微?”她冷脸道:“贾妈妈,往日敬重您是世子爷奶娘,奴婢什么都不说话,可如今您老盼着世子爷和太太不好,这我可就不高兴了。”
贾妈妈脸色稍变,解释道:“乐莺姑娘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
乐莺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世子爷疼太太跟什么似的,程二姑娘算老几呀,在世子爷跟前,不也比不上太太一根手指头么。不管太太做什么,世子爷都不会怪罪的,您可就别瞎操心了。”
乐莺走了。
贾妈妈茫然地站在院子里……世子爷真容得下程月鸾这般胡来?
其实戚连珩仍是不喜程月鸾离经叛道的行为,他骑马去衙门的路上,便一直在想,若是换了程月柔,便绝不会做这种让人……让人……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评述的事情。
可程月鸾到底是因为不想他纳妾罢了,且包氏是她生身母亲,包氏朝她开口提此事,便是个正常人,哪有不难过愤怒的,她又视他为心尖肉,怕是两气合一气,实在气得狠了,才会行事惊人。
程月鸾要的狗来了,贾妈妈怕狗,见院子里来了条狗,躲在远处问:“怎么弄了条狗来?”
乐莺只答:“太太要的。”
乐莺将红绳系在狗脖子上,便将狗栓在院子里。
程月鸾吃着粥食,扭头看窗外那条大黑狗,笑颜如花。
真别说,“兄弟”两个,多少是有些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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