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故人?

    白崇锡罡元罩体, 眼中猩红的光芒流转, 出鞘的杀机如同冰冷的猛兽,不过随手一拂, 长剑剑身便染上了一团炽烈的火光。

    所有人只看到一道火芒,如同燃烧着的流星一般, 向庐陵王身后弹射而去,

    穿透了对方打出来的钢骨折扇扇面, 最后直接洞穿了即将飞出宫门的庐陵王胸腔, 将对方肥大臃肿的身躯, 牢牢钉在了元武门前。

    权倾朝野整整七年的庐陵王, 就在这猩红一剑之下,陨落丧命。

    千秋宏图,枭雄霸业, 转眼成空。

    庐陵王的身体挂在半空之中,他双目怒瞪,喉间发出了“嗬嗬”的垂死喘息之声。

    当望陵城第一缕冉冉初升的破晓晨光,温柔的映在他脸色, 他的瞳孔却逐渐涣散。

    又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清晨,可惜却不再属于他。

    纵横半生,没成想, 他居然栽在了一个从没想到过的年轻人手里。

    一切都结束了。

    五千随庐陵王发动宫变的禁军, 亲眼目睹了他们效忠的主子,在距离北军只有十步之遥,被诛杀在元武门的宫门前。

    北军当即军心大乱。

    在凝神大圆满境界的顶级武者, 以及五百冲脉境飞云骑的武力威慑下,北军动摇了。

    白崇锡以赦免所有叛乱罪行为条件,收编了还未来得及发动叛乱,便束手受降的五千北军。

    他未多逗留。

    命人带上庐陵王的尸身后,他即刻领兵赶赴城外,同已包围了京师,正等待着庐陵王胜利消息的五万燕岭叛军作战。

    白崇锡走后,昭惠太后才铁青着脸走出来——

    密关侯还在未向自己请命的情况之下,便擅自做主,赦免了跟随庐陵王作乱的禁军北部人马。

    她忽然生出一股不祥之感:“应霖啊,母后让你请回来的,莫非又是另一个庐陵王?”

    小王爷安慰道:

    “不会的,母后,我了解白崇锡!”

    “五万燕岭精锐当前,我们只有五百飞云骑,以及九城兵马司的两万余少爷兵,毫无胜算可言!此时不宜再内耗了。”

    “若我是白崇锡,也会选择临机专断,先赦免了禁军附逆之罪,才能使其齐心对抗真正威胁到母后安危的叛军。这才是为将之道!”

    “若是此劫能安然度过,孩儿恳请母后不要因此事治罪于他!”

    政治眼光颇为卓越的昭惠太后却心事重重,

    “希望是如此才好!”

    ‘密关侯若有不臣之心,到时候,他年纪轻轻,又武力盖世,只怕连我燕国皇室的供奉,也奈何他不得了。’

    ……

    浮云界

    无垢室的石门终于开启,殷雪罗拾级而上,见到了正在门外等候自己出关的端木魂。

    她依照圣女的礼仪,恭敬地上前行了半礼,“拜见教尊。”

    端木魂端详着她,沉吟不语——

    三年闭关未出,初代圣女依旧是这般美貌无瑕,长及臀部的浓密乌发,随意地揽在右肩前面,显出慵懒从容的意味。

    然而,她光洁如玉的额心,却多出了一抹黑色的印记,无形中给这一抹绝美的秀色,增加了三分邪异。

    从对方对自己疏离而恭敬的态度之中,他忽然明白了,自己或许已经失去了一位有机会交心的朋友。

    不过,端木魂现下更担心的,还是对方的身体,“前辈闭关两年,不知体内魔气如何?”

    “已无大碍,多谢教尊关心!从今往后,教尊不必称呼我为前辈,唤我白初即可。”

    殷雪罗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

    先前自己因着雏鸟情结,加上醒来以后,端木魂又是自己第一个接触同时也认识的熟人,因而对他难免会比旁人更亲近些。

    但是,通过慢慢的接触,她逐渐发现,经过了二十年的光阴,她已经完全不了解对方了;

    而且,经过了三年闭关,这种由雏鸟情结而起的亲近感,对她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

    她需要以新的身份出现,就不能再对端木魂没大没小,以免一个不小心,又遭了对方算计。

    “教尊若无事,属下先告退了。”

    殷雪罗转身离去,端木魂却在大殿之中沉思起来:‘也许,听她叫自己小六,也没那么难听?’

