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走到大厅中央后, 停下脚步, 转身面向纸扎闫。
视频里的杂音消失, 只剩下微弱的唢呐声。
白纸灯笼透出朦胧的火光, 村长半阖着眼,浑浊的目光从稀疏的睫毛下面射出,他持着灯笼拜了几拜,低声念叨了几句话,大致内容是告知天地神明, 现有一对相隔阴阳的有情人要结为伴侣,望应允。
村长拜完,把引魂灯笼高挂在一旁, 拖着沙哑低沉的嗓音唱了一句“成亲仪式现在开始两位新人入场”
镜头转向纸扎闫和纸新娘, 他托着纸新娘走到纸夫妻面前。
“一拜天地”
村长叫魂似的画外音响起。
纸扎闫托着脚不沾地的纸新娘转身, 面向大门。
纸新娘的关节处应该做了可转动的小机关, 纸扎闫轻轻一压纸新娘的小腿,“她”就跪了下去。
纸扎闫撩起衣摆,跪在纸新娘旁边。
“一叩首, 感谢天赐良缘”
纸扎闫轻轻按着纸新娘的后脑勺,艰难地磕了一个头纸新娘差点被他按趴在地上。
忽然有一阵风从屋外吹进来, 香案上烛火晃动, 纸新娘的红盖头被风拂动, 露出一节惨白的脖颈。
“二叩首, 感谢地造一双”
“三叩首, 感谢月老牵线”
磕完三个响头, 纸扎闫把纸新娘搬起来换了个方向,自己也转身面向那对纸夫妻。
现实的大厅里,任务者们或站或坐地围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清晰度不高的电视屏幕,眼中情绪复杂。
宴月轻声说“每次都是纸扎闫按着纸新娘磕头,这个时候的纸新娘好像只是个普通纸人。”
白轶捏了捏发凉的指尖“我看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普通,我想想他们就是在这个大厅里举办的冥婚,就觉得瘆得慌。”
“二拜高堂”视频里,村长又唱了一声“一叩首,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纸扎闫磕头之后,又有一股风吹进来,客厅里高挂着的红布被吹得猎猎作响,烛火不仅没有被大风吹熄,反而越来越旺盛。
白轶眼皮一跳,因为过于紧张,尾音差点破音“你们看到了吗椅子上的那对纸夫妻的手指动了动”
周杞说“风那么大,纸人那么轻,肯定会动。”
“不是那种动。”白轶抬起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摆动“是这种,自己控制的动,别忘了他们不是普通纸人,他们昨晚还来敲我们的门。”
周杞拧起眉头“难道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还魂的”
视频中,村长已经唱到了“夫妻对拜”。
纸扎闫郑重其事地磕完头,调整纸新娘的姿势,扶她站了起来。
风声很大,所有人的衣角都被风掀了起来,纸扎闫望向屋外“怎么忽然起了那么大的风,好像有点冷。”
村长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屋里的纸人,眼神变暗,拿起香案上绑着大红花的喜杆递给纸扎闫“恐怕有变数,我们快些结束,你掀红盖头,代替新娘子给父母敬两杯茶,这礼数就周全了。”
屋外刮来一缕阴风,白轶摸了摸冰凉的脸颊“我也觉得冷。”
宴月看了他一眼“嘘”
视频里,挂在村长身后的白纸灯笼里的烛火悄无声息变成了绿色。
纸扎闫满脸温柔地挑起红盖头,露出纸新娘涂着红胭脂,毫无生气的脸。
“呵”
大厅里响起一声不轻不重轻笑,余音久久不散。
喜杆上的大红花褪成白色。
纸新娘像机器人一样迟缓地抬起头,红唇弯起,深情款款地看着纸扎闫。
纸扎闫颤抖着手轻抚纸新娘的脸颊,瞳孔放大,一滴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声音却无比惊喜“你回来了吗”
纸新娘没有说话,慢慢抬起手,覆在纸扎闫的手背上。
村长大骇,接连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这是真的把魂引回来了”
纸扎闫紧紧拥抱着纸新娘,根本没有理会村长。
村长见纸扎闫已经放弃和他沟通了,咬了咬牙关“纸扎闫,你的竹子到底是在哪里砍的”
纸扎闫抬起头来,鬓发刹那间斑白一片,面容像揉皱的面团,越发苍老“坟边。”
村长重重咳嗽起来,嘶哑着声音说“拿坟边的竹子做纸人,你疯了”
纸扎闫松开纸新娘,看着村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没疯,我只是想让她回来”
村长被这突发的情况搞得焦头烂额“若是知道你这么糊涂,我是万万不可能为你证婚的。”
纸扎闫挡在纸新娘面前“村长,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村长沉下脸,厉声说“杨氏,纸扎闫是为了给你一个名分,才办了冥婚。你现在心愿已经了却,应该从哪来就回哪去。”
