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以留在您身边吗?”应无患满眼期待,一只小手试探着去牵白卿云。
他拿不回记忆,也不知自己究竟多大岁数的魂了,若不是观察过林元宗那套“哥哥罩着你”的路子行不通,眼前之人又着实太强,他断然是拉不下老脸借着这孩子的稚气外貌缠着人的。
“你……”白卿云语气有些疑惑。
应无患再近一步,白卿云却是反应极快地收起手,两手交叠于腹前,极端庄地目不斜视。
“我会做饭,会洗衣服,还会扫地,”少年的声音还未变声,有些儿童稚气,“我能给您说故事,唱小曲,解个闷也好啊。”
“我不需要。”白卿云继续迈步向前。
挥挥手,施道法术就能解决的事,要人来做什么?
应无患步子有些沉重跟在身后,“可这世间,只有您能保护我,除了掌门,要害我的人谁也不怕。”
小家伙垂头丧气,埋头前进,满脑子编造出来的小九九,却听前方脚步声一断,他登时满眼期待抬眸……
谁知,竟是白衣仙人凭空消失了。
“我……”应无患眼前空空。
“我勒个去。”他心中暗骂一声,怨怼着白卿云这男人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不能和他好商好量呢。
他心中气恼道:“我都要给你洗衣做饭,就差洗脚暖床了!”
……
白卿云并没有离开,他是在感知到第三试炼入口处有林元宗的气息时彻底隐匿身形的。
应无患的那些内心抱怨,谁也没有读心术,自然无从得知。
他只能看见这人眼中满满的失落。
第三试炼,名为试炼,并不拼术法体格,只为考验心性。
也就是林元宗当初说的走个过场。
若有些小毛病,非是大奸大恶,走出这层试炼并不多难。
而能参加这次考核的修者,年龄均不过十五,又能有什么大奸大恶呢。
可当白卿云跟着应无患踏入第三试炼之域,立刻就被所谓的心境呈现惊呆了双目。
漫天血红如雨,淅沥落下,裹挟着腥腻气息,浓郁到令人作呕。
放眼望去,百里荒冢。
白纸为幡,腥风一起,随风飘荡,血雨化作斑驳点痕落在长幡上。
风声凄切,如婴儿啼哭,又如女子哀泣。
只怕是胆识略浅些的,站在此地一刻,听闻一时,都要惊梦连连,吓出身好歹来。
白卿云自然不怕,可脸色却煞白如纸。
太过于阴气重的环境,多多少少会震荡他的神魂。
而此地偏又哪哪都是林元宗动过手脚的痕迹,由不得他顾念己身,潇洒离去。
他紧盯着应无患的后背,好奇于这最怕阴魂的孩子为何寸步不退。
直到一具具森森白骨缓慢爬出坟头,关节磨砺,嘎吱声响逐渐密集在耳际。
他才终于看见应无患看似坚定的背影微微抖了起来。
还是害怕的吧?
白卿云走近应无患身后,几乎与应无患同时对着那群森森白骨抬起手。
霎时雷电轰鸣,一道道白光由天及地,满地枯槁阴煞尽散之时,遮天蔽日的积云顿消。
一息之间,天地变幻,旋涡一般扭转眼前景致。
应无患握拳掐灭了掌心红光,转身之时笑容温暖感恩,“掌门师父,您就收我做徒弟吧。”
这一声甜腻乖巧。
白卿云与他一步之遥,并未显形,良久无声。
应无患不管不顾,认准一个方向就向前一扑,不偏不倚撞了结实。
他揉了揉额头,站直了,更是讨好模样仰起头,道:“我定会尊师重道,什么都听师父的。”
“师父!”
“师父?”
又走了?
这回是真走了,白卿云一眼都未在这孩子身上多留。
分神归位之时,门外立刻传来一声请人的动静。
白卿云从榻上起身,步到一旁披了身黛紫色外袍。
这身太清仙宗掌门法衣以阵纹加持绣作仙鹤凌云,栩栩如生,衣摆曳地五寸,长袖及膝。
其形制繁复,稳重高贵,外罩银月鲛绡,如笼月光朦胧。
穿在他身,雍容典雅,也因他气质出尘,即使浓重色彩也叫人见之忘俗。
白卿云整理好衣衫,一转身已是束发玉冠,悠然步到门边。
眼前来传话的是太乙峰林元宗座下弟子寒生,来时是得了师尊指点,早知掌门今日依然会拒绝邀请,不过礼貌来问一声罢了。
哪知等回话的功夫,不仅眼前的门开了,还赫然出现了一位美人。
能得林元宗吩咐,来掌门跟前走一遭的都是机灵的人,寒生只惊艳愣住了一瞬,立刻垂下眼眸,恭敬行礼。
“弟子寒生见过掌门,家师派弟子前来请示,掌门可有意前往主峰?”
