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皇子和皇妃一个身为皇家人, 一个身为肖家人,稍多聊了两句, 很快就察觉到这事有点不对劲。
肖先生平日喜欢去的地方基本是固定的, 而傅家小姐去的地方则是拢总就那么点。两人能遇上, 要么是傅小姐特意去的,要么只可能是肖先生刻意去了那儿。
傅小姐很少外出,而这回相遇的点是骆康的酒楼。那可不是肖先生以往常去的酒楼。
问题是肖先生为什么去那儿?她为什么要寻上傅家小姐?又为什么要和傅家小姐闹不愉, 还闹得旁人都知晓了?
十二皇妃本都打算就此睡下了,谁想碰上了这事情。她有诸多想法,可想到肖家一贯的做派, 欲言又止。
肖大人当年接下翰林院五经博士的官位, 已是有了目的在。肖先生和肖大人在婚事上闹得颇为有趣, 也并没有全然闹翻,反倒是拉拢了两堆截然不同性子的人。
就连她最初被嫁入皇家,也就是为了让肖家利益最大化而已。
肖先生刻意去接触傅辛夷, 肯定是有目的的。十二皇妃能想出很多目的, 只不知道自己二姨具体是为了哪个目的而去做这种事。
十二皇子见她想说什么, 在那儿耐心等着她开口。
片刻后, 十二皇妃确实开口:“我会去问问她。”
肖先生作为她的二姨,还是她的先生。她在肖先生教导下长大, 虽说很多事情有着自我认知和看法,但总免不了受到影响,更免不了对先生有情感上的侧重。
如今她已不再是单纯的肖家人,她在皇后的教导下隐隐有明白, 她是肖家和皇家平衡的点。一旦她太过侧重肖家,只会导致自己和十二离心。
十二皇妃轻叹气:“先生素来不喜那种温温软软的性子,觉得女子该有自己的活法。碰上或许是巧合,不喜也是正常。”
十二知道皇妃在替肖先生找借口,微点了头。
他们都清楚,不论他们现在寻的是什么借口,重点还是要搞明白这两人到底为什么会碰在一块儿,肖家到底想干点什么。
十二起身:“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你早些睡。”
他弯了弯眉眼,忽得就调笑了起来:“京城小调很是好听。”
十二皇妃顿住,随后笑开:“嗯。”
那是她的喜好,却因为嫁入皇家规矩众多而不被允许在台面上哼唱。他却不在意那些规矩。
十二皇妃送了十二出门,稍劝了一句:“身体为重,日子还长,不要为了事熬坏了身子。”
十二应了一声,头没回转摆了摆手。
十二皇妃回到自己房里,很快便躺下熄灯睡了。
黑暗中,她睁着双眸思考了很久,终还是合上眼打算明日再说:她的先生啊。
……
新一天又是个艳阳天。
十二皇妃洗漱好后让人好好装点了自己。她亲自从压箱底的盒子里拿出了一根细玉簪子插在了头发上。
“殿下,这簪子今日不适合您这身衣服。”旁边侍女忍不住开口。
十二皇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容貌逐渐长开,行事做派有点母亲的影子,有点肖先生的影子,现在还有了点皇后懒散的样。
她以前一直不明白皇后为什么会情绪很淡。后来她逐渐明白,情绪淡了,看很多事情会更清楚一些,也显得稳重。既符合母仪天下的姿态,也不会露太多马脚,让自己心烦。
她今日穿着以稳重为主。蟹青色的上衣即使做工再怎么精细,也免不了它不适夏日穿着这一点。可十二皇妃就是做了这么一件夏日的薄衫。
而头上的簪子是少女喜欢的款式,纤细的玉簪,细到感觉就是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身。
“几年前先生送我的。”她开口轻笑了一下,“先生说,女子一生总该有点孩子心性,留点任性在。这才不至于被生活给压垮了。”
侍女们这回不能随意搭话。
难道嫁入皇家就会被生活压垮么?这种话说出去是会被打的。
十二皇妃施施然起身:“走吧,去先生那儿一趟。对了,路上先采买点东西。现下先生必然还没起。”
侍女应声。
十二府邸的马车驶出,丝毫并未引人注意。
十二皇妃坐在马车里,在前往先生宅子的路上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这家茶楼的包子,那家糕点铺子的糖糕,还有一大早有人贩卖的冰镇果子。
京城里商贩早早开业,试图赚新一天第一笔金。
十二皇妃林林总总买了一堆,进入肖先生宅子时,真的是大包小包全提着,一股脑都堆在了院子里那张桌子上。桌子不大不小,平日适合下棋。这会儿棋盘不在,被烟火气息浓重的吃食霸占了个彻底。
侍女们见自家主子顺手取了其中一样就吃起来,忙开口劝:“殿下,吃不得。”
十二皇妃一口咬下了一个油腻的葱油饼,瞥了眼侍女:“无碍,就今日一天。”
她将葱油饼吃了个干干净净,忍不住打了个充满味道的嗝。打完嗝,她被自己这姿态逗笑,随后继续等着先生起床。
肖雯头发束起,穿着宽松到仿佛下一秒就滑落的内衫,又外披了一件艳里单薄丝长袍,走出房门时就见院子里自己的小辈兼学生特别放纵在吃东西。
她竟然用手直接抓着糖葫芦在往嘴里塞,还只吃糖衣不吃果子。
肖雯看了一桌子的吃食,坐过去拿起了一盒糕,接过旁人递过来的茶水漱了下口:“什么日子?怎么突然买了那么多东西?”