    ……

    凡界

    南燕望陵城

    晌午以后,皇宫里传来城外的捷报:

    白崇锡在两军对垒时,于阵前斩杀了燕岭军的监军——庐陵王世子。

    之后,燕岭军副统领余淮率五万大军归降。

    直到此刻,昭惠太后才终于安心下来,如同悬在头顶多年的催命之剑,终于消失了。

    小皇帝也高兴的手舞足蹈,竟是不顾形象大声叫嚷起来,

    “太好了!庐陵皇叔终于翘辫子了!哼,从今以后,朕再也不用被他指着鼻子骂了!”

    “没想到这位新密关侯竟然这么厉害,武功比皇叔还高,朕一定要拜他做师傅!”

    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你呀!还以为你到了亲政的年纪,人也应当稳重了,没成想,还是猴一样的性子!”

    “密关侯也只比你大了六岁,却已经文武双全,你好意思喊他师父?”

    皇帝不以为耻,辩解道:“这有什么!就是年纪相仿,才不会想别的太傅一般,整天就想着如何管束我!”

    在旁边看着他们拌嘴的小王爷也轻松了下来,随口问报信的人:“那密关侯怎么还不回来?”

    报讯的兵卒回禀道:“密关侯还在城外收编降师。”

    小王爷点了点头,宽慰道:“没错!谨慎一些也好,万一燕岭军是诈降,待打散了队伍,他们必会露出马脚!”

    太后闻言,颔首道:“此番密关侯立下大功,哀家可要重重的赏他!”

    “母后母后,就命他为太傅,教导儿臣习武如何?”

    小皇帝抢着说。

    昭惠太后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继而忽的想到,若是白崇锡当上了太傅,不但对他勤王救驾有了封赏,堵住了悠悠众口,还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卸去他的禁军统领之职;

    这么一来,皇儿也可以与白崇锡这样的文武全才,多亲近亲近,培养培养感情,未来也好让他为大燕的江山保驾护航,如此倒是甚好。

    至于这掌管皇室安危的禁军么,还是要一个可信的部下来担任才行。

    这样一想,她便又假作拗不过皇帝恳求,顺水推舟说道:

    “那好!看在你憋屈了这么久的份上,这一回,母后便依了你,让密关侯做你的太傅。”

    “太好了!那朕每日都可以跟太傅去禁军的校场玩耍,咳,不是……是练功了!”

    皇帝眉笑眼开的说。

    太后忽而神色一敛,淡淡的说:

    “这却是不妥!”

    “皇帝,你既然要他做你的太傅,这禁军统领之位,也该收回来,否则密关侯隆恩太盛,只怕朝中百官都会不服!”

    小王爷闻言色变,这太傅虽是正一品官衔,然与手握军权的禁军统领相比,哪个权力更大,不言而喻!

    母后前脚才封白崇锡为禁军统领,这后脚首恶伏法,叛军投降,她竟然又反悔了?

    “母后,此时望陵城内人心不稳,外又有强敌环伺,您手下那帮子人,没有一个是统兵之才,儿臣只怕……他们收服不了军心呐!”

    “至于那些文武百官,一个个的,早上还都追随庐陵王倒逼皇帝退位让贤,这些墙头草不一杀了之,难道还等着过年吗!”

    小王爷有些着急的劝说道。

    太后平淡的看了他一眼,道:

    “母后知道,你与白崇锡相交多年,了解他的为人!”

    “但是,他如今已是凝神境大圆满的高手,如若再令他掌握我们大燕的军队命脉,谁能保证白崇锡一朝得势,不会权欲熏心?成为下一个拥兵自重的庐陵王?”

    “你不必再说了,母后正是爱惜人才,才要压一压他!”

    “毕竟他才二十二岁,就已是一步登天,位极人臣,坐到了正一品太傅的位子,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恩赐吗?”

    再说了,难道整个望陵城,除了密关侯,还找不出一个可以统兵的人才吗?母后娘家的侄儿霍起缮便不比他差多少”

    小王爷沉默的住了嘴,他终于明白了太后担心密关侯功高盖主的念头,故而不管他说什么,母后都是听不进去的。

    她已经被一个尾大不掉的庐陵王吓怕了!

    待到傍晚,白崇锡进宫复命,就得到了加封密关侯为太傅,督导天子课业,同时卸任禁军统领,改由刚进入南军才一年,由霍家精心培养的嫡脉霍起缮出任的圣旨。

    果然不出所料……

    “密关侯喜欢吗?”

    “这个太傅之位,可是朕向母后死皮赖脸硬生生求来的。这样一来,你便可以当朕的师父,教朕武功了!”

    十五岁的小皇帝,操着一口变声期的公鸭嗓,喜滋滋的表功。

    白崇锡看着被人卖了还能帮对方数钱的小皇帝,躬身一拜,“微臣……领命,叩谢圣上天恩。”

    太后偏心娘家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此时定然对他起了疑心: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然而,白崇锡也早就料到了昭惠太后的心性,必会卸磨杀驴,谁让他在这一次救驾当中,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强到了令太后也不安的程度呢!

