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启程（上）

    京子和小春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丽贝卡小姐就要走了吗！？”、“哈咿！？这么晚走吗！？”

    丽贝卡舀了一勺布丁、用简单的英语道：“是啊——我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呢，早点回去会更好。”她笑着说，“待会儿巴吉尔和莱姆会送我的，别担心。”

    经历过外边危难的京子即便是听了这句话还是觉得有点担忧：“但是外面……”

    “京子小姐，请别忧虑——正是因为外边的形势很紧，所以丽贝卡殿下需要选在晚上尽快离开。”帮忙把用完的碗筷放到水槽中的巴吉尔安慰道，“在下和莱姆小姐会看着丽贝卡殿下安全离开后再回来的！”

    里包恩只喝了一口京子和小春泡出来的咖啡就将杯子放下了——事实上，直到他离开餐厅之前都没再拿起——他看向丽贝卡，眼中浮起了比向即将启程的人道别还要厚重的情绪：“丽贝卡，离开并盛之后的一切就要看你自己了。”但他说出的却是简单的这么一句话，再没更多。

    丽贝卡·兰瑟里恩将勺子放下、看着曾教导过自己艺术鉴赏的老师——她垂目、似乎是思考了一下，随后又扬起眼角和唇边，露出一个刻画着“没问题”的笑容：“我知道的，里包恩老师——不过到时候也会有人接应我，没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虽然知道不管来还是回都有很大风险，但既然来的时候没什么事……那对回程有点信心也不是不行吧。

    拉尔·米尔奇用力合了合眼眸、某种自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开始（或者，也许是得知了可乐尼洛的死讯后）便缠着她的疲惫涌上心头。

    对这样会有多危险心知肚明的三人都撇下了眼睛。阿纲尤其觉得……愧疚。要不是彭格列出了这样的事情，丽贝卡小姐她根本就不需要涉险来帮我们——如此的话语在他心中划过，一想到密鲁菲奥雷那些人的凶恶与不择手段他就愈发觉得抱歉，明明丽贝卡其实跟他们没什么很大关联……

    “那个——丽贝卡小姐！”阿纲原本想说他们也去的话会更安全，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么多人肯定会很扎眼、说不定反而还会让丽贝卡暴露，只好把这种话咽回了喉咙，“……请一定要路上当心！”

    “晚上的视线不好，要很小心脚下才行哪！”山本边拿着碗碟起身边道，清爽的笑容又出现在了他脸上——雨守爽朗的声音一出来，好像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些。

    狱寺看过去，用意大利语开口：“晚上的话谁都看不清谁，敌人也占了优势吧——还是得注意点。”他皱下了眉头。

    虽然不懂日语、但大概能明白他们的声音传达的是什么意思（而且从狱寺的话中就能推测出他们的话题是什么）——丽贝卡咬着布丁勺子、对他们竖了个大拇指：“会很顺利的！”

    “旅途顺利（Godspeed），丽贝卡小姐！”京子认真地跟在他们后边道。

    小春十分元气地接下京子的话头：“小春也是——祝您旅途顺利喔（Godspeed to you），丽贝卡小姐！”

    莱姆和将尼二、碧洋琪一踏进餐厅门——他们中途就结束了自己的晚餐、收拾好碗筷后便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儿——就听见十四岁们在为丽贝卡送行。

    “已经可以了，丽贝卡。”待小春结束后，莱姆便开口道，“给你准备了些有用的东西——现在随时可以出发。”

    丽贝卡闻言站起身：“那现在就走吧——拖得太晚的话感觉会很没精神呢。”

    “啊，那我们也去送送你吧！至少到基地门口——”阿纲也站起了身来。

    “说的也是！”山本笑道。里包恩在他起身之前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对他的身高）十分满意地翘起了嘴角。

    “您说的对，十代目！”一听阿纲那句话，狱寺立马就放下了碗起身、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手和嘴。

