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郭文信下狱, 不止朝野震惊,就连民间都炸了窝。
人们骂声一片,尤其是那些新到的流民和老家在渭河流域的京城人,甚至自发的在宫门口跪了一片。
而户部尚书郭文信咬死不松口, 大理寺也束手无策,和刑部俩难兄难弟急得团团转, 恨不得直接住在户部和郭府, 求爷爷告奶奶期盼早点找出证据。
这样一比之下,叶久就显得格外轻松了。
她顶了一个协助的帽子, 结果是落脚嫌碍事, 说话嫌聒噪, 但毕竟爵位在那儿摆着,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不得不端着一分恭敬。
只不过人们虽恭敬, 但真听进去的, 她敢打赌, 一个都没有。
于是她俩袖子一挥,旁边凉快着去了。
“小侯爷?”
叶久兜里装了把瓜子, 坐在台阶上,嗑的正响,旁边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点疑惑,又带着点惊喜。
叶久转过头, 只见一青绿色官服的年轻男子正站在自己身侧,弯腰探过头来。
看官服,应该是个四五品的官。
“你是……”
叶久眨眨眼, 仔细搜寻识海,对眼前这个男子确实没有半点印象。
“真的是小侯爷啊!下官可算见到您了!!”
叶久怔愣的看着绿袍男子一脸激动的扑过来,拽着自己的袖子,满眼的晶晶亮。
叶久懵了,“不是,你…你谁啊……”
绿袍男子“哎呀”了一声,连忙拱手,“下官是前不久新任的户部侍郎,胡秉啊。”
叶久闻言好像想起点什么,“哦哦,给我送《王榭诗集》的那个。”
胡秉连忙点头,“对对,小侯爷还能记得下官,下官真是三生有幸啊。”
叶久连忙摆手制止他,“打住,你要拍马屁去那边,他们吃这套。”
她指了指一群暗红袍墨绿袍的人影,回头接着嗑起自己的瓜子。
胡秉顺着看了一眼,轻笑了一声,撩袍坐在了叶久身旁。
“下官还是在这凉快吧,省得惹祸上身呐。”
叶久闻言撇了他一眼,好心的伸了下手,“这可是户部的事,你作为侍郎,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胡秉看着叶久手里的瓜子,也不客气,伸手抓了一把,“谢谢啊。”
他嘎嘣嗑了一个,又道:“有些人官居久了,目高于顶,哪里还会管旁人说什么,这事我又没掺和,凑那热闹干嘛。”
叶久一脸诧异,转头打量了他一眼,“这是户部哎,尚书倒了,你觉得你能跑的了吗?”
胡秉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朝叶久伸了伸手,“再来点。”
叶久有些无奈,但还是给他掏了一把。胡秉接过来,抖了抖袖子,“那我能怎么办,摊上这么一个顶头上司,只求陛下不要把我贬的太远。”
他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头,“小侯爷,我都打听好了,如果流放的话,往北千里是北岭寨,那里全豚宴极为有名,还有旁边……”
“停停停!”
叶久一脸看疯子的表情,“大哥,你连这个都想到了??”
胡秉认真的点点头,“对啊,我得为自己后半辈子想想啊,找个山青水美的地方……”
叶久:“……”
她眉头抽了抽,毫不犹豫的丢了颗瓜子过去,“不想留在京城?”
胡秉眼睛一亮,“想啊!”但他随后又垂了下眼眸,“我又插不上话,救也救不得,那能怎么办。”
叶久收起剩下的瓜子,“凉拌。”
胡秉茫然的看着叶久站起身,只见那湖蓝身影越涨越高,与日齐时,那张俊朗的面孔回望了过来,“当然是自救了。”
胡秉连忙站起来,叶久伸手指了指两人的衣服,“先换衣服,我们出去逛逛。”
此时大理寺卿邵荀以从户部大堂走出来,看到叶久和胡秉匆忙离去的背影,嫌弃的哼了一声,“纨绔就是纨绔,难堪重任。”
……
“小侯爷,我们去哪儿啊?”
胡秉跟着叶久转了几条街,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叶久沿街随意的看着,“不急不急。”
胡秉一头雾水,但还是在叶久身侧亦步亦趋得跟着。
叶久走着走着突然一指,“哎,你看,咱机缘来了。”
胡秉一看,只见街头突然出现了一队官兵,正朝两人走来。
叶久笑嘻嘻的迎上去,“莫濡,好久不见啊~”
萧栏枫无情翻了个白眼,“久什么久,昨天才见的好吗!”
他随后看了眼胡秉,才意识到不止叶久一个人,便抱拳行礼,“胡侍郎。”
胡秉连忙回礼,“原来是萧守备啊,屹彦有礼了。”
叶久眼睛笑眯眯的,指了指旁边的巷子,“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就去吧。”
“林侯。”
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叶久应声回过身去,只见一白袍公子朝几人快步走了过来。
叶久分辨了几息,便笑了下,“青迟,好巧。”
来人正是薛纡宁。
薛纡宁朝几人拱手行礼,“林侯,你这是要去哪儿?”
叶久看了下旁边两人,随后唇角轻轻弯起,“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叶久率先走进去,胡秉和薛纡宁一前一后的跟上,萧栏枫落在后面,目光落在薛纡宁那白色的背影上,眼睛眯了眯。
……
“这是……铁匠铺??”
胡秉看着小院上的墨蓝招子,有些不确定的问。
叶久趴在人家篱笆上,点点头,“对啊。”
她左右看看,确实和东绯所提供的信息相差无几,于是她回身跟萧栏枫说道:“你让他们把这儿围了。”
紧接着她又凑上去说了一句:“吓唬一下得了,别伤着人。”
萧栏枫点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来人,围了!”
