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小心了!”
一道轻柔淡漠,又充满磁性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那正是先天高手的气场。
对殷雪罗而言,上回见他还是五个月前, 可对于慕翎而言, 却是整整二十年又五个月。
这些年里,他已跨越了天堑, 从凝神境到了先天之境。
殷雪罗不知对方目前是敌是友,总之不能自乱方寸,露了马脚就对了。
于是, 她脸上带着受了惊吓后的余悸,小心翼翼的脱离了他的怀抱, 随即怯生生的行了一礼,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姑娘为何不敢抬头?”
这分明是冒犯之语, 却被来人说出了命令的意味。
正在此时,白崇锡也终于赶到。
他手中拿着雀金裘,披在了殷雪罗身上, 又将后者挡在自己身后,面对眼前这个一身白衣, 气度不凡的陌生男子,拱手一礼道:
“在下替内子谢过阁下搭救之恩, 来日,密关侯府必有重谢!”
慕翎闻言,才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若有所思的问:“白靖枢是阁下何人?”
白崇锡见他气度雍容,显见是久居上位之人,功力又深不可测,还能说出父亲的名字,不由客气的问道:
“阁下莫非认识我父亲?敢问尊姓大名?”
慕翎扫了一眼柔弱无比,躲在白崇锡身后的殷雪罗,吐出一个名字:“慕千山。”
这三个字落入殷雪罗的耳中,顿时让她毛骨悚然:
二十年前,她正是用了“千山雪”这个假名接近的对方,如今他化名慕千山,还易容前来,这很显然,来者不善!
只要一想起自己当年,是怎么把眼前这人蒙在鼓里,最后又怎样拍拍屁股走人的画面,她就抓耳挠心的后悔。
早知道会有现世报,那当初自己就对他打击的轻一点了。
白崇锡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但是看对方的年纪,少说也有三十了,也不像是与自己同一辈的人,说不定是曾经与父亲打过交道的人也不一定。
这时,一队纪律严明的侍卫列队赶来,拱卫在慕翎身后,白崇锡咋一看去,却是暗暗心惊:
这一队侍卫散发出来的气势,至少都是冲脉境以上的武者!
这个慕千山,到底是什么人?!
随后,华丽的车架也缓慢地跟了上来,从里头跳出来一位缀宝石额带,健壮高大,充满力量美的锦衣青年。
他快步往看台这边走来,随之而来的,是其带着西梁方言的调笑话语:
“国师,想不到您竟然也有英雄救美的一日!西梁国都的绝色佳人您一个都看不上,原来是喜欢南燕的姑娘!”
慕翎回答他:“二皇子慎言!这位夫人已有家室!”
“嫁过人算什么,既然是您看上了,咱们就把人抢回西梁便是!”
二皇子不以为意的说着,却在看清护在美人身前的白崇锡以后,目露惊艳,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
“当真是江南水土养美人!佳人归国师,这美貌公子归我,就这么说定了!”
慕翎看了看完全就像是世家深闺养出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殷雪罗,有些失望,“罢了,她委实小了些。走吧!”
作为外交翻译主力之一的白崇锡,却是将两人露骨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心中却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慕千山就是西梁国传闻当中,来历神秘,连缠绵病榻的老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那位国师?
他寒着脸上前一步,以西梁皇都的方言回道:
“下官乃大燕鸿胪寺右少卿,既然西梁贵使年前便到了,不如先行前往驿馆安顿?”
当着人家的面,自作主张,瓜分了人家夫妻俩的二皇子魏焱,立马就尴尬了。
他好男风的毛病,整个太律宫都知道,但那是在西梁国,自己的地盘内,所以并没什么好顾忌的。
只是这回却在南燕被人识破,而识破的人,还是负责与使节团对接的南燕朝廷官员,这就很丢人了!
然而,白崇锡根本就无视了魏焱,他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落在慕翎身上。
这人长相普通大众,并不像是祖母所说的那样俊美出彩,何至于会把阿罗迷住,使其对他死心塌地?他究竟有什么手段?
离去之前,慕翎忽然对殷雪罗问了一句:“这位夫人,不知何名何姓?”
‘我现在改名叫李翠花还来得及吗?’殷雪罗在心中自我催眠。
下一刻,白崇锡挺身而出,上前一步,阻挡了对方的目光,道:
“阁下请自重!内子姓名岂可随意相告?纵有救命之恩,也不应如此唐突!”
殷雪罗知道慕翎的脾气不太好,生怕他翻脸,便轻轻扯了扯白崇锡的衣袖,声如蚊喃的说:“夫君,我们回去吧。”
慕翎的脾气确实不好,他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别人这样“警告”他了,他本想给这小辈一个教训,却见一群南燕的官员闻风而来。
“本官鸿胪寺卿杨翼,见过西梁特使,见过国师大人!”
年纪老迈的杨翼,见到西梁国师旁边站着的魏焱,不太确定对方身份,便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这位是——”
“本王是大梁永定王魏焱。”魏焱傲慢的回答。
杨翼连忙拱手道:“原来是二皇子殿下,本官失礼了!”
