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身材高挑，妆容精致，言谈举止优雅从容。
阮熙从地上爬起来，整整衣服，一边和她问好，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主编燕朦实际年龄应该过了四十，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多岁，眉眼间神采飞扬，时光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阮熙总觉得，她长得有点眼熟。
燕朦也正在打量他，微微笑着，却不怒自威。
阮熙心里有点紧张。他知道燕朦在书里有时尚女魔头的称号。
一开始，燕朦对主角许言都很冷淡，是后来，许言通过努力，才得到她的认可。
他没想到，这个拍摄工作居然把燕朦都引出来了。
“燕主编，有什么要求，您直说，我一定努力做到。”
燕朦莞尔一笑：“你怕我？”
“当然不，”阮熙条件反射地否认，也笑了一下，“但是这是工作，我当然想认真对待。”
“哦……”燕朦波澜不惊地点头，“我先问一下，你怕猫吗？”
“不怕。”阮熙犹豫着回答，“但是没养过，所以……”
“那正好。”
阮熙迷茫地看着她。
他眼睛乌黑水润，看人的时候总是专注而深情。
“宝贝儿，你别这么看着我，”燕朦嫣然一笑，“我儿子比你还大。”
阮熙：……
“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懂。”燕朦点头，开始和造型师一起给阮熙挑拍照的衣服，“有什么想法，直说，别这么拘谨。”
他试探着问：“您是想要我和猫一起拍吗？”
“对，”燕朦停下动作，在他面前站定，意味深长地问，“你觉得，怎么拍好？”
“单纯说想法就行。”
阮熙看着旁边的猫窝，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坐到猫窝里，然后后期把影子P成猫的形状。”
也就是用猫来象征他。本来最温暖而安心的家，其实也是一种危险。
他那么高的个，蜷缩在小小的猫窝里，格外引人怜爱，也更突出标签的“保护”与“束缚”双重作用。
燕朦勾起唇角：“我也是这么想的。”
阮熙：“……我真的进不去。”
“我知道。”燕朦叹了口气，“可惜只有这么大的窝。不过，我有别的办法。”
她的眼中流露出赞赏，表情也比之前更温柔：“你有什么害怕或者接受不了的事吗？”
和她们聊了一会，阮熙也放松下来，笑容真诚了许多。
他小声说：“地上挺冷的。”
这句孩子气的抱怨把几个人的距离拉近。燕朦怜爱地看着他：“没着凉吧？这次不让你趴地上了。”
燕朦把猫抱进怀里，抓起一只猫爪和他打招呼：“来和它玩玩？”
金渐层似乎是怕生，一进她怀里就静止不动，下巴搭在她肩头，背部微微起伏，不知道是在发抖，还是单纯在呼吸。
阮熙屏住呼吸，凑近了看，“它……不怕生吗？”
他能感到，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金渐层抖动的幅度大了许多。
他本来手都伸出去了，想摸摸猫背，还没碰到猫毛，就触电般收回手，和猫保持着一段距离。
金渐层剧烈扑腾着，转过头喵喵叫。
一人一猫两双大眼睛好奇地对视着，两双眼睛都越睁越大。
金渐层伸出一只爪子。
燕朦按着金渐层的头：“它不怕人，是个窝里横。这里它不熟悉，熟悉了就当霸王了，小心它欺负你。”
金渐层的爪子又收了回去，可怜兮兮地搭在面前。
“那我先去准备。”
阮熙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猫身上移回来，走向换衣间。
金渐层看他走远，挣扎着想从燕朦怀里跳出去，圆滚滚的四肢呈现出与外形不同的敏捷。
燕朦差点抱不住它，手背也被它后爪蹬出几道血印，往它脑门上拍了一下：“别闹，小心我告诉你哥。”
金渐层懵懵地看着她，似乎不知道飞天一掌从哪而来，找了一圈找不到罪魁祸首，委屈地拖长声音：“喵嗷——”
“好好好，是我下手重了，吃点零食。”
金渐层舔着猫条，终于安静下来。
但它还是一只看着阮熙消失的方向，似乎在等他回来。
陈晓晨艳羡地和Vicky感叹：“我觉得猫过得都比我好。”
“那当然，人家有自己的二层小别墅，你有吗？”
“我……”陈晓晨颤颤巍巍地指着猫窝，“你说的二层小别墅是这个吗？”
“不是，是人住的。”
陈晓晨信念破碎。
“我好想当猫。”
Vicky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你知道这是谁的猫吗？”
陈晓晨迷茫地问：“不是燕主编的吗？”
