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世子妃的危机

    傍晚,松华堂来人, 邀请世子妃共进晚膳。

    殷雪罗带着端木栖柳去了, 刚一进门,就见到上座的老夫人, 侯爷, 以及居于侯爷下首的程夫人。

    这是什么情况?三堂会审?还吃不吃饭了?

    她有些疑惑,脑子一转, 猜测侯府里肯定有大事发生,而且这件事,很可能还跟自己有关系。

    “阿罗, 快坐下!今儿个可有好多你爱吃的。”程夫人先向她开口招呼道。

    ‘看起来,应当不是她坏了什么事。’

    殷雪罗规规矩矩地行完礼, 便入了座。

    这一回, 老夫人竟没有计较在用膳时, 她须侍立在一旁伺候长辈的问题。

    ‘看来,此事说不定还有求于自己!’殷雪罗这么一分析,也就心安理得地开吃了。

    侯爷看着殷氏没心没肺的模样, 面露忧色,担心一会儿要说的话题, 对她来说打击太大。

    “这鱼鲜嫩的很,一会儿鱼汤再用些。”程夫人关怀道。

    殷雪罗连连点头, 还不忘给自家婆婆挟了一筷子醉鸡,“母亲也吃。”

    随后发现侯爷也在看着自己,她就顺手又给侯爷挟了一块蹄膀, 以报从前被他命令吃猪蹄膀的仇,

    “父亲也吃。”

    侯爷停顿了一下,筷子绕过她挟到自己碗里的蹄膀,继续埋头吃饭。

    不过殷雪罗并未发觉侯爷的举动,她环顾四周,犹豫着是否要在老夫人面前也表现一下,结果后者马上看穿了她的意图,冷漠回绝:

    “老身就不必了!吃个饭也不消停!”

    殷雪罗吃地嘴巴鼓鼓的,声音含糊地回答她:“祖母教训的是!”

    老夫人被她这不受教的模样,气的放下筷子,“不吃了!”

    晚膳后,殷雪罗跟着三人进了偏厅,侯爷与老夫人坐到上首,而程夫人则拉着她,坐到了下首的黄花梨圈椅上,之后率先开口道:

    “阿罗,今日父亲与祖母,有一件事与你说!”

    老夫人哂笑一声道:“此事已经由你父亲与我决定了,如今不过是提前通知你一声罢了!”

    侯爷轻咳一声,道:“阿罗,年后府里要进新人了。”

    进新人的意思,就是纳妾,那说的显然就不是白崇关与淄川郡主的婚事了。

    ‘终于还是来了!’

    殷雪罗心中叹息一声,面上却一脸震惊的看着侯爷,

    “父亲,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纳妾么?”

    侯爷被她这冷不丁戳心窝子的一句话气倒了,当即面若寒霜地呵斥道:

    “你莫要插科打诨,没个正形!是我给锡儿定了一门侧室!”

    殷雪罗这才安静了下来,见她暂时还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侯爷才继续道:

    “是霍府的庶女,定的正月初八,以贵妾之礼进门。你既然住了繁春小筑,那便将妙清院腾出来给她。

    此事关系到侯府的整体利益,为父亲自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与霍家小姐相处,牢牢谨记世子妃的职责,妻妾和睦,子嗣兴旺,方为传家之美德。”

    殷雪罗嗤笑一声,看着程夫人道:“母亲,当初父亲纳妾之际,也是对您说了这番话吧?!”

    程夫人面带错愕的看着儿媳,又听她继续说:

    “有第一个进门,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母亲,从您的身上,我已经看到了我最好的未来。”

    “你同你母亲说的什么浑话!长辈的事,也是你一个小辈能置喙的?”侯爷怒喝道。

    老夫人冷冷一笑,放下茶盏说:

    “我早说了,殷氏就不是识大体的,你偏不信,结果被你儿媳当着大伙儿的面打脸了吧!

    殷氏,这亲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横竖这贵妾都是要纳进门的!”

    殷雪罗起身,对老夫人行了个礼,森森道:“那孙媳也只好教这新人消失了。”

    “你!拦着丈夫纳妾,可是犯了七出妒忌之罪,你连这个世子正妃也不想当了是不是?”侯爷威胁道。

    “除非我死,否则夫君绝不会有妾室!”