“原以为西梁使团是年后才来,不想却是年前就到了,本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国师大人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不如先行随本官到驿馆安顿下来?待国宴之时,特使团再觐见陛下与太后娘娘?”
魏焱看着杨翼,感觉这老东西,颇有不把他们带回驿馆监视着,就决不罢休的架势,既而抬眼望向慕翎,恭问:“不知国师意下如何?”
慕翎见到紧随而来,在道前开路的九城守卫军,刚刚抬起的手才放了下来,颔首一句:“那便有劳了。”
白崇锡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深然不知自己方才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
眼看着一行人离去,却见已经走远的慕千山,又回头遥望一眼,那散漫中带着探究的眼神,仿佛越过自己看到了他的身后。
他此时方才醒转过来:以这西梁国师的风华气度,应当不会是这样平凡的相貌才对!
但是这么一来,对方一出现便救下阿罗,岂不是正应了祖母梦境所说之事?
难道阿罗今后果真会喜欢上他,还因此人害了侯府满门?
白崇锡忽然心生寒意。
因这一行人的出现,哪怕他与秦峥的比斗稍占上风,也再无心思继续下去,只能无疾而终。
一切缘由,正是因为这个慕千山的出现,一个比秦峥更神秘莫测的对手!
至于殷雪罗,对于接下来的女子冰球赛更是没了兴趣,心中满满都是随着化名慕千山的慕翎出现,而带来的紧迫感。
直到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她才渐渐平静下来,迫切地想要呼叫小鉴,没想到小鉴却先开了口:
‘主人,我男神来了!他的境界好奇怪,好像到了先天,又好像卡在凝神境大圆满,连我也判断不出来!’
殷雪罗叹了口气,‘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他今日到底有没有认出我?’
小鉴安慰她:‘放心!你这身体才16岁,他刚才试探过你的骨龄,因此肯定不会认为你是千山雪!但是要说他会不会怀疑别的,那就说不定了!’
‘慕翎都从西梁赶来了,如今我还走的掉吗?’殷雪罗惴惴不安道。
小鉴想了想,说:‘你可以试一试哦!’
‘不过呢!我估计,你今天收拾金银细软出逃,到慕翎察觉出问题追上来,最多也才逃出望陵城五十里地!
‘以你这低配版千山雪的长相,肯定在他那里挂名了。’
‘那就先看一看,等知道他顶着西梁国师的身份,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再走不迟!’
殷雪罗坐上马车后,就一路不断走神,这些都被白崇锡看在了眼中。
在他看来,阿罗魂不守舍的表现,分明就是不妙的开端:莫不是被那慕千山英雄救美的一抱,就动了心思?
两夫妻各怀心事的回到侯府。
白崇锡独自下了马车,迫切的朝宁禧堂走去,他要向祖母问清楚:这国师与阿罗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听白崇锡进门就问西梁国师的事,一时半刻也说不出什么关键信息来,来回就重复着是个“身居高位,容貌英俊,心性狡诈”之人。
“我好像记得,这人的名字叫‘慕’什么来着?”
“慕千山?!”白崇锡一惊,“噌”地站了起来,祖母梦到的,果然就是此人!
那么也从中说明,之前自己见到的,绝对不是他的真面目!
老夫人一脸茫然,似是而非的点点头。
“祖母可曾记得,那慕千山要殷氏盗取的,是何物?”
他认为自己应当要做两手准备,只有先知道了对方要偷的是什么军事机密,他才好对症下药,解除侯府将来的危机!
“我记得,是一张地图!”老夫人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白崇锡却是瞬息便知晓了!
“是粮草布防图!”
盖因父亲这个兵部尚书,一旦有大战开启,通常便会负责后勤辎重的调度,以及粮草的押运工作。
能在府中得手的,就只有兵部尚书负责的‘粮草布防图’!
“对对对!就是因为偷了这个,大燕的粮仓被烧了大半!前线的士兵足足饿死了一半,简直是作孽呀!”
老夫人连声哀叹,末了,还不忘劝说孙儿,
“锡儿,你得听祖母的话,只有你纳了霍家小姐,才能消灾解难,度厄为安。”
“忘了殷氏吧!就算是为了侯府上下的三百条人命,你也不该一错再错了!”
白崇锡不置可否,祖母所言结合自己今日所见,心中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慕千山此人的修为深不可测,明明他自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潜入侯府,盗走粮草布防图,为何偏偏还要拐这么大个弯,诱骗阿罗对他情根深种以后,要她动手呢?
白崇锡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宁禧堂。
若说见到西梁国师之前,他还在为儿女私情纠结情肠,那么今天之后,他便彻底陷入了迷茫。
祖母的梦境似是而非,有很多地方都解释不通,但是偏偏人和事都能对的上!
若说他为了仕途,放弃阿罗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导致阿罗由此报复自己,做出了那些事,倒也是事出有因的。
情势迫在眉睫,容不得他多番思虑,但是密关侯府只有一个!