十二皇妃抬头:“就心情上来,随便买了些。”
肖雯应了一声:“及时行乐,也算你看了个明白。”她全然没有劝说十二皇妃不能吃这些的话,反而自己跟着在一旁胡吃起来。
就是大早上她还不习惯喝酒,不然肯定得再叫人拿壶酒上来。
吃了个半饱,两人先后停下了手。
肖雯看着还是摊了一桌子的吃食,稍有点头疼:“怎么买了那么多?”
十二皇妃笑了笑,没说什么。
肖雯让人撤去了桌上的东西,全赏给众人去吃,总算记得将自己的衣服稍收整一下,让自己看起来人模人样一些。
十二皇妃在边上让人将棋盘取了出来,放在了原先堆满食物的地。
棋盘有了,棋子也不可缺少。
一切准备就绪,十二皇妃在棋盘上先行落子:“先生请。”
一大早下棋?
肖雯微挑眉,却也配合着落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棋风,肖雯和十二皇妃两人下了那么多年的棋,对对方的棋风可谓是了如指掌。一来一回,下棋速度很快,几乎都没怎么动脑子。
直下到中后段时,肖雯看着棋盘上看似温和其实狠烈的一个落子,忽得笑开:“长大了些。”
十二皇妃问了一声:“先生为什么去招惹傅小姐?”
她对着十二还能给自己先生找理由,对着自己先生却没有拿出那些可笑的理由。什么偶然不偶然,不存在的。那骆康家的酒楼在京城里算不得出众,江南籍的人去吃的多些,后来还有不少尝鲜的,但自家先生肯定不是冲着这些去的。
肖雯没想到自己学生消息已那么灵通了。
她继续落子:“怎么,她还不能惹了?”
十二皇妃垂着眼跟着落子:“云将军回京了。傅小姐身后站着的人实在多了些,先生不该这般和她闹不愉快。至少现在不该。”
“呵。”肖雯轻笑了一下。
“陛下是如此,你也是如此。”肖雯将原本要落的子往盒中轻丢,“做事总要讲究时候,不可随着自己心性来。日子哪里有那么多时候可讲究?”
她唇角泛笑,望着自己面前的小辈:“我何时听过你们的话?”
十二皇妃轻叹一声。
确实。
先生总是放浪形骸,总觉得人生是该及时行乐的。她一生不羁,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些有的没的理由去把控什么时机。她就算是为了利益,也不会选择“等”,而是选择“做”。
“傅小姐遭受过一次难,可是先生做的。”十二皇妃又问,语气却不像是在问。
肖雯没做声,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像是不认识了一样。孩子长大了,已不再是那个只会用仰慕双眸看着自己的人了。
十二皇妃没得到回答,却是明白了的。她先前知道傅辛夷的事,全然是旁观不理解的态度。所有人都在琢磨想不通,即使碰上了这回“闹矛盾”也不会深想。
她不一样。
她知道的太多了。遇刺,皇帝和肖雯吵架,画像,疑似锦衣卫出手,花铺那儿出事,这回又特意去闹不愉快。
当事情全部串起来,她满脑子除了自家先生外,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棋风如人,自由犀利,却也可称为诡诈凶残。
她不想将自家先生想得太坏,可在知道画画让自己身子里残留了毒后,她终究还是有些怨的。阴影逐渐驱散,那点怨至今还没能被时间所冲淡。
十二皇妃从自己头发上取下了当年自己欣喜接过的玉簪子。
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
谁都不再是当年那个人。
十二皇妃抬起眼,伸着自己柔嫩的手,亲自将玉簪子一掰两段。
她手上太过用力,都能见着掰玉簪子的红痕。可她没在意那点红痕,将玉簪子放在了还未下完的棋盘上,对着肖先生拱手:“先生,学生告辞。”
十二皇妃没忍看自家先生的反应,起身就走。
身后没有任何挽留的声音。
十二皇妃回到马车上,身子轻颤了片刻,终于还是渐渐缓和下来,吩咐着:“回去吧。”
她与先生自此,两断。
作者有话要说:【想剧透却又吞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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