    “要纳妾,要权衡利弊,那请父亲先请旨休了我这个世子妃,放我另嫁。届时,我自然不会干涉贵府高升!”

    殷雪罗寸步不退,与侯爷对峙,双眼睛瞪地比他还大。

    “反了!这……这刁妇简直是反了天了!”

    “不但拦着丈夫纳妾,还敢忤逆尊长,跟你公公叫板!靖枢,你还不即可进宫,请旨替锡儿休了这不孝不贤的妇人!”老夫人恨恨道。

    此刻,侯爷胸膛剧烈地起伏,目光如炬,显是被殷氏气的下不来台。

    其实,单从有意让殷氏接掌飞云骑就能看出,他对后者还是抱着很大希望的,但是他也没想到:

    殷氏在世人习以为常的问题上,竟会如此坚持。

    看这情形,她要是不点头,恐怕没等到良辰吉日,新人就没了,那一门好好的亲事就当真变成结仇了!

    而对于殷氏是否真敢这么做,侯爷并不怀疑,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因噎废食。

    所以,侯府与霍府的联姻势在必行!

    谁也不能阻挡!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彻底上了太后的大船,才能让后者真正相信密关侯府的忠心。

    眼看侯爷的满腔怒火已憋之不住,殷雪罗言语戚戚:

    “父亲,您有那么多儿子,就不能换个没娶夫人的,再与霍府小姐联姻吗?”

    “她们家的庶小姐儿媳见过,并不是个善茬,上回在千菊宴的时候,就跟霍江怜一唱一和的为难我!”

    “若是让她进了门,将来必定不会安生,届时,妻妾相争,你死我活,这才是侯府衰败的征兆啊!”

    见殷氏恳求自己,侯爷也渐渐平静下来,对她解释:

    “你不明白!既是要联姻,自然是要与未来袭爵的世子联姻,古往今来,世家大族,无一不是联姻抱团求存而来的。”

    “为父要得太后信重,这便是投名状了。”

    “只有太后亲族的霍家,与我侯府结为两姓之好,日后子嗣昌盛,两家才能前嫌尽释,在朝堂上合力抵御庐陵王的势力。”

    “阿罗,我也知道此事为难你了。但是你既然嫁进侯府,便是我白家的宗妇,未来的女主人,这也是你必须做出的牺牲。”

    殷雪罗目光灼灼地看着侯爷,道:

    “父亲,只要夫君自愿将世子之位相让与三弟,那便不会有人逼他联姻了对不对?”

    侯爷心头巨震,竟被她这番话惊得后退了一步,一时说不出话来。

    刚准备进门来向父母请安的白崇关,正好听见这一句话,同样也一脸惊容地被镇住了。

    程夫人更是抹着眼泪看她,被勾起了心中的伤心往事。

    老夫人一拍桌案,怒斥道:

    “你这个无德无知的妒妇!竟然异想天开要我锡儿为了你一己私心,放弃一品侯爵之位,你就这么自私吗?”

    殷雪罗直视她的怒容,一字一句道:

    “老夫人,您也是女人!您可曾向往——‘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荣华富贵,恍如浮云,瞬息百年,也不过黄土一培,我要的,只是一颗真心!”

    “倘若求不得,便得我自由之身出府!还望父亲成全!”

    殷雪罗一早便预料到有朝一日,会发生这样的情形。

    若是从前的自己,自然是阳奉阴违,嘴上一万个大度,暗地里,却找机会将“新人”发配到天涯海角。

    但是自从对白崇锡有了期许,她就变得更贪心了:哪怕只是他与别的女子有名无实,那也不行!

    她今天之所以孤注一掷,选择以一己之力,亲手撕开这个观念腐朽陈旧的世家一角,不惜抗衡来自整个世俗的批判,就是想看看:

    这么久以来,以小白世子对她的情意,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勇气,为她放弃现有的一切局面?!

    他若是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与自己在一起,她便与他做一对“只羡鸳鸯”的神仙眷侣,从此恩爱两不疑;

    他若是没有这样的勇气,她便不必再将自己困于这侯府的方寸天地,日日劳心劳力的对付各路大神,倒不如索幸便弃了他去,自寻快活天地!

    白崇关一脸迷惑地,看着这位刚强的世子妃:

    ‘她千方百计嫁进门来,为的不就是侯府的金玉满堂么?’