    跟狱寺一样十分赞同阿纲的话的小春马上就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跑到了阿纲旁边：“小春也要跟阿纲先生你们一起！——京子，我们也去吧？”对外界危机的认识仅仅停留在言语之间的她并未意识到丽贝卡有可能遇到的危难、语气轻快得好像即将远行去郊游一般。

    拉尔环臂看了她一眼。刚跳下椅子准备跟着一起走的罗科也如此。

    京子则对外界的现状更有实感——尽管她见到的只是小儿科里的小儿科——面对好友那盎然的兴致，她只能报以略带苦涩和忧虑的微笑，但还是诚恳地点头道：“嗯！——大家一起去吧！”

    “那我先去看一眼小葵。”丽贝卡对莱姆点了点头。

    莱姆颔首，转头对阿纲他们说了一句：“要送行的话，先跟着碧洋琪和将尼二去基地门那处吧。”随后她看向碧洋琪他们，“麻烦你们了，碧洋琪，将尼二。”

    “那我们就先过去吧。”碧洋琪表示知道，侧头便对十年前而来的他们笑道。

    将尼二于是开始带路了：“各位请走这边！”

    莱姆和丽贝卡则是转上了走廊的另一边。阿纲在跟着将尼二往前走之前看了一眼她们的背影——刚刚好像隐约在听不懂的语言里听见了小葵的名字……？所以她们是要去看小葵吗？

    （小葵她连晚饭都没来吃……真的没事吗……）

    葵对自己说出那句确认他安危的话后就脱力、直接向地面栽去的场景又在阿纲脑中重放了一遍——他当时真的是一瞬间被吓得浑身发冷、空白唰地就冲刷过脑海。当时自己在想什么，他并不清楚……现在想来能辨认出来的也就只有爬在脊背上的后怕。

    是他自己的话无所谓，但是如果波及到了身边的人……

    ——“沢田纲吉。”

    阿纲的思绪啪地便被莱姆那句唤给打断了：“……欸？我在！”他一抬眼就对上了丽贝卡和莱姆望过来的视线、一下就被发现了他先前的目光所在；丽贝卡笑盈盈地做了个叫他过去的动作，而莱姆似乎对他那音量没控制住的应声有点疑惑——不过也没在意多久：“来帮个忙。”她简明扼要地道。

    “我陪您去吧，十代目？”狱寺看了她们一眼、警惕之意还是在他眼中打转——于是他开口提议道。

    “咦？——什么事？”京子闻言转过头来。

    小春也很是好奇的样子：“哈咿？阿纲先生怎么了，突然这么大声的——”

    阿纲看着两个姑娘的视线都转到了他身上，突然就有种类似心虚——或者说，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涌上心头：“啊……没事！那个，我先去给丽贝卡小姐和莱姆她们帮个忙——”他连连摆手，“狱寺同学也先跟大家一起去基地门那里吧！我自己可以的！”

    面上不说而心里向来像明镜一样的山本“嗯——”了一声，然后哈哈哈地开口了：“那我们就先去那边等阿纲吧，狱寺！”他边说边在狱寺看不见的角度对阿纲比了个“OK”的手势。

    “……是。”狱寺抿了抿嘴——看见他的十代目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再加上山本适时开口说出的话，他只好应下来。

    接收到那个信号的当事人，沢田纲吉同学，却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做了个这个手势——感觉山本同学是不是想了些什么我没想到的事情？

    丽贝卡看见了山本的动作，稍稍联想一下大概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说起来的确，这样的话感觉挺有意思的。于此，长公主稍微有了点恶作剧的兴趣。

    等到阿纲小跑过来、他们一起走过转角后，丽贝卡从自己的运动腰包里拿出了一个匣子：“拜托你帮忙打开它啦！”她用简单的英语道。

    莱姆看阿纲一脸半懂不懂的样子——想到沢田纲吉其人曾跟她说过自己在学生时代基本上考试没及过格的事情，她略显无奈地帮忙翻译成了日语。

    “我来吗？”阿纲接过那匣子。

    莱姆点了点头：“你的火焰是大空属性。小葵不在的话就只有你才能开所有属性的匣子了。”