纸新娘探出脑袋,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纸扎闫说“村长,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吧,否则,下一次的大祭祀,我不会再为村子做纸扎。”
村长抬手想打他,又硬生生顿在半空中“作孽啊,你这样会折阳寿的,你去镜子前看看你的脸”
纸扎闫摇头“这些不重要。”
阴风一阵比一阵强烈,屋子里的红布全部变成白色,原本喜庆的礼堂一下子变成了丧礼现场。
村长满脸倦容,无言地闭上双眼,大约是妥协了。
视频里面,坐在椅子上的纸夫妻站了起来,飘在村长身后,房子里响起几种音色不同的笑声。
镜头一转,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突然出现,纸新娘歪着脑袋,脸一点一点地放大,她歪着脑袋,轻轻地笑了起来。
画面一暗,电视屏幕上再次出现五颜六色的噪点。
但阴测测的笑声却没有消失。
宴月感觉在纸扎闫房间里被吓出的冷汗已经结冰了,她现在连说话都像是有把冰碴子梗在喉头“这也太诡异了。”
“更诡异的是,纸扎闫居然把这些录下来了,太变态了。”白轶实在忍受不了了,上去按关机。
按了好几下,dvd播放机和电视机都没有反应,白轶说“这是坏了吗”
白轶心里着急,直接拔了电源。
电视屏幕总算关闭了,那阵听着心里发颤的笑声也消失了。
“看完这个视频,我们起码知道这个副本的主线是什么了,至少比一头雾水好一点。”宴月话音一顿“你们有没有在视频里发现什么线索”
白轶摊手“我光顾着害怕了。”
新手妹子不好意思地说“我看到后面,捂眼睛了。”
周杞说“我只顾着看纸扎闫的爱恨情仇了。”
宴月瞪他“还爱恨情仇,你把恐怖片当言情片看”
白轶圆溜溜的眼睛一转,问季思危“虎牙哥,你有什么发现吗”
季思危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问题“举办冥婚当天,给纸扎闫拍视频的是谁”
宴月“”
白轶“qaq”
空气突然凝固。
气氛变得沉重。
周杞挠了挠脑壳“对啊,是谁呢,他还请了跟拍吗,这拍得也太烂了。”
“你什么脑回路”宴月翻了个白眼“一听纸扎闫的话就知道给纸新娘招魂是早有预谋,他怎么会请跟拍,拍视频的这个一定是知情者,而且极大可能不是人。”
“先别说这些了。”雀斑女生有些害怕,连话都说不清楚“客厅里的那些纸人,怎么、怎么全部把脸转过来了我明明记得它们的朝向都不一样的。”
众人一抬眼,就能看到十几双形状不同、神情各异的眼睛正看着他们。
“他们也在看视频呗。”或许是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多了,宴月的五感有些麻木“你就当他们是一群吃瓜群众吧,大白天的我们不去碰他们,也出不了什么事。”
雀斑女生有被她的话安慰到,脸色缓和了些许。
“那个光盘怎么办”白轶说“我没取出光盘,直接关机了。”
“让它暂时待在里面吧。”宴月抿着唇“反正纸扎闫的房间里有鬼,我们也还不回去。”
白轶不解“你们刚刚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房间里有鬼又是什么意思”
宴月这才想起没有和他们细说在纸扎闫房间里的经历,于是简单地说了一遍事情经过,最后总结道“所以这个光盘是虎牙冒着生命危险从鬼手里夺过来的。”
白轶竖起拇指“虎牙哥,稳。”
“我们跑出房间后,纸新娘没有追出来,以此推测,她白天应该只能待在纸扎闫的房间里,晚上会在楼梯附近活动。”季思危说“大家上下楼梯的时候注意安全,没事也别靠近纸扎闫的房间。”
其他人纷纷点头。
光盘的事情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众人赶在纸扎闫回来前,加快速度处理完剩下的竹子,一字排开,坐在门口看晚霞。
天空被霞光染成了深红色,周围没有一丝嘈杂声。
纸扎闫带着两个红衣小孩推门而入。
纸扎闫的眉眼满是倦色,面容又苍老了一些。
两个小孩的脸色倒是红润了点。
纸扎闫看到坐在门口,支着下巴的一行人,怔了怔“竹子都削完了”
季思危道“削完了。”
“时间很紧,我们要加快进度了。”纸扎闫缓步走进院子“接下来我会烘烤竹条扎框架,这个步骤你们帮不上忙,家里没纸了,你们明天去找村上卖纸的那户人家,买一些纸回来。”
季思危说“去买纸可以,但是我们身上没有钱。”
纸扎闫笑了一声“直接说是我让你们去的,他们就知道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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