    ‘怎么如今为了不想大哥纳妾,竟想着,让大哥以世子之位拱手相让作为条件交换?!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好!好!好!”

    “你既然把真心话都说了,此事便交由锡儿定夺吧!我倒是要看看,他终究是要你一个,还是要除了你的全部!”侯爷铁青着脸扬长而去。

    “自不量力!殷氏,你以为你是谁?”

    说罢,老夫人目露深寒,也起身跟着离去。

    厅中只剩下程夫人一人,她神色复杂,缓缓走到殷雪罗面前,道:

    “阿罗,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世道本就如此!你妄图以一人之力与天下门阀抗衡,违背他们共遵的习俗,迟早要吃亏的。”

    程夫人虽然知晓,自家大儿子不是贪花好色的性子,但是也不可能为了殷雪罗一人,打破从古至今世家联姻,利益结合的潜规则,更不可能为了她便将世子之位拱手相让!

    但是不管怎么说,阿罗的坚持还是令她深深动容了,这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想也不敢想的事!

    同是女子,同为过来人,阿罗却比她勇敢的多,并且付诸了行动!

    就算她失败了,自己这个婆婆也会好好护着她!

    不教任何人看轻了她!

    白崇关认为这个想法很可笑,但是他竟然开始希冀大嫂所说的提议:

    ‘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大哥果真为了与大嫂的情意,主动放弃世子之位,那他不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世子之位?’

    ‘如此一来,他们兄弟之间,父子之间,不就永远没有撕破脸的一日了?’

    白崇关这样一想,竟也对无比坚持自己主意的大嫂,心存感激起来。

    若有一日,他真的可以继承侯府,哪怕未来大哥大嫂穷困潦倒,他也必定会好好奉养二人。

    ……

    忙完公务回来的白崇锡刚下马车,就见到了候在门口等他的端木栖柳。

    “阿罗出什么事了?”他惊疑不定的上前问道。

    “大小姐没事!就是为了侯爷要给您纳妾的事,当场顶撞了侯爷和老夫人。”

    端木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弄的他一头雾水。

    “父亲要给我纳妾?!”白崇锡神情严肃起来。

    “是这样的,侯爷说要与霍家联姻,大小姐不同意,侯爷就发怒了。”

    栖柳一五一十地,将殷雪罗的原话告诉了他,而后者听着听着,渐渐弄清楚了整件事的经过,不由陷入了沉默。

    端木虽然不喜白崇锡,但在这件事情上,她却不知不觉地,将对方当做与自家大小姐一个战壕的战友。

    现下,侯爷拍板定下了这件事,她就有些担心:世子爷这个“战友”,该不会立场不坚定的叛变吧!

    “姑爷,您不会背叛大小姐的吧?”她问了句。

    一时间,白崇锡竟不知该作何回答,他觉得阿罗此举实在太过轻率!

    就连她两个侍女的想法也太过天真!

    世子之位岂能说让就让?

    “我知道了。我先去找父亲问清此事,待会儿便去繁春小筑。”白崇锡说完,便回了青瞿阁更衣。

    当他一袭青衫素衣来到父亲的书房,侯爷早已在里头等他了。

    “父亲,今日之事,儿子已经知晓,不知这纳妾之事,因何缘由?”白崇锡拱手行礼问道。

    侯爷叹息道:

    “只怪为父这官升的太快,太后与皇上对我投诚之心尚有疑虑,故而亲口向为父提出,与霍府结两姓之好的提议。”

    “只有你纳了霍氏庶女为‘贵妾’,才能体现侯府的诚意。故而,我便做主应下了。”

    白崇锡心头渐凉:

    他昨日才与阿罗拉近了距离,柔情蜜意,如今却要他转头纳旁人进门?还是以“贵妾”之礼?

    阿罗怎么肯罢休?!

    她甚至都当着父亲的面,说出了“除非我死,否则夫君绝不会有妾室!”这样决绝的话来,可想而知,她当时的心情有多么激愤!

    可世家联姻,本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自己原本也早有准备,偏偏她却反应如此激烈!

    甚至不惜以自己的世子之位作为代价,来换取她独一无二的地位?!

    “为父也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是否为了要守着一个世子妃,放弃你的爵位、前程、官身,还有将来在朝堂之上的抱负?”

    “若你心甘情愿,我还可以趁现在,好好培养关儿作为继承人!”

    侯爷负手而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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