这一眼的惊艳,寒生的心绪还得缓一缓,一句话分作两句说,“是入门弟子考核的事。”
“引路。”白卿云清冷双眸一抬。
寒生倏然惊讶抬头,又赶紧避开直视,师尊喜欢的人,多瞧一眼都是失礼,更何况对方的身份还是宗门至高无上的掌门。
主峰大殿。
林元宗亦是惊艳,惊讶,见掌门出席久久挪不开眼,一时险些忘记让出坐席。
“你怎么来了?”林元宗回过神来,虚扶着白卿云坐到掌门的位置上。
“我不可以来吗?”白卿云的声音冷漠极了。
若不是林元宗目光灼灼,二人一番对话让人听了去,还以为外界传的林元宗夺了位,天下易了主是真的。
没等林元宗落座,白卿云一道传音入密已然到了,“第三试炼是我破的。”
他没想瞒,也说的坦荡。
林元宗喜色微收,坐下的动作顿了顿,片刻,牵起衣摆端庄坐稳,声音平静且关心,传音回道:“身子还好吧?”
“无妨。”白卿云有礼地对着师兄颔首。
“应无患的心境如何?”林元宗微微一笑,抬手示意白卿云看向黑云笼罩的巨大水镜,谁都看不见的东西是做不了手脚的。
“心有阴暗,非是纯粹之人。”白卿云对着水镜信手一挥,其上黑云骤散,将一个个闯关之人显影出来。
“若是大奸大恶之辈,留不得。”林元宗说。
“大奸大恶?”白卿云看着镜中应无患在自己破除幻境后,还友爱帮助其他陷入迷局的孩子的模样,声音更是冷了一分,“这腥风血雨不也有师兄的手笔吗?”
“我加重了一二,并不左右根本。”林元宗面色不改,“应无患劣性难驯。”
“牵一发而动全身,你针对一人,殃及众多,这里面不还有师兄相中的弟子吗?”白卿云看了一眼镜中陷入迷局双目失神的孩子们,练玉棠也在其中。
“……”林元宗闭上双目,一字不答。
“我此生,最厌恶虚伪背信之人。”白卿云一掌向前,灵力化为气旋击碎了水镜。
林元宗闻声睁眼,双目巨颤。
水镜碎裂瞬间,大殿登时热闹了起来,少年少女们揉着眼睛,还看不清自己所在,只能彼此询问议论着。
应无患一步上前,刺眼白光于他暗金双瞳并无影响,反而因为白光遮掩,他能毫不避讳地清楚看见端坐高位之人正有些嫌恶之色瞧向林元宗。
这眼神,深得龙心啊。
他为显突出,更是加快几步向前,谁知忽然一左一右双臂一沉,竟是有人拖着他,借着他的力气走出了白光。
白卿云听见动静,收回目光,冷冷向前瞧,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应无患左边练玉棠,右边是早先兔子一样跑开的少女。
一人紧攥着他的手臂,一人怯生生地牵着他的袖子,皆是一脸害怕,依赖满满。
还真是……
“应无患,你小子还真是艳福不浅,左右逢源。”林元宗先开了口。
白卿云眉头一挑,心道是这小家伙才多久不见,就连被揍过的练玉棠都收服了?
“我跟他不熟!”练玉棠赶紧松手,嫌恶乜向应无患,“刚才双目盲了一般,怎么好死不死,抓了你。”
“我就知道,无患哥哥是最靠得住的人。”小姑娘手还不放。
应无患嘴角抽了抽,莫名无语,对练玉棠也是对这小丫头。
哪知应无患还未开口,练玉棠忽然嫌弃极了地对着小姑娘一瞥,嘲讽道:“江清月,你也太不要脸了。”
“无患哥哥,这跟不要脸有什么关系啊?”江清月的声音又乖又糯。
这小孩子家家间的胡闹像极了争风吃醋,惹得本还郁气满满的林元宗噗嗤一笑,转头就对着自家掌门说道:“你最是好静,还好应无患不是去你明净峰,不然这一日一日的,招蜂引蝶,如何安生啊……”
“我跟他们不熟!”应无患急于解释,脸都涨红了,太有魅力是他的错吗?
“是挺闹腾的。”白卿云一声冷淡,就似寒冬腊月泼了应无患一身凉水。
应无患登时就有了要把练玉棠和江清月灵魂掐碎的念头,若是害他去不了白卿云身边,这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江清月,你可愿拜入千岩峰江长老门下?”白卿云看向拽着人袖子不放的小姑娘,方才十五人陷入幻境,唯有这小姑娘不受影响,心境纯粹,毫无邪念。
“千岩峰……我与江长老同姓。”江清月犹豫着。
“应无患原是要去千岩峰的。”林元宗提醒道。
“那我就去千岩峰。”江清月喜滋滋地接过林元宗隔空送来的玉佩。
“练玉棠就和本座前往千岩峰罢。”林元宗话是对着练玉棠说的,温和笑颜却是对着白卿云。
“至于应无患……”林元宗手握住一块刻有□□峰的玉佩。
“去明净峰。”白卿云下了决断。
他无意去看林元宗什么脸色,只半分没有讨论余地地看向应无患,问道:“本座无意收徒,你却执念明净峰,应无患,你所求只为安宁?”
“是,师尊让我往东绝不往西!”应无患三指并拢,信誓旦旦。
“本座重诺,今日只当你戏言,你往后许诺须得三思,一旦违背,废根骨,罚鞭刑,逐出山门,永绝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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