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在一个农家院落睁眼。
他身侧另有七人,分别是五男两女, 身着冲锋衣。又有一个同样穿冲锋衣的人正往前走, 在一个面容黝黑村民面前站定。两人讲话, 都是土音。季寒川听了片刻,觉得大致能听懂。他尝试学着说,可成果平平,很难拗出村民口中的几个音调。
院落边儿上有一台拖拉机,拖拉机上一堆行李箱,院子门口的泥地上还有车辙。这么看, 他们大约是刚刚被拖拉机拉进来。
门口渐渐多了些人,好奇地往院子里看着。那黝黑村民留意到, 开口, 喊了句话。季寒川分辨出意思, 是说评估组的人已经来了,晚上给他们接风, 现在大家先回去准备。
季寒川修正自己先前的判断不对, 这应该是村长。
随着村长的话,外面的人渐渐散去了。村长又叫眼前人,说“谷老师,我们家还能住四五个人。其他学生呢, 我们之前也安排好了。你放心, 这两个女娃娃, 我们就放在旁边那家。方婶她男人出去打工了, 家里只有她, 她婆婆,还有她女儿。女娃娃住过去,方便。”
季寒川记住关键字谷老师。
原来这个人是老师。
看他与村长沟通、娴熟讲土话的样子,应该是nc。
到这里,季寒川回过视线,看向自己身边另外七人。
季寒川轻声说“我叫韩川。韩国的韩,四川的川。”
旁人看着他,似乎在估量什么,但也一个个报出名字。
等到他们一个个报完,地上浮出三行所有人都很熟悉的血字。
“生存七天,即可通过本场游戏。”
“玩家韩川、齐建明、侯学义、石弘济、柯昙、吕和韵、方敏、龚良玉,你们是西城大学旅游专业研一学生。现在正在进行一场关于山淮村自然风景、生态环境及民风民情的评估活动。你们给出的意见,将在接下来的评审会中发挥重大作用。”
“注意事项请务必服从村长安排。”
“七天啊。”站在季寒川身侧的男人看着地上血字。他看起来也很黑,只是是另一种经常健身,健康的黑。
男人身材健硕,与季寒川一般高。光看脖子,都能见到突出的鼓鼓肌肉。
季寒川看到他,笑了下“健身教练”
男人一愣。
季寒川收敛,说“我之前的休息时间有半个月,散漫惯了,不好意思啊。”
男人皱眉,看他一眼,说“还是紧张起来吧。七天,可能今晚就要出事儿了。”
季寒川还是那副笑脸。不知这会儿是几月,总之天凉。
季寒川手插在口袋里,面容俊美,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嗓音温和,说“好啊。”
他记得,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这个男人说,他叫“齐建明”。
齐建明道“不过半个月休息时间,你是在游戏里过了多久”
季寒川回答“一百天。”
齐建明说“有够长的。”
有人插话进来,说“一百天算什么长,我之前那个,整整一年。”
季寒川侧头看过去。讲话的仍然是一个男人,但身材干瘦,看起来像一只猴子。
季寒川不太擅长分辨年龄,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
不过他很快想猴子巧了,这人正好姓侯,叫侯学义。
季寒川说“一年饿肚子了吗”
侯学义“啧”了声,显然想到了什么不甚美好的回忆。
他们三人讲了一会儿话,其他几个人默不作声,像是观察。
一道道视线仿若x光,把院落扫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大多数人的目光定格再村长家外的围墙上。
他们记起,自己的身份是旅游专业学生,来这里是做评估。
虽然不了解专业内容,但他们以“游客”眼光看,不得不承认,这个村子的建筑的确颇有特色。与一般地方不同的是,院落围墙似乎是由陶片搭成。陶片与陶片之间以黄土黏连,共同构筑出稳固的墙体。
村长家的屋子是两层建筑,墙体是夯实的黄土。顶上一片黑瓦,整齐排列。
一个女玩家说“这儿应该是北方。”
季寒川看向她,记起哦,叫方敏。
方敏继续道“屋顶是三角形的,方便雨水下滑。”
另一个女玩家龚良玉道“对,我家那边和这边不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都朝对方露出一个客气过头的微笑。七天时间,生死局面,永无止境的鬼怪追逐她们又不是来交朋友的,能略说两句话,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这和季寒川记忆里的情形重叠。
这是他第一百零四场游戏。越往后,玩家就越适应,也越冷漠。
最初的时候,还会有人热衷于在游戏中拉帮结派、成为领导者。但往后,这种人越来越少。