    阿纲于是将戒指嵌入了那匣子中——啪地一声，匣子被启开了。

    “这是——”阿纲看着橙黄火焰散去而露出的那些长得像是烟花球一样（甚至好像有长得像引线一样的设计）的球体，但比较小、可以被单手完整包下。

    “火焰信号弹？”莱姆认出来这是什么了——虽然跟她那个时代的不一样、考虑到这个年代大概也还没研发出比较好的保质手段和能长时间维持的反信号插销，难怪事先会放在匣子里——但大概造型还是没变。说起来这还是将尼二的作品，要是他本人看见的话肯定认得出来。

    “回去的旅程也是有安排的。”丽贝卡拿了一个放在手中颠了颠。

    想起刚刚在她运动腰包中看见的那几个匣子和她简略描述的“回程计划”，莱姆皱了皱眉：“……实在不行的话，一定要及时收手。”

    “我明白——我不会勉强行事的。”长公主点点头，“而且也有PLAN B和C——随机应变这点上我还是有点自信的。”

    即便是没能听懂她们的交谈，但阿纲也感觉到了一瞬严肃起来的气氛——他下意识地吸了口气后便屏住了。

    但丽贝卡马上就转换了气氛——阿纲觉得她这一点跟山本挺像的——长公主殿下从他手上接过那些信号弹后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沢田，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小葵吗？”

    阿纲多少还是在她说出的英语中捕捉到了“小葵”和“走”这两个关键字：“是说——去看小葵吗？”他这话一出口就小心地瞥了一眼莱姆。

    莱姆其实不是很懂为什么对她而言的、大约二十年前的这个沢田纲吉看起来好像挺怕她（该这样形容吗？）的样子（虽然秦和谢伊都说过她有一张“各种意义上让人很难靠近的脸”）：“嗯。”她颔首，表示他的理解是正确的。

    （莱姆好像没有反对的意思……？）

    就算的确是这么回事，沢田纲吉同学其实还是有点纠结的——要是小葵醒着的话我去是不是不太好？要是她还没醒……那不是更不大好了嘛！

    但是从心底里说还是想去探望一下的——！

    丽贝卡向来不乐意等待犹豫的人——于是皱了皱眉的长公主殿下将所有信号弹装进自己容量不小的运动腰包后就迈开了脚步，完全没有等他下决定后再一起走的意思。

    相较之下，莱姆对他的犹豫似乎无动于衷、没对此表现出什么情绪或行动，只是说了一句“要来的话就跟上”后转身走开了。

    尽管阿纲还在犹豫是否该去，但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十六岁的莱姆——下意识地迈开步伐、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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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这还是阿纲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虽说不算是正儿八经的正式房间，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只有一个人住吧，只点着夜灯的整间房间显得有些空荡、里面也没有很多私人的东西。他没好意思到处乱看，但在他视线挪过之处唯独看见的几件私人物品就只是一个装了还带着商签的衣服的收纳筐（他猜是京子带回来的换洗衣物）、装着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洗漱用品的脸盆，椅子上放着的两套妥善叠好的西服裤装、一套偏大一套偏小（阿纲记得这个时代的小莱姆穿过这套衣服，另一套偏大的应该是葵的换洗衣物吧），还有放在抽纸盒旁边的一套茶具——的确跟其他房间里的茶具不一样，这套要更漂亮、更适合女孩子一点——其实这是最开始葵他们到了基地后不久，风太他们想让她开心点、所以特意从仓库里翻出来给她的；不过由于葵非常珍惜它们，所以反而没怎么用过。

    “看起来还在睡呢。”丽贝卡轻手轻脚地凑到葵的床边。站在门口处的阿纲下意识朝她停住的方向看去，第一眼看见的是每个房间标配的棕色床头台上摆着的一只木斑鸠——看得出来是很精心地挑选了一个角度和方向摆好的，应该是很珍视的东西吧。

