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贾敬

    实际上,存着这想法的,都落空了。

    结舍是学子之中很流行的一种活动,算是文人团体最初的一种雏形。一般舍长都是由某个书院中最出色的学子担任。

    这个出色,不单是指学问,还有出身和交集能力。因为舍中组织文会,或者是和别的文舍斗舍,都是需要财力和能安抚各方的手腕的。若是个死读书的,根本就干不了。

    当然了,能做舍长的,身上必须要有功名。要不然,读书人多清傲,其他人也不会服气。

    而那些空有财力、势力,学问却不怎么样的;还有学问极好,却囊中羞涩、不擅交际的;还有其他两项都不怎么样,却很有一套交际手腕的,一般都会做副舍长。

    待文舍举办活动的时候,他们有学问的就是门面、主力。然后有钱的出钱,有地方的出地方,擅交际的就帮忙布置转寰。

    现今世面上流传的文集,除却某些大佬的妙文,就是这些文舍中的学子的合集。而一个文舍的水平如何,看他们出的文集,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哦,对了,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文舍都不穷,办文会绝对不会在酒楼大堂,而是租赁了醉云楼最大的那个雅间。那追云姑娘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直接一顶小轿抬到了楼梯口,里面的人才戴了一个遮到脚踝的帷幕,由两个小丫头扶着,袅袅娜娜地上了楼,进了雅间。

    柳溯和刘光扒着门缝看了老半天,结果就只看到了人家一双小脚,贾敬和牛犇差点没笑话死他俩。

    刘光“呸”了一声,道,“楼子里出来的玩意儿,遮那么严干啥?”

    “等你掏钱呗!”柳溯倒是没他那么气闷,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了回去,嘿嘿笑道,“扶着她的那俩小丫头,长得倒是水灵。”

    “行了,别没出息了!”贾敬啐了他一口。

    这时,被贾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张桂回来了,几人的心思都收了回来。贾敬问:“怎么样,探到什么了吗?那位追云姑娘到底为什么会移步来这醉云楼?”

    “没问出来,”张桂道,“醉云楼的这些伙计,应该是真不知情。”

    贾敬蹙眉优思,却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牛犇一摆手:“咱们是来喝酒的,管那么多干嘛?来,来,来,喝酒。”

    贾敬眉头一松:“对,今日不醉不归!”

    可是,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觉得今天的事不太简单。

    柳溯笑道:“敬兄弟这一得了差事,咱们兄弟半个月都见不着一面。今日好不容易见了,是得好好喝一顿。要不然,下回想聚齐,还不知道是啥时候呢!”

    “哦,怎么说?”听这话音,是有事呀。贾敬不由好奇。

    刘光笑着一指牛犇:“牛大哥哥家里给他谋了个神机营百户的缺儿,过几天就要去赴任了。”

    贾敬有些诧异,上辈子牛犇可没这么早入仕。不过,好兄弟要踏入仕途了,他总是为他高兴的。

    于是,他替牛犇斟了一杯酒,给自己也满上,酒杯道:“恭喜牛大哥哥了,小弟敬你一杯。”

    牛犇也不矫情,一饮而尽。随即,他又有些歉意地对贾敬道:“神机营不比别处,前三年轻易是不让告假的。明年敬兄弟小登科的时候,哥哥我很可能就不能亲自道贺了,还望敬兄弟见谅。”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贾敬玩笑道,“人到不到无妨,只要礼到了就成!”

    牛犇啐道:“好你个贾臣恭,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溯兄弟,光三哥,你们俩到时候可得替我多灌他几杯。”

    “放心。”

    “牛大就瞧好吧。”

    两人连忙应承了,一时四人都笑了起来。

    菜过五味,酒也半酣。但四人都不大愿意回家,也就叫小二重换了一桌子解酒的菜色,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聊天。

    贾敬酒水喝得多了,难免内急,便朝三人告了声罪,由张桂扶着下楼,到醉云楼的后园方便一下。

    张桂扶着他解了手又净了手,摇摇晃晃地往回走,不慎与一个也是被人扶着的书生撞了一下。

    “对不住,对不住。”对方看他衣着不凡,连忙道歉。

    “无妨,无妨。嗝!”这种意外,贾敬自然不会计较,摆着手打了个酒嗝,半歪在张桂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这却是他被风一吹,酒意发散了出来。

    张桂见他站都快站不稳了,一边半抱着他,一边劝道:“大爷,待小的派人去给牛大爷他们说一声,咱们先回去吧。”

    贾敬:“嗯?啊?哦。”

    得,这是喝迷糊了。

    张桂无奈地扶着他到了自家栓马的地方,招来候着的几个小子,吩咐他们给牛犇报信,再去租辆马车来,把贾敬给弄回家去。

    反正这个时候,可不敢让他骑马了。

    待马车雇来了,张桂叫了一个小厮帮忙,两人架着贾敬扶上了车。好不容易回了府,自然有丫鬟婆子迎上来,烧了热水伺候着洗漱宽衣,把贾敬安置到了床榻上。

    这么大的动静,少不得惊动了许氏,立时便派了大丫头海棠来看。

    这边一屋子的丫鬟正在外间收拾着,见海棠来了,都忙喊姐姐。贾敬房里的大丫鬟青碧连忙迎了上去,拉住海棠的手,笑眯眯地说:“怎么还劳姐姐亲自跑一趟?”

