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缘由
其实这些年, 流知也都跟在她身边。
沐敬亭的消息, 也大都是书信往来, 不能尽然。
依靠在马车一侧, 流知将所有知晓的都悉数说与白苏墨听。
譬如起初开始复健的时候,公子花了三月有余才能动腿脚,期间发过脾气, 也自暴自弃将自己关禁闭过, 砸过茶杯, 摔过碗筷,绝望的时候亦绝食过,后来都挺过来了。只是越到往后越艰辛, 从能动腿脚到由人扶着站起来竟花了一年有余,摔过无数次, 擦得外伤药比每日吃得饭菜都更勤。便是如此, 能离了旁人,自己撑着轮椅和拐杖起身,也是两年半后的事情。上次在国公府见到公子,她都惊住, 不知他忍了多大的痛楚,才可以在人前以自若的方式走路……
公子早前善骑射,无一日不摸弓箭, 而这些年下来,却读了不少书,因为站不起来的时候, 说唯有读书才能让人静心。
白苏墨敛眸。
马车依旧在路上飞驰着,白苏墨觉得心中有些闷不过气来。
微微伸手将车窗上的帘栊挑起一条缝,风沙和着尘土扑面而来,白苏墨噎了口气。
流知也敛了声音。
车轮轱轱,马车内却静得怕人,只有宝澶的呼吸声稍稍让人心中平复。
白苏墨放下帘栊,“大夫怎么说?”
流知低声道:“定下每日康健的时辰不能少,平日适量走动即可,多休息,尤其冬日时注意仔细保暖,勿让寒气入侵……”
勿让寒气入侵……
白苏墨心中紧了紧,明城守军驻地已临近燕韩,眼下应是大雪覆盖,正常人家都需裹紧棉袄,生火取暖,更何况在驻军当中条件简陋,若是战事起更无暇顾及,哪能周全……
白苏墨轻声问:“若是寒气入侵,会如何?”
流知声音细弱寒蝉:“兴许,双.腿日后再不会好了,还会留下旁的后遗症,大夫也说不上来……“
白苏墨心底好似钝器划过,这些,沐敬亭悉数都是知晓的,却还是去了明城守军处,爷爷可会将他赶走?
会的,白苏墨深吸一口气。
爷爷一定不会留沐敬亭在明城守军中。
白苏墨攥紧了指尖。
许是看出她心中紧张,流知问道:“小姐,要喝水吗?”
早前备了水囊和干粮在马车中。
白苏墨颔首。
流知将水囊递给她。
非常时候,也顾不得旁的,白苏墨拧开水囊喝了一口:“你呢?”
流知笑道:“小姐放心,我和宝澶备了有。”
白苏墨又仰头喝了一口,才交由流知放回。
许是饮水过后,心中真的平复许多,白苏墨便倚在一侧问道:“流知,我记得小时候刚回国公府你便在了,我一直以为是爷爷让你来照顾我,你为何要帮敬亭哥哥瞒着爷爷?”
流知看了看她,如实道:“其实,也算不得瞒,国公爷一直是知晓的。”
“你是说,爷爷知晓?”白苏墨意外。
由得颠簸,头稍稍撞在马车上,有些疼。
流知抽了一侧的引枕给她垫好,她抱膝坐好,再颠簸时,竟好了许多。
这府中上下,惯来都是流知最细心。
白苏墨看她。
流知将引枕给她,整个人就只能靠坐在一侧,如实告知:“奴婢早前便一直在沐家,是公子苑中照顾的丫鬟。后来公子做了国公爷的学生,有时候功课忙的时候就在国公府住下,奴婢是那时候一道跟着公子来的国公府的,在国公府呆了些时日。后来听说国公爷要接小姐回府,这是府中头一遭大事,忙怀了元伯和齐润,所有在清然苑中伺候的,无论是丫鬟,婆子,小厮和粗使丫头,国公爷都逐一过目,周妈妈便是那时候到清然苑中……“
白苏墨点头,周妈妈确实从她回府时起就一直身边,那时候还没有宝澶,她却没曾想过回府前,爷爷这么在府中折腾了一番。
流知继续道:“那时候苑里的管事妈妈,婆子,小厮,丫鬟和粗使的小丫头都挑得七七八八了,国公爷一直不满意的是小姐苑中的大丫鬟。国公爷是想小姐自幼听不见,若苑中的来丫鬟年纪太大了,怕是同小姐玩不到一处去,小姐对国公府本就陌生,在苑中会更不习惯。清然苑中的事情大多有周妈妈做主即可,国公爷是想在小姐身边放年纪相仿,或是稍长小姐一两岁的近身丫鬟。既是近身丫鬟,便要考量品性,细致,是否勤快,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信得过。国公府内一时没有这样的人选,便是去寻一个,也需花些时间。有一次国公爷在公子身边随口一句,若有你身边流知这样的倒也还好,后来公子便让我去了清然苑中……“
白苏墨不晓其中还有这段由来。
那便是,爷爷是知晓敬亭哥哥即便离京,流知还在府中。
流知会将她的事情都说与敬亭哥哥听。
所以这些年,爷爷都是知道的。
原来这些年,一直都在误会爷爷的人是她。
爷爷曾说过,他若是想真的从此事中站起来,终究得他自己逼自己站起来。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他的地方,给他自己足够多的时间。
爷爷是逼他离京了,但却从未断过他在京中的目光。
其实原来,就连流知也是她从敬亭哥哥这里抢来的……
白苏墨抱膝。
这些年,流知一直尽心尽力照顾她起居。
后来周妈妈离开,苑中的事情都是流知在照看。
流知细心却不刻板,明理亦有原则。
她将宝澶几个约束得很好,却每人都有每人的个性。
若是流知若在敬亭哥哥身边,敬亭哥哥那端许是会好些……