    只不过,眼下时候还未到罢了。

    离宫以后,白崇锡便发现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躲在他的飞云骑后头。

    他装作不知,一言不发地跨上马背,正打算离去,那人影终于按奈不住,立即从人群中冲出来,拉住了他的马缰,连声道:

    “唉!你就是故意装作瞧不见我!好嘛,这当了太傅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你应该庆幸,霜剑还认得你。”

    白崇锡冷淡的看着他道,“否则,它若是受了惊,此刻你早已是一滩肉泥了。”

    小王爷讪讪的笑着,又摸了摸霜剑冷傲的马头,讷讷的对着霜剑埋怨道:

    “你一个人跑到山里练功,怎么连兄弟也不知会一声?如今好不容易被我请出山,怎么着……也该你请一顿客了!”

    霜剑被他吐出的热气,吹的痒痒的,嫌弃的撇过脑袋,蹄子刨了刨地。

    “不请。”

    白崇锡拔马离去。

    才走了几步,便听到了小王爷撕心裂肺的呼唤:“你这个负心汉!当真要与我和晁二……断了?”

    他这话说的,连宫门口的侍卫们都吓得一道看过来。

    白崇锡却没有理会他的表演,回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故意插科打诨,我亦无不满。”

    “此话当真?”

    小王爷赶上来问他,“你当真愿意当太傅?”

    白崇锡静静看了他许久,最后才道:“小王爷,你如今究竟是真的天真,还是故意装给我看?”

    小王爷明白了,他自然是说不上愿意的,然而不愿意又能如何呢?

    冷不丁被他拆穿,还扫了面子,可小王爷对上那张岁月沉淀以后,愈发风华绝代的脸,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只是在后头对他扯着嗓子喊:

    “你等着!我明日就带着晁二上门来吃穷你,记得让厨子烧几个我爱吃的菜!”

    白崇锡带着飞云骑回到侯府。

    此时,他勤王救驾的事迹,还未传扬开来,门口的小厮如往常一般上前接过马缰,他抬脚进了门。

    前院的青瞿阁,三年过去,早就荒废了。

    他如今住在妙清院里。

    然而,每一趟回来,他总会绕远路,先去繁春小筑看一看。

    自主人离去以后,繁春小筑的灯烛从未再亮起。

    而世子妃的灵堂,还有棺木,也照旧摆着,尸身一日没有入棺,便一日不下葬。

    他立在繁春小筑外头的树下,看着整座沉寂凋敝的院子,幻想着院子里会有个人推门而出,来唤他进屋歇一歇。

    白崇锡只是一想到那样平淡的温情,便又眼神柔软下来。

    这三年里,他数不清自我折磨了多少回,可是终究回不到过去了。

    阿福上前来劝慰,他却摆了摆手,“你去吩咐厨子准备着,明日午膳有客。”

    “是。”

    阿福只得应下,转身离去,心中充满对自家主子的担忧。

    ‘世子妃已经走了三年了,可是主子却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阿福离开以后,白崇锡走到了院门口,却发现平日落了锁的院门,竟然留了一道缝。

    白崇锡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他抱着一丝微不可及的希望,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一切,包括一草一木,他都已经分外熟悉,都还保留着三年前的样子,可是,他却有种感觉:有陌生人来过了。

    他凭着感觉,一路往前,脑海里飞快地掠过阿罗躲在藤架下乘凉,坐在墙头看风筝,懒散的吃着水果看端木栖柳练功;

    见到他出现时欣喜地粘到身边,独自跑到屋顶喝闷酒的一幅幅画面,每一个她,都是那么鲜活惬意,一颦一笑,都是他心中的独一无二。

    ——唯有那一个地方,是他所见过的,最痴心,也最伤心的阿罗。

    他不觉走到湖畔,抬头看去,却登时心移魂窒——

    此时此刻,那四面隔纱的湖心亭当中,正背对着他,坐了一名背影窈窕纤秀的女子。

    难道……是她回来了?!

    他沉寂的心脏,不由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纵然理智一直在他面前,不停地重现阿罗死去的景象,又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人死不能复生,他却还是抱着无望的期盼,日复一日,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当他接近湖心亭时,便见到那女子穿了一身石榴红的留仙裙,正是阿罗穿惯了的样式。

    白崇锡禁不住呼吸急促,放轻了脚步,仿佛是怕惊走了亭中之人。

    “阿罗。”

    他伸出手,却不敢先一步撩开纱帘,唯恐这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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