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策的担心比顾停想的更多,除了不能说, 他还很害怕一件事, 说出来, 弟弟反应也可能不如他预期, 万一弟弟对他只是依恋,不会喜欢,以后也变不成喜欢, 甚至对这种态度很排斥怎么办?
除了弟弟身体一定会每况愈下,他承受不住外, 若别人知道了,情况会更糟糕。
“人生在世, 谁还没点求而不得的东西?”
孟策看得很开:“大家都是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 所有人都一样, 我什么都不要,要不是小桢,这姑藏王我也不想当, 我只想要小桢活着,不需要他回应我任何东西, 只要他活着, 一切都好,他去了,我便拖着别人一起下狱!”
拳头突然砸向墙壁,孟策回头,盯着霍琰, 眸底一片血色,杀气腾腾:“若小桢这次能挺过去,你往上走一步吧,野心这种东西,我没有,姑藏王不会再有后代,可若头顶仍然坐着这样的帝王,我死后,姑藏怕是会动荡,如果有新帝心怜边关战火,百姓安危,那一定是你——”
“霍琰,你为了边关百姓,努力一把吧,替我守住姑藏!”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两位王爷目光交汇,眸底闪动着别人看不懂的东西,顾停感觉心跳有点快,下意识移开视线——
这一移开不得了,他看到孟桢动了!
“快快,药效起了,孟桢好像想吐!”
“哇——”
根本不等几人反应过来,孟桢就趴在床边,一口血吐了出来。
药效激发,效果来的最强,一口血肯定是不够的,孟桢根本来不及说话,一口又一口吐的非常快,整个身体都在抖。
地上很快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色,带着浓浓的铁锈味道,颜色有的黑有的红,看起来很是骇人。
顾停知道,鲜红的是健康的新鲜的血液,深色暗色的是身体里堆积的淤血,正如大夫所说,不可能他一口出来就是淤血,一口气吐完,必然是鲜血和淤血夹杂……
可这量也太大了,别说孟桢本来身体就不好,正常人这样也顶不住啊!
外头狂风大作,似乎淅淅沥沥的雨已经不够看,雨势突然加大,还电闪雷鸣,闪电亮如白炽,劈进来映着地上血色,更是吓人。
“孟桢……”顾停脸有些白,“你坚持住,吐完就好了……”
孟桢此刻很痛苦,胃腑一阵抽动,一口一口的往外吐血,根本来不及说任何话,吐的太急太快,血液胃液甚至从鼻腔里喷出,激的他眼泪流的停不住,眼睛红红。
他架着孟策的手,指尖攥的都白了,指甲扣进肉里,他自己疼,孟策也疼,可两个人好像都察觉不到似的……
纵使已经这般难受,纵使来不及说话,在一口口吐血的间歇,他还朝顾停露出一个短暂又苍白的笑,他想让朋友安心。
可他越这样,顾停就越心疼。他现在越来越理解孟策了,孟桢就像个小天使,无时无刻不在用自己所有的光温暖身边的人。他从来不是累赘,也从来没拖过后腿,他的存在,是支撑,是动力,是灿烂流年,也是朝霞万千。
有的时候,一个人只要活着,就能救赎某个人。
见孟桢挣扎,孟策轻轻揉着他的背安抚:“别说话。”
顾停看这个假哥哥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几乎说不出话,便接过话头,替孟桢解释:“你现在别害怕,也别着急,会吐成这样,是因为之前给你吃了药。在京城的时候你为你哥哥挡过一记暗器还记得么?那个伤看起来好了,实则有淤血埋在肺腑,这才在刚刚害你晕倒,醒不过来,我们请了大夫,开了药,大夫说问题不大,就像用药油揉开外伤的淤血一样,肺腑里这点,你吐完就能好了,只是会失点血,回头咱们再好好补,你现在肯定会有点难受,但没关系,我们都陪着你,不要害怕,好不好?”
孟桢脸色不怎么好,唇色也很苍白,可他眼睛很亮,紧紧抓着孟策的手:“我不怕……”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吐。
可他好像记挂着什么,纵使难受,也一直在尝试说话,声音很弱,断断续续的:“哥哥……不怕,我不……不会死的……”
孟策紧紧咬牙:“别说话,不许说那个字!”