“不是她自己养的，是——”Vicky做了个嘴型，“懂了吧？”
陈晓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它该不会就是……不对啊，这猫能借得出来？”
“猫是我儿子养的。”燕朦道，“我说要借，他总不能不借吧。”
陈晓晨捂住嘴，立正站好。
可他还是无法压抑内心的震惊。
他脸憋得通红：“我能摸摸人民币……呸，猫吗？”
“你小心点，它脾气横，我也管不住，别被它抓了。”
陈晓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还没碰到猫，沉迷进食的金渐层就回转过身，一爪子拍上去。
陈晓晨急忙收手，倒吸一口冷气：“不摸了不摸了。”
他在心里抱怨，这猫脾气好差。
燕朦似乎看到了他的心里话，深有同感：“都是它哥惯的，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除了它哥，谁都管不住。”
金渐层舔完猫条，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软绵绵地叫了一声。
陈晓晨：……如果不是刚被抓了一下我真的不会相信这是霸王猫。
“不过今天是挺奇怪的，往常他肯定舍不得，我还以为又要磨一段时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同意了。”猫长得圆滚滚的，一看就体重不轻。燕朦抱的时间稍久，手臂就开始酸疼，只能把猫放下来。
金渐层一溜烟跑进猫窝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个头。
“怂。”燕朦笑了猫一声，“这猫我儿子养了十几年，一直当妹妹养，可宝贝了。今天不知道被谁开导过，居然肯让猫来拍摄。”
陈晓晨越发觉得猫金贵。
“它叫什么？”
“它叫——”话说到一半，阮熙出来了，她语调一转，“溪溪。”
阮熙应了一声，金渐层也从猫窝里爬出来嚎了一嗓子。
阮熙觉得不对，转头看猫。
猫也扭着头看他。
一人一猫隔空相望。
陈晓晨率先破功，躲在Vicky身后笑，肩膀一抽一抽。
燕朦也差点笑场，却还是郑重地介绍：“它叫溪溪，溪流的溪。”
阮熙没想到会和猫撞名。
“您是故意的吗？”
“这个真的是巧合，名字是我儿子十几年前取的。”燕朦轻咳一声，仍旧笑意盈盈，“但这个巧合很有意思，不是吗？”
阮熙不可抑止地想起十几年前，那只从他家逃跑的猫。
他当时八岁，终于拥有了一只属于自己的猫。
很巧，猫也是金渐层。那时的金渐层只有几个月，还不像现在这么憨态可掬，脸小，眼睛大，身上的毛显得格外的长。
他当时给猫取名叫“三月”，还专门给猫刻了个小木牌，挂在脖子上。
但是那个女人来家里的时候，闹得动静太大，把猫吓跑了。
猫的体型还很小，跑进树丛里就找不到。
他还记得那天下了雨，他沿着路走了很久，回去的时候身上都湿透了。
猫躲起来了，不愿意回家。或者说，猫觉得在外面流浪，都比住在他家好。
“可以开始了吗？”
阮熙回过神来：“可以。”
燕朦嘱咐了一句：“小心一点，它脾气不太好，发现不对一定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阮熙眉眼弯起，温声细语地和猫商量，“我不伤害你，你别害怕。”
燕朦顿时觉得整个房间都明亮了，无实物的花在旁边盛开，抓住齐笙的手臂：“我要对不起我儿子了。”
阮熙按照燕朦的要求，跪在地上，身上披着一件过大的大衣，衬得身形单薄瘦削。
溪溪坐在自己的猫窝里，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胡子一抖一抖。
初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它本能地选择躲进自己最熟悉的猫窝。
阮熙跪在猫窝前面，身子前倾，一副好奇、想向猫靠近的样子。
但他的手撑在地上没有动，表情也游移不定，似乎又在惧怕着和猫的接近。
他的眼神和初来乍到的猫一样警戒而充满怀疑。
“对，就是这样。”
燕朦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她要的效果就是这样。
这其实是齐笙的构想的延伸。阮熙和猫扮演的都是以标签进行自我保护的角色。
但她在后面加了一段，让阮熙发生转变，主动去靠近和自己相似的猫。
这样整个立意就变得积极起来。
接下来就要阮熙主动伸手。
这样的距离，让阮熙能数清金渐层睫毛的数量。
溪溪的脸和眼睛都圆滚滚的，天然透露着一股蠢萌的气息。
猫毛油光水滑，猫肚子微微鼓起，一看就知道养得很好。
要是他的猫活到现在，也有这么大了。
