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在沉入睡梦之前,有碎片一样的画面从眼前闪现过去。
在倾盆大雨中仍鲜明的刀光剑影间,和他有着一样面容的少年露出疲惫又安宁的神色。
像是迷路的旅人终于看见了归家的路和尽头温暖的灯火,明明知道可能是幻觉或者陷阱,也会放弃抵抗,心甘情愿地陷进去。少年模糊地笑了一下,面对自己父亲挥下的刀刃,了然又坦荡地露出自己的脖颈。
“…………是吗,就算是变成了鬼也有自己的意识,不愿意放弃自己鬼杀队一员的身份啊。”
远远传来的叹息不出片刻就泯灭在狂风暴雨里。
—————这种飞蛾扑火一般的姿态,你就那么想死去吗?
作为旁观者的炼狱,苦笑着感受到了比当事人还要苦涩的心情。
但至少在那时候,少年一直死寂的眼里,是有名为「希冀」的光芒的。
21.
最后还是没有死成,被赶到的猗窝座截了下来救回一条命。
“我是让你去送死的吗?!我好不容易给你救下来,是让你脖子往别人刀上蹭的吗!”他回宅子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体下狠手揍一顿,“你对得起我吗?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不准自杀了、你完全没听进去是不是!”
身体一言不发地受着,于是炼狱也跟着沉默地忍受痛楚。
蝴蝶一般的女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劝阻,而是也不作声地站在门口看着。身体也侧着脸看她,她好像受了不轻的伤,只是站在那里,瘦弱得就好像要被风刮跑一样。
猗窝座也看见了扶着门的女子。他啧了一声,把身体往地上一摔,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室内就只留下身体和轻飘飘的女子。
身体沉默了很久,闷闷地道了声歉。
“炼狱君,为什么要道歉呢?”蝴蝶香奈惠轻轻地问道,“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呀。”
和她的声音一样轻盈的是她的脚步,像是花开花落一般细碎的声音,停在了还躺在地上的身体身边。身体费劲地扭头去看她,却被冰凉刺骨的手覆盖住了眼睛。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比炼狱君你好多少,所以还是别仔细看比较好呀。”她温柔地笑着说,“但是现在我也没有多余的力量来帮你医治,只能靠你自己恢复了,要加油啊。”
身体安静地闭上眼睛。
22.
“香奈惠小姐,是在生气吗?”
他嘶哑着声音询问。
23.
“我生什么气呢?………我只觉得可惜。”
在很久的沉默之后,她浅淡地叹了口气。
身体咳嗽了一声,把涌上咽喉的血沫吞咽下去,断断续续地笑起来。
“可惜我这样不惜命吗?”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完全停不下来,“香奈惠小姐、我以为你能明白的。”
我以为你能明白,我是如何屈辱地变成鬼、如何这般执拗地想要死去的。
“我明白的。所以我才觉得可惜。”蝴蝶香奈惠把手从身体眼睛上拿开,“………炼狱君,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愿不愿意为我而死?”
炼狱一怔,身体倒是终于停止了发笑,淡淡地看过去。
“你想让我做什么必死的事?”
蝴蝶香奈惠倒是终于有了点真切的笑意。她眉眼弯弯地伸手弹了一下身体的额头:“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好好干吗?”
不知何时转悠回来的猗窝座站在阴暗处看着他们,似乎低低地叹了口气。
“那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蝴蝶香奈惠的声音轻快,“如果这次不能死的话,以后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哦?”
24.
刚准备撑着手起身的身体动作一顿,还没愈合的骨头又喀拉喀拉地开裂,连带着新鲜的伤口一同撕裂开。身体面不改色地重新坐下去,炼狱就陪着他一起面不改色地忍受疼痛。蝴蝶香奈惠凑得极近,炼狱都能从她的眼眸中看出自己身体的倒影。他的脸上再没有什么表情,无论是对着她一贯的温和从容神色,还是刚刚那副森冷又死气沉沉的样子都消失不见,只是一片空白而已。
之前那些苟且偷生的记忆就像梦境一样,就像他不做出取舍,就能一直一直安稳地睡下去,最后溺死在柔和的灯火里也没关系。
不过终究是要醒来了。
于是十五岁的自己开口询问:“具体需要我做什么呢?”
25.
蝴蝶香奈惠几乎是畅快地和他摊牌。
猗窝座一开始还站在远处不赞同地看着,结果不知何时也凑上来跟着不断补充了。身体之前就隐隐地有注意到他们在传递情报,相关人员也完全不避着他,但从来没和他交代过相关事宜。这次他们倒是又坦诚又迅速地把所有事情说了一遍,包括交接情报的小商小贩,哪一只乌鸦要好好哄着才愿意快点把情报送到,和其他的鬼怪性格如何,维持怎样的关系比较好之类的都说出来了。
“最后,我们在近期终于得到了无惨他出门去往哪里的迹象。”猗窝座指了指摊开的地图上的某一点,“小鬼,让你去收场可以吗?”
蝴蝶香奈惠张开双臂,无比轻柔地把身体虚虚地抱住。
“没关系吗,炼狱君?”她的声音温柔得快要碎掉了,“可能真的会很痛苦、很痛苦地死去的。当然,如果能活下来的话,就拥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吧?没关系吗?”
身体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好啦、好啦。”她的声音依旧如此柔和,都快要盖不住字句间细碎的哽咽,“我知道啦。等你回来了,我们就给你举办欢迎仪式哦!”
身体很配合地期待着问:“欢迎仪式?”
猗窝座:“就是欢迎你正式入货,再没资格要死要活了……你到底抱够没有,是刚断奶的小孩子吗?刚刚的血和灰别蹭人家身上啊。”
身体:“猗窝座就只有嫉妒的份吧,略略略。”
猗窝座:“………………”
猗窝座狞笑起来:“你等着。”
蝴蝶香奈惠倒是扑哧一声破涕为笑,她擦了擦眼角,伸手又把猗窝座拉下来一起抱住。他比坐下的两个鬼都要高大,重心不稳地往前倾过去,身体伸手拉住他,顺便把看起来也要倒下去的蝴蝶香奈惠一起拉上来。她就和真正的蝴蝶那样轻,好像里面都是灌了气的骨架,全靠外面紫色白色的宽大和服才堪堪撑起一个人来。
身体环住了他们两个。
暴风雪里的灯灭掉了,同行的伙伴却奇妙地增多了。
这样,也不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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