萧栏枫中气十足的声音和官兵齐刷刷的脚步声,成功的把屋子里的人唬了出来。
一个中年男子慌慌张张的拉开门,声音都有些颤抖,“各…各位官爷,不知小人犯了什么错,竟劳驾各位……”
“不知什么错?”
叶久轻哼了一声,她靠在外侧的墙边,嘴唇弯着一个弧度,“你私造官银模具,这是死罪,懂不懂?”
胡秉闻言终于反应了过来是怎么回事,连忙帮腔道:“啊对,死罪!凌迟,流放,诛九族!”
其余三人缓缓转过头:“……”
胡秉看着三人幽幽的目光,心虚的吞了下口水,“不要在意细节嘛……”
而篱笆里面的中年男子听到“死罪”两个字时,吓得两条腿都软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饶命啊,小人只是造了一套制银模具,万万不是官银所用啊,还望大人明鉴!”
叶久一听他上了套,沉了沉声音,问道:“你可记得来者何人?模具又拉去了哪里?”
中年男子想了想,“好像是个与我年岁相仿的男子,看料子不像是普通人家,至于拉去哪,应该是城南方向,具体就不知道了。”
叶久闻言皱了皱眉,她对着男子嘱咐道:“你既然不是私造官银,那便罢了,但你这几日最好不要出门,省得惹来杀身之祸。”
“是是是,小人谨记。”
萧栏枫闻言指了两个人,“你二人守在这里,不得离开。”
两个官兵:“是!”
几人都是心事重重,叶久低着头思考着刚才铁匠的话,双手背在身后。
胡秉抿抿唇,开口问道,“小侯爷是不是在想模具的藏匿之处?”
叶久点点头,“不在户部,不在郭府,还能去哪呢。”
待几人走后,不远处一颗树后,闪出了一道玄色的身影。
……
萧栏枫和胡秉告辞后,叶久叫住了薛纡宁。
“林侯,怎么了?”
叶久轻笑了一声,“你叫我小久吧,林侯听着太别扭了。”
薛纡宁闻言也笑道:“还是叶老板叫着顺口。”
叶久勾了勾唇角,指着旁边一家小铺子,“进去坐坐?”
薛纡宁应下:“好。”
直到小二将东西端到桌子上,薛纡宁才反应过来,登时满脸的惊讶:“这是你的铺子?”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双皮奶,有点激动,“我只知你有个南泥湾,又何时开的这个??”
叶久喝着茉莉奶茶,挑了挑眉,“前不久刚开的。”
薛纡宁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入口绵软醇香,还是那时的味道。
“怎么样,还可以吗?”
薛纡宁连忙点头,“与原来的一模一样,丝毫未变啊。”
叶久弯着唇角,脸上的笑意似有似无,“是吗。”
她顿了顿,又道:“我希望,我们也是。”
薛纡宁拿着勺的手瞬间顿住了。
我们,也是。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叶久认真的模样,轻叹了口气,“叶老板,我虽改名,却从未改性,卖友求荣的事,我做不来。”
叶久闻言笑了笑,“青迟多虑了,只是如今我们各为其主,有些事,还是要说清的好。”
薛纡宁皱了皱眉头,“我虽未在朝堂,但也是忠心为君,有何差别。”
叶久眸子里的笑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和严肃,“如今户部尚书入狱,而褚伯父与其有岳婿之系,今日怕不是褚伯父叫你来的吧。”
薛纡宁看着叶久,握着勺子的手慢慢用力,“是。”
叶久闻言也没恼,反而轻飘飘笑了一声,“我们在搜证据,而你们要毁证据,你说,我们可为的一个主?”
薛纡宁拳头越攥越紧,她看着叶久风轻云淡的样子,咬咬唇,“不是。”
叶久不想看懂她眸子里的复杂,她索性转过头,看着窗外,突然换了个话头,“我知道你为什么拒绝翠花。”
薛纡宁手一下子放开了,“翠花”两个字像是一把巨大的秤砣,“匡唧”一声砸在了她的心头。
“入京之事九死一生,若换了我,恐怕也不愿让韶儿陪我担惊受怕,甚至招惹什么灾祸,牵连于她。”
叶久轻轻的说着,也不管薛纡宁什么表情,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可你忘了,宋初浔她不是一般的女子。”
宋初浔。
这三个字比刚才的“翠花”还要重,重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叶久转过头,看着薛纡宁低垂的头,她眼中映着光影,忽明忽黯,“自我知道她为了你进薛府给老爷子贺寿时,我就知道,她输了。”
“输的很彻底。”
薛纡宁身体有些发抖,叶久看在眼里,半点都没有心软,“她是多么骄傲一个人,犹如在天的凤凰,现在甘愿做只花尾巴的公鸡,追着你满地跑。”
叶久轻笑出声,“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知道她想要什么。”
薛纡宁缓缓抬起了头,眼中猩红一片。
“她想要你得到你想要的。”
薛纡宁身体僵硬,她张了张口,嗓子里却仿佛塞了一把泥沙,哽的难受。
“初浔她……是放弃我了。”
叶久闻言指尖有些颤抖,鼻尖一时酸涩难忍,她极力稳着声音,“我多希望她放弃了你。”
薛纡宁目光看着叶久,眼眶蓄起了层层雾气,慢慢的视线完全模糊,只听见一道微微颤抖的声音:
“我最怕,她会为你拼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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