阮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像孩子走失的可怜父亲。
溪溪和他对视了一会，缓缓站起来，走出猫窝，弓起背，冷漠地看着他。
阮熙心里一惊，移开视线，进入防御状态。
他听说一直和动物对视，可能会让对方误以为有敌意。
猫该不会把他当成敌人了吧。
陈晓晨的心也揪起。他也是被猫抓过的，万一这只猫也来抓阮熙……
阮熙条件反射地把重心后移，半蹲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抬起挡在面前，大衣从肩头滑落。
金渐层伸了个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然后翻身，仰面躺在地上，在地上左右扭动，还发出甜腻的叫声。
阮熙的手臂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下还是收起。
过于激烈的反应显得他小题大做，但他听燕朦说猫的脾气不好，一时也不敢去招惹猫。
金渐层自己在地上扭了一会，发现没人理它，自己爬起来，走到阮熙面前，用脖子蹭他的头，爪子把他的手往自己头上扒拉，一副“撸我，马上”的霸道总裁气质。
阮熙迟疑了一下，指尖在猫毛最上端轻轻拂过，连皮肉都没真正碰到。
猫明显感到不爽，主动把脑袋往他掌心送。
阮熙这才放心大胆地抚摸猫头，把猫毛从额前往后顺。
他很久没碰过猫，不知道专业的撸猫手法，只能按照视频里学的安抚猫咪。
溪溪明显是只有主见的猫，知道怎样的撸猫方式能取悦自己，全身都在阮熙掌心蹭了个遍。
“卧槽，怎么做到的。”陈晓晨又是羡慕又是悲伤，“我怎么记得熙哥以前和猫都不对付，还打过架啊。”
“好可爱哦，眼睛好大。”
“好想摸摸毛。”
“猫好看，人也好看。”
“没想到熙熙这么招猫喜欢。”
陈晓晨昂首挺胸。
呵，他家的熙熙，不仅人喜欢，猫也喜欢。
他看向那个总找茬的，挑衅地看着。
怎么样，还不服？
那个模特嗤笑一声，转过头去：“得意什么，是来当模特的，又不是来养宠物的。要这样就行了，还不如找个宠物博主。”
燕朦似是无意地看了一眼那边，和颜悦色地和阮熙说：“做得很好。比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有了很大的进步。”
她叹了口气：“要是我儿子有你这样，我就不会那么多衣服没人穿了。他就是只能穿正装，一点有设计感的都穿不了。”
造型师也在一边附和：“越是大胆的设计，穿在他身上越出彩。”
阮熙有点脸红，谢过她们的夸奖，小心翼翼地看猫。
猫好软哦，摸着好舒服。
好想养猫。
要不然他以后和猫共度一生吧？
猫享受了一会，推开阮熙的手，表示自己已经满意。
阮熙有点失落。他好像只是一个活的撸猫机器。
一对猫爪突然勾住他胸口的衣服，两腿短短的后腿不停地蹬，似乎想爬到他胸口。
阮熙条件反射地看向燕朦。
衣服是品牌给的，抓坏了肯定要赔。
燕朦颔首，他才重新把注意力移到猫的身上，一只手从猫腋下穿过，一只手托着猫屁股，用抱婴儿的方式把猫抱到怀里。
金渐层用粉嫩的鼻头蹭了蹭他的脸颊，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阮熙顿时愣在原地，脸上不自觉露出傻气又天真的笑容。
猫毛蹭得他脖子痒痒的，还有点想打喷嚏。但是他忍不住把头埋到猫胸口，小心地磨蹭。
“好了，可以了。”燕朦的声音打断人猫亲密相处，“完成得很好。”
阮熙如梦初醒，收起笑容，把猫递还给燕朦。
金渐层抓着他衣服的领口，娇弱可怜地叫了几声。
“是挺稀奇的。”燕朦被猫的反应逗得发笑，“它平常就听它哥的，还是被打服的，没想到跟你这么亲。”
阮熙心被猫叫挠得一颤一颤，他也喜欢这只猫，但他知道这不是他的猫，他不能夺人所爱。
他抓住两只猫爪，把衣领拯救出来，然后把猫塞进燕朦怀里。
金渐层发出杀猫般的叫声。
燕朦摆摆手：“你再抱一会，做个访谈。”
“衣服……”
“衣服你不用管，钱让它哥出。”燕朦戳着猫头，不服气地说，“你这么势利？好看的小哥哥就能抱，我不能抱？”
陈晓晨：我好像有被内涵到。
“您说笑了。”
燕朦慢悠悠地说：“我说什么笑？这很正常，欣赏美是人的本能。行了，你快点去做采访吧，今天已经超时了，别太晚。”
***
顾衍行当初答应借猫的时候，就和燕朦说好了，等他下班去接猫。
他临下班前，又确认了一遍，猫还在杂志社，和燕朦约好大致时间。
燕朦问：你是来接猫，还是来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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