    除此之外，这块连着床头的小小木台上还放着一些其他的私人物品：连着达摩团子的头绳（小莱姆好像曾经戴过）和淡白的头绳，分别以橙与淡金为底色、描在边缘花纹有些许复古重叠意味的两个匣子，还有那枚看得出来对葵很重要的、嵌着橙黄结晶的戒指。

    莱姆轻轻把手覆在葵的头上：“……应该是没发烧。”阿纲觉得她的声音里透出了一阵安心。

    丽贝卡将藏在她那身米白大翻领夹克内袋中的手写贺卡——里边是用一些花瓣和树叶做的拼画。这是她最近的兴趣，正好有机会拿来实践一下了——轻轻拿出来、放在了床头的木台：“睡得好香啊，还没发现我们呢。”她把鬓边垂下来一小绺的铂金头发别回耳边，“——那我们直接走吧！”

    莱姆直起身子。沉吟片刻后，她看向丽贝卡：“直接走吗？”

    “总不好把她从梦乡里挖出来吧——看起来睡得很舒服的样子。”长公主摆摆手笑道，“记得提醒她我的生日贺卡。”她指了指方才放到了床头木台上的那包在在信封里的贺卡。

    “我会的。”莱姆点头应道。

    阿纲斟酌了半天之后才终于开口：“——那个，小葵没事吧？”

    她侧身看向他：“没什么大碍，只是睡着了而已。”

    听了这句话，阿纲才算真正地放下心来——之前看莱姆那张恼怒的、仿佛有千言万语压在心头的黑脸，他还以为非常严重……

    ……但是他又总觉得，莱姆恼怒的对象其实并不只是他。他形容不出来她眼中那种像是受了莫大挫折又不仅限于此的感觉——但多年后他或许能明白，那是一种惩戒自己的消极想法，名为“无能为力”。

    由于莱姆让开了身体，所以阿纲能看见葵了——她睡得很沉、很安稳，脸色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吓人的惨白感、差不多是恢复了血色；那头解了发辫的深色长发散散地落在她的颊边……或许是因为它们安详的状态，阿纲总觉得葵的头发似乎很柔软。

    他下意识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果然，硬邦邦的。

    在他局促地站在那儿、心里想着这些事情时，莱姆正跟丽贝卡小声交谈着晚上启程的事宜。

    “带枪？——有用吗？”丽贝卡表示怀疑，“他们不是用火焰的吗？”

    莱姆解释了一句：“虽然他们肯定会穿防/弹战斗服、运用火焰防御下来的可能性也很大，但用来出其不意或转移视线还是很有用的——这座基地里配的枪/支考虑到了避难者的类型，大多都是自动型轻式，用起来不会有太大难度。”

    “这样吗——那我会带着的。听起来像是救命的东西呢。”

    “紧急状态下确实很有用。也可以用来作破/拆工具。”

    莱姆打开了门。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阿纲一个激灵转身——莱姆和丽贝卡都是马上要出去了的样子。

    长公主看他那个好像有点为难的表情——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忍不住笑道：“你要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吧。”听她说了这句话后的莱姆反过头、意思十分单纯问了一句：“你要留下来吗？”其实她并没想到反问这一点上去。

    然而阿纲的第一反应是她在提醒自己该走了，连忙轻悄悄地跟了上去：“啊，这个……留在这里不大好吧……”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留下来——不不不，怎么想单独留在这里都不大好吧！？

    莱姆不很明白他在纠结什么：“那走吧。”说罢，她直接踏入了走廊。

    “果然还是得亲眼看看呢。”丽贝卡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话。她踮着脚出去了。

    十四岁的沢田纲吉是第三个。阿纲侧头又看了一眼这间显得有些寂寞的房间和安然睡着的葵——莱姆明明很重视小葵……但却没有住进来，为什么呢——他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