孟桢抓他的手抓的更紧,神情更认真,他是真的很努力很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我会……挺住……会陪哥哥……很久……”
原来记挂的是哥哥,担心哥哥担心他。
可这个吐血过程很痛苦,他浑身颤抖,像是体内五脏六腑都在疼,刚开始还能坐着,后来根本坐不住,整个人倚在兄怀里,连吐都慢慢没力气了,话更是个子都说不出。
“大夫!大夫!”孟策目眦欲裂,厉声喊人。
娄宏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早就小跑过来了,正在门口候着,听到里面人叫立刻进去给病人把脉——
“脉角有点乱,还是不行,不够,要是病人吐不出来了,可能还得加一副药,再加一副药的话……”
大夫面色凝重,话没有说完,可他不说大家也能猜到,再加一副药,突出的血量病人更多,孟桢……就真的撑不住了。
孟策牙齿咬的咯咯响:“那就……”
孟桢轻轻挠了挠他掌心:“不……哥哥别怕……我还想吐的,只是没了力气……让我歇一歇……”
果然,没等一会儿,孟桢就哇的又吐了,这一次吐的有点猛,连吐了好几大口,随着最后一口血喷出,他的身体也慢慢软倒,昏了过去。
“小桢!小桢!”孟策急的不行。
娄宏捏上孟桢的脉,这次没那么凝重了:“好好,都吐出来了!”见床前家属现出喜色,他又谨慎打击,“但这位小公子的身体还是不行,血气失的太多,如果没有行之有效的补血方法,后续发展很可能不好,我那个法子,你们考虑好没有?”
“考虑过了,真的不行。”
顾停把大夫拉到一边,小声问:“您见多识广,可还有什么其它办法能快速补血?求您了,再帮我们想想办法好不好?”
娄宏就不理解了:“可这种方法最快,也并非不稳妥,病人不是有个亲哥哥在?”
顾停不好解释的太多,有些秘密也不能透露,只好说:“这个哥哥……之前中了毒,现在还没好全,余毒未清完,血有问题,肯定不行用……”
娄宏:“中了什么毒?给我看看啊!一个大夫站在这里呢,你们怕什么?”
顾停:……
“这个……真不必,之前在京城访的名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那名医规矩大,不喜欢行踪被透露,我们这些不懂的说说关系,您是医者,一上手把脉就知道是个什么路数,所以……”
娄宏现在点头了:“这样啊,那是不行。”
谁都有几手绝活,被人学去了怎么办?他很理解。
顾停就继续:“所以这法子不合适,病人家里父母双亡,也没什么亲族,离的还很远,这么短时间根本赶不过来,我们是真着急,想要求您一策……”
“那你等等,容我想想。”
这个想,肯定是需要空间的,顾停便随娄宏走出房间,去了厅堂,霍琰也跟了出来。
房间里,孟策拉着孟桢的手,一下下亲吻在手背,一次次轻轻贴他额头,试他鼻息……
“千万不要死……你不可以死……乖乖回来,陪我知道吗?”
“你不陪我,我就过去找你,不管什么地方,我们总是要在一起的,不许丢下我一个人。”
窗外大雨如注,闪电无声,没有人回答他。
厅堂里,娄宏翻开自己药箱,拿出一个小本子,是真的认真在想办法,只是大多并不合适,想出一条,还没说出口,自己就摇摇头否了,口说不行,继续想下一条。
窗外雨下的很大,雨线如幕,模糊了所有人的眼睛,没有一刻比此刻更漫长,更煎熬。
霍琰一直在顾停身边,顾停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始终不肯离开一步,顾停有点暴躁,在庑廊外狠狠推了他一下:“你能不能别这样了!总是跟着我很有意思?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能不能体谅下别人,稍稍看点脸色,能不能!
霍琰没说话,由着他发脾气,可不管顾停怎么拒绝,他的脚步都不会变,一直跟着顾停。
顾停气的磨牙:“我要去如厕,你也要跟么!”
霍琰只是抿着唇,不声不响跟着他的脚步。
顾停气的打他:“你能不能别这样了!我现在真的没空跟你玩游戏!”
“我不能失去你。”霍琰紧紧抱住了他。
顾停感觉莫名其妙,奋力挣扎:“你又犯什么病,现在有危险的并不是我,是孟桢好吗!是我们很可能会失去他!”
霍琰紧紧箍着人不放,安抚的吻了吻怀中人额头:“可你也有过危险,京城一夜,你差点死了。”
要不是建平帝太胆小,讲的太多,换任何一个心狠手辣的人,顾停都会遭遇不测。
“我不在身边,你会有危险,不许离开我一步。”
顾停无语:“我——”
霍琰只是紧紧抱着他:“那种滋味,有一回就够了。 ”
小东西不能死,只有时时在他视线触及的范围内,他才能稍稍安心。
风雨交加,时有闪电划过天际,花瓣被风雨卷下,脆弱中满是绝望气息。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绝对不可以失去的东西,为了这个,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顾停突然就掉了眼泪,并不是因为霍琰的强硬不讲道理,更因为这种无力感,这种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听由天命的无力感。
人生有很多离别,每一种离愁都让人难过伤感,独独永别这件事,让人害怕,不敢面对。
他也不想表现的这么糟糕差劲,不想把缘由推给任何旁的人,只在心里暗暗祈祷,要挺过去,孟桢要挺过去,他们也是,必须得挺过去!
“有了!”厅堂内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十分熟悉,是娄宏,“我想到办法了!”
顾停一怔,立刻推开霍琰,跑进门内:“什么办法?还请明言!”
娄宏:“有一种血灵芝,叫赤草,配以合适的炮制方法,或许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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