    这个青碧,自然不是贾敬小时候那个了。那个已经由贾敬求了许氏,配给了奶兄张桂,旁人见了,就喊一声“张桂家的”,青碧这名儿就留给了后来人。

    青碧今年也十七了,按府里的规矩,再有两三年就该配人了。她生了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看着就喜庆,一双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机灵得很。她嘴又甜,心思又灵巧,又是个有志气的,不想着爬爷们的床,自然很得贾敬的意。

    许氏倒是想着把她给了贾敬,以免儿子到了新婚之夜手忙脚乱,在新媳妇面前失了面子。但贾敬上辈子尝够了荒淫无道的苦头,这辈子是打定主意修身惜福的。因此,许氏一提,他就回绝了。

    海棠也是个有心气儿,不愿意给人妾的,平日里和青碧十分投机,说话也很是亲密。

    “你这小蹄子,”海棠一指头点在她的额头上,笑骂道,“怎么,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玩儿?”

    青碧作势捂着额头连连哀叫:“哎哟哟,姐姐可饶了我吧!”

    海棠噗嗤一笑,嗔了她一眼。青碧笑嘻嘻地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姐姐要来,我自是求之不得的。只姐姐是太太跟前的得力人,太太是一刻也离不得的。这日理万机的,哪有功夫理会我呀!”

    海棠伸手去掐她:“你这蹄子,能耐了,敢编排起我来了。改明儿大奶奶进门儿,可得好好紧紧你的皮子。”

    这话虽是玩笑,也未尝不是提点。海棠是怕青碧到底年纪小,又在大爷面前得脸儿,怕她被这候府的繁华给迷了眼。

    青碧又不傻,自然明白。她感激地朝海棠笑笑,低声道:“劳姐姐挂念了。姐姐放心,我自己有数呢。别的不说,只看老爷屋子里那几个,三四十的人了,搁平常人家也该做祖母了,却还得日日立在太太房里打帘子,老爷也是半点儿体面不给的……”她说着,叹了一声,实在是不明白,这些个姨娘都图的啥?

    海棠拍拍她的手,说:“人各有志,她们自己选的日子,哪用你在这儿替人抱屈?你自己只要心里明白就行。儿这回来,是太太打发我过来问问,大爷今儿是怎么了?”

    青碧道:“也没什么,只是外出会友,一时高兴,喝得多了。这会儿,大爷已经喝了醒酒汤睡下了,姐姐叫太太放心,这屋里都精心照看着呢!”

    海棠道:“有你在,太太是再没不放心的,不过叫我白嘱咐一句罢了。”

    青碧道:“姐姐好容易来了,正好我前些日子新得了几个花样子,姐姐也看看?”

    “改日吧,”海棠道,“太太那里还等着我回话呢。”

    “那我就不留姐姐了,我送送姐姐。”

    “不用送,照料大爷要紧。我这就回去了。”

    “走吧,几步路的事儿。”

    青碧一路挽着海棠出了陶然居的门,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她便折了回来。

    却不想,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叫人钻了空子。

    贾敬屋里共有两个大丫鬟,青碧和红湘,拿的是府里二等的月例等。另有四个二等丫鬟,拿的是府里三等的月例,平日里是近不了贾敬的身的,分别叫做桃子、李子、杏子、橘子。

    这几天,红湘她老娘身上不大好,红湘便找许氏告了假,回家去看她老娘。因此,青碧一离身,贾敬身边就没人守着了。

    三等丫鬟里的杏子,平日里最好掐尖要强,又仗着自己长的好,三不时五的,就爱往贾敬跟前儿凑。她打的是什么主意,那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样的人物,莫说贾敬自己不喜欢,就是许氏也不会把她安排到贾敬房里。大户人家给爷们安排通房是规矩,却不是诚心给儿媳妇添堵的。许氏本就对西府的婆媳相争看不过眼,自然不会想着磋磨儿媳。

    因此,不但贾敬吩咐过,许氏也特地将青碧与红湘二人叫过去敲打过,叮嘱她二人,在大奶奶进门之前,一定要守好了大爷的门户,不能叫那些搅家精钻了空子!

    青碧与红湘两个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谁知一错眼,就让那小蹄子钻到大爷卧室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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