“游戏”不会善待任何一个玩家,并且热衷于炮制惊喜。领导型的玩家不说才干如何,但多多少少,都有点差人办事更方便的想法。甚至不少人会有意让其他玩家成为炮灰,前去探路。
但随着经历场次越来越多,尤其是升入“中段”之后,这些小把戏,开始行不通。
能过完三十局游戏的玩家里,不说没有傻子,至少多多少少都有可取之处。无论是面对危险时的直觉、比别人动得快一点的脑子、或者干脆运气。在面对领导型玩家时,他们大多有些看跳梁小丑的乐趣。
而领导型玩家从前躲在人后,看别人冲锋陷阵。到这会儿,却没人在听他那一套,自己有没有锻炼出适应“游戏”的本能,所以基本都死在中段。
像是上一局中遇到的李青。他不算笨,知道审时度势。上一局有一百天,玩家人数众多,玩家与nc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考虑到这些,李青才一次次集结玩家,对nc动手。
但那毕竟是三十场之前,他运气也不错,遇到的是扮演类游戏,老师身份存在天然优势。
可一百天的游戏并不多。更多情况中,玩家们别说了解其他人的优势劣势了,经常人名都记不全。
如果李青能走下去,尤其是在有了被季寒川压榨二十多天的经验后,他大概率会重新考虑,换一种态度面对“游戏”。
过了片刻,谷老师大概与村长谈好了。他走过来,对几个学生说了接下来的安排“村长家里只有一间空房,不过房子里是炕,挤一挤,能睡五个人。方敏、龚良玉,你们住隔壁家,”谷老师简略说了隔壁家的情况,意在让两个女孩儿放心,还补充“如果遇到什么事,两家的院子只隔一堵墙,你们叫一声,我们这边就能听到。”
方敏和龚良玉点头。谷老师微微拧眉,想了片刻,快速、小声地问“下飞机之后,你们买了防狼喷雾是吧挺好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玩家们一起看向两个女性。
方敏和龚良玉大概也没想到这一出。防狼喷雾,对人有用,但对于作祟村庄的鬼怪显然不会起效。不过既然有,就是好事。两人点了点头,示意明白。方敏心想等安顿下来之后,要好好检查一下行李。
既然“自己”这么小心谨慎,那没准还有其他惊喜。
谷老师又看向季寒川等人,口气松快一点“如果这边住五个人,那剩下两个人,去村支书家里。或者这边松一点,住四个,那边三人,一样的。”
他停顿片刻,给玩家们留时间,说“你们商量。快一点,村长还要安排。”
看样子,至少谷老师要留村长家。
玩家们相互看看,心中各有计较。nc没说村支书家在哪里,但刚刚特地说方婶住在隔壁,这说明村支书家离这边有一段距离。潜台词是,去村支书家的几个人,要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
白天也还算了,晚上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过话说回来,正因为村长家这边人多,如果有事,可能会成为第一针对对象。
相比之下,村支书家既然“偏僻”,那有问题的时候,也方便溜走。
季寒川先说“我无所谓,看你们。”
在场六个男玩家,唯有一个人带着帽子,遮住头发。那个戴帽子的人说“无所谓那你住村支书那边吧。”
看样子,他似乎觉得村长家更安全。
季寒川说“好啊。”
他看着对方,觉得对方脸上虚胖,带着点油光。这么一想,季寒川就记起上一局中的班主任。
班主任头顶秃到快要一根不剩,不知道柯昙是不是这样。
他爽快答应。片刻后,另一个男玩家道“我也去吧。”
他叫吕和韵。此刻道“这边太挤了。出来一趟,还是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明显是信口瞎诌。
吕和韵讲完之后,场面一时安静。片刻后,谷老师笑道“就你们两个行,不过刚刚村长说了,等吃完饭,再送你们过去。他刚刚给村支书打了个电话来了。”
门口出现一个人。
如果说村长的样子像是一根晒干了的苦瓜,但新来的村支书,就是还在墙上挂着,已经流逝大半水分,可至少能看出一点被强行对比出的鲜嫩。
他开口,却是一口还算标准的普通话,先热情地和谷老师握手,然后看向一堆玩家,说“哪几个同学住我那边啊”
季寒川和吕和韵举手。村支书爽朗地笑了笑“行。之前听说你们要来,我爱人特地买了一堆东西,就等着招待呢。”
他一顿,又补充“谷老师,你们是西城大学的吧巧了,我是西城大学下设学院的。”也就是挂在西大下面的三本院校,“这么算,咱们还算半个同窗,嘿。”
季寒川听明白了,村支书应该是个大学生村官。
这应该就是“游戏”做出的平衡虽然距离远了点,但方便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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