这是他自小生活的地方,有他的父亲母亲,祖母兄弟,若要赔上整个家族,那么,他这世子之位,得来又有什么意思!
在阿罗与祖母之间,他究竟该相信谁?
白崇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与迷惘之中。
繁春小筑
殷雪罗一回到房间,便迫不及待地,对好不容易被男神炸出来的小鉴继续追问:
‘小鉴,你赶紧说说!无极城是什么回事?慕翎又怎么会成了西梁国师?’
小鉴也一脸懵圈,‘我只知道,原来的世界,并没有这个无极城的存在!别的就不清楚了!’
殷雪罗有一个猜测,‘你说无极城会不会跟慕翎有关系?上次有个暮十一是无极城派来的,总不可能无极城背后的大boss,刚好跟慕翎是本家吧!’
‘确实有这个可能!这样一想,无极城上天下地的找你,就说得通了!因为你渣了慕翎嘛!’
殷雪罗已经顾不上小鉴的话是否在讽刺自己,她现在就想安静地待在某个地洞里,先没日没夜地把境界提上去。
如此,不管之后局势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她才能游刃有余地一一应对。
倘若气运之子白崇锡的愿望是继续做官,她就暗中协助他,给另外两个国家搞点大事,再顺便给他上司制造点意外,这升官的速度自然就快了!
等他的心愿满足,自己马上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
至于要不要再找虚拂澄的下一世,呵呵!
有了这么惨痛的教训还不够吗!
她得先看看下个转世身的性子,到底像不像和尚,万一又遇到像白崇锡这么苟的,那就只好说一声告辞了!
只是可惜了她原本计划好的一切,偏偏遇到慕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非要跳出来搅浑水!
以自己如今冲脉境的实力,只怕还不够他一剑灰灰的!
‘对了!还有那个好男风的二皇子!’
心中总算接受了慕翎的出现以后,殷雪罗才想起这么个人来,
‘这还是第一个,敢当着我的面抢我CP的主!’
‘虽然我们已经闹掰了,但是目前怎么说也还是法定婚姻关系!这人竟然想给我戴绿帽子?!’
小鉴连忙劝阻道:‘你别冲动!’
‘这个二皇子身负气运,日后会登基为帝。如果没有小白世子,那他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了!咱修理他可以,可千万不能闹出人命!’
‘再说了,他和慕翎一起来,若是出了事,男神肯定就会查到你身上!你忘了,他可不是凡事都讲证据的人!’
殷雪罗这才想起,貌似慕翎的直觉,在除了自己这个戏精以外的事上,基本都很准。
而现在的他,恰恰也有这个资格和实力,凭直觉砍人!
想着想着,殷雪罗就更难受了,不禁为自己没有自保之力而痛心:
‘唉!如果还是在殷秘那个资质绝顶的身体里,该有多好!’
‘现在这具身体,自从练到《涅槃圣诀》第四重以后,进展就跟乌龟似的,我就算不眠不休地修炼,也没能再多一个进度条!’
‘这辈子要到先天,怕是不可能了!’
小鉴闻言,想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说:‘其实,这具身体也不是不可以提升资质的!’
殷雪罗两眼放光,道:‘咦?你有办法早说啊!这不是耽误我时间嘛!’
小鉴吞吞吐吐:‘这个办法操作起来很麻烦的!你必须先死一死,暂时脱离这个身体,我才能给你改变资质……’
‘那还废什么话!赶紧的,我现在就躺下摆好姿势,任你肆意而为!’殷雪罗躺在床上,双手交握在胸前。
小鉴扭扭捏捏的说,‘暂时脱离,这个暂时也起码是一年半载起步的!’
‘而且你想过吗?离开了这具身体,你就只能回到……那个地方了!就算主人你看开了,你就不怕,万一出不来,可就再也见不到小白世子了吗?’
殷雪罗沉默了。
脱离了这具身体,她就只能回到两百年前,被自己封印的那具身躯之中,而那具身体,却在与明耀世界完全隔绝的浮云界之中。
浮云界是一个移动的世界,但是也比这个以三个大国为主,又都是凡人的小世界,辽阔了数倍不止。
最起初,浮云界本是凡界通往仙界的通道。
可在一万年前,仙界爆发仙魔大战,波及了无数与仙界连通的飞升通道。
其中一条通道被仙魔之力打碎以后,便在空间缝隙中,自行衍化出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浮云界。
也是因为浮云界的前身,是被仙魔之力打碎,破而后立,既而浮云界中充满了仙魔之力。
武者在浮云界中修炼,相对来说,突破至先天会更容易些,乃至于先天之上,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久而久之,浮云界便成了凡界传说中的,武者向往的圣地。
然而,浮云界与凡界相连接的空间通道,极不稳定,这也导致了空间通道开启的时间,也飘渺不定。
运气好时,隔了数月便会开启,运气不好时,或许几十年,乃至上百年都未必会开启一次!
正是由此,若只是为了提升资质,她能冒这样的险么?
万一运气不好,浮云界百年内未曾开启,那么就再也见不到白崇锡了,她真的甘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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