她尚在出神,马车外却传来齐润的声音:”小姐,姑爷问要不要歇一歇?“
自上路来,急行军未停,马车已行出好几个时辰,她身上其实已然酸痛乏力。宝澶虽睡下,眼下是少遭罪些,但等晚些起来,也定会浑身酸痛。
白苏墨从前哪遇过这些事,咬唇道:“早前可是说,中途不停夜里便能到平宁?“
她记得于蓝同钱誉说起,平宁算是重镇,在平宁歇一宿能比路上安全。越往北边走,夜路越是要谨慎,早前没有巴尔派来的杀手,行夜路倒也还好;若是有巴尔杀手行径,行夜路便是给人以机会。他们只能白日拼命赶路,夜里在相对安全的地方轮值休息。今日若是要去平宁,这一路很赶。
她思及此处,齐润也正好道:“是……“
白苏墨看了看流知,转头朝帘栊外应道:“不歇了。”
齐润这边便没有再应声。
只是片刻过后,车队似是慢慢缓了下来。
流知诧异,掀起帘栊,只见之前的十余骑果真都已停下。
前面不远处,似是一处凉茶铺子。
“小姐,似是凉茶铺子。”流知将帘栊撩起。
透过帘栊,白苏墨见钱誉正好下马。
于蓝替他牵马,他往马车这端来。
“可要唤宝澶起来?”流知问。
白苏墨摇头:“让她多睡会。”
她今日哭了许久,一双眼睛都哭肿了,到了马车上又颠簸了许久,前不久才睡下,眼下正好停车,正可以好好打个盹儿。
白苏墨要起身,流知扶她。
撩起帘栊时,钱誉正好到了马车跟前。
他伸手扶她下马车。
白苏墨问道:“怎么停下了,方才不是说要一直行到平宁?”
她看他额头上挂着风沙,眉目间有疲惫之色,同他说话时眼底却还是有笑意:“运气好,有处茶水铺子,可以给马饮水。”
她颔首,环顾四周。
钱誉补充:“放心吧,前面的队伍探过了,安稳。”
白苏墨这才放下心来。
这沿途的凉茶铺可遇不可求,人倒还好,有干粮有水,马匹能做补给和休息,才能跑得更远。
正好晌午刚过,马匹歇歇脚,能尽快到平宁。
齐润已收拾好一侧的桌子。
桌椅皆擦过,不像旁边的几桌,沾了灰尘。
钱誉同白苏墨一道坐下,那凉茶铺子的店家和老板娘都朝白苏墨打量过来。
这条是近道,但路程近,便不怎么好走,少有带家眷的会走这条路,应当是赶行程的。
白苏墨生得好看,这夫妇二人倒是少见这样的妇人在这条路上行走,故而多看了两眼。
茶水和点心都上来,钱誉取了筷子替给她,一面道:“早前让宝澶带了男装,到平宁之前找时间换上。”
白苏墨会意,方才那夫妇二人的眼神便能看得出来,女子在这条路上多引人注目,少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同时,也让旁人无从寻到她的踪迹。
“好。”她饮了一口凉茶,应声。
也不知是先前实在是口渴,还是这凉茶的味道太好,她忍不住又饮了两杯。
放下杯盏,却见钱誉在看她。
“这么盯着看我做什么?”她忽得有些拘谨。
钱誉笑笑:”凉茶铺的茶水不可多饮。“
她警觉放下茶杯:“为何?”
钱誉道:“都是给往来的商旅解渴用的,不怎么干净。”
她古怪看他,没太明白。
钱誉握拳笑了笑:“许是,还有上一茬客人的口水。”
只这一秒,白苏墨脸都绿了。
方才饮下去的凉茶,忽得好似变了味一般,在胃中翻浆倒好。
白苏墨正欲吐出去,钱誉却笑了笑,伸手拦道:”逗你的。“
白苏墨愣住。
钱誉指了指齐润,齐润正好在用热水烫杯子,钱誉道:“都是齐润洗过的。”
白苏墨这才收住。
钱誉伸手,从另一壶里倒了杯热水递给他:“这类凉茶铺子为了让往来的行人解渴,用的茶大多性.凉,姑娘家不要多喝。”
这才是缘由,白苏墨心中平复,只是片刻,却又会意笑了笑,这一路大多严肃紧张,钱誉是有意逗她开口笑笑的。
白苏墨伸手去够点心,钱誉这回是真的伸手拦她。
白苏墨看他,他才道:”苏墨,这类凉茶铺子的点心是真的不能吃,不好吃,而且会腹泻。“
白苏墨果断放了回去。
钱誉唤了齐润来,齐润换了上早前带来的干粮。
白苏墨对付了一口。
转眸见一侧的马差不多饮好,便问:“入夜前能到平宁?”
钱誉颔首:“马匹在此处饮了水,歇了脚,若是顺利,许是能赶在黄昏前到。”
平宁已是苍月北部重镇。
白苏墨低眉叹道:“也不知秋末和许金祥到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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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不缓不慢走着,夏秋末在马车中翻着赵老给的布料样册。
不时抬眸,见许金祥一手撩起帘栊,一手望着窗外出神。
这姿势已停留了许久,他连眼珠子都未转过。
夏秋末唤了声:“停车。”
许金祥愣住,”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冒个泡,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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