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锡罡元罩体, 眼中猩红的光芒流转, 出鞘的杀机如同冰冷的猛兽,不过随手一拂, 长剑剑身便染上了一团炽烈的火光。
所有人只看到一道火芒,如同燃烧着的流星一般, 向庐陵王身后弹射而去,
穿透了对方打出来的钢骨折扇扇面, 最后直接洞穿了即将飞出宫门的庐陵王胸腔, 将对方肥大臃肿的身躯, 牢牢钉在了元武门前。
权倾朝野整整七年的庐陵王, 就在这猩红一剑之下,陨落丧命。
千秋宏图,枭雄霸业, 转眼成空。
庐陵王的身体挂在半空之中,他双目怒瞪,喉间发出了“嗬嗬”的垂死喘息之声。
当望陵城第一缕冉冉初升的破晓晨光,温柔的映在他脸色, 他的瞳孔却逐渐涣散。
又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清晨,可惜却不再属于他。
纵横半生,没成想, 他居然栽在了一个从没想到过的年轻人手里。
一切都结束了。
五千随庐陵王发动宫变的禁军, 亲眼目睹了他们效忠的主子,在距离北军只有十步之遥,被诛杀在元武门的宫门前。
北军当即军心大乱。
在凝神大圆满境界的顶级武者, 以及五百冲脉境飞云骑的武力威慑下,北军动摇了。
白崇锡以赦免所有叛乱罪行为条件,收编了还未来得及发动叛乱,便束手受降的五千北军。
他未多逗留。
命人带上庐陵王的尸身后,他即刻领兵赶赴城外,同已包围了京师,正等待着庐陵王胜利消息的五万燕岭叛军作战。
白崇锡走后,昭惠太后才铁青着脸走出来——
密关侯还在未向自己请命的情况之下,便擅自做主,赦免了跟随庐陵王作乱的禁军北部人马。
她忽然生出一股不祥之感:“应霖啊,母后让你请回来的,莫非又是另一个庐陵王?”
小王爷安慰道:
“不会的,母后,我了解白崇锡!”
“五万燕岭精锐当前,我们只有五百飞云骑,以及九城兵马司的两万余少爷兵,毫无胜算可言!此时不宜再内耗了。”
“若我是白崇锡,也会选择临机专断,先赦免了禁军附逆之罪,才能使其齐心对抗真正威胁到母后安危的叛军。这才是为将之道!”
“若是此劫能安然度过,孩儿恳请母后不要因此事治罪于他!”
政治眼光颇为卓越的昭惠太后却心事重重,
“希望是如此才好!”
‘密关侯若有不臣之心,到时候,他年纪轻轻,又武力盖世,只怕连我燕国皇室的供奉,也奈何他不得了。’
……
浮云界
无垢室的石门终于开启,殷雪罗拾级而上,见到了正在门外等候自己出关的端木魂。
她依照圣女的礼仪,恭敬地上前行了半礼,“拜见教尊。”
端木魂端详着她,沉吟不语——
三年闭关未出,初代圣女依旧是这般美貌无瑕,长及臀部的浓密乌发,随意地揽在右肩前面,显出慵懒从容的意味。
然而,她光洁如玉的额心,却多出了一抹黑色的印记,无形中给这一抹绝美的秀色,增加了三分邪异。
从对方对自己疏离而恭敬的态度之中,他忽然明白了,自己或许已经失去了一位有机会交心的朋友。
不过,端木魂现下更担心的,还是对方的身体,“前辈闭关两年,不知体内魔气如何?”
“已无大碍,多谢教尊关心!从今往后,教尊不必称呼我为前辈,唤我白初即可。”
殷雪罗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
先前自己因着雏鸟情结,加上醒来以后,端木魂又是自己第一个接触同时也认识的熟人,因而对他难免会比旁人更亲近些。
但是,通过慢慢的接触,她逐渐发现,经过了二十年的光阴,她已经完全不了解对方了;
而且,经过了三年闭关,这种由雏鸟情结而起的亲近感,对她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
她需要以新的身份出现,就不能再对端木魂没大没小,以免一个不小心,又遭了对方算计。
“教尊若无事,属下先告退了。”
殷雪罗转身离去,端木魂却在大殿之中沉思起来:‘也许,听她叫自己小六,也没那么难听?’
……
凡界
南燕望陵城
晌午以后,皇宫里传来城外的捷报:
白崇锡在两军对垒时,于阵前斩杀了燕岭军的监军——庐陵王世子。
之后,燕岭军副统领余淮率五万大军归降。
直到此刻,昭惠太后才终于安心下来,如同悬在头顶多年的催命之剑,终于消失了。
小皇帝也高兴的手舞足蹈,竟是不顾形象大声叫嚷起来,
“太好了!庐陵皇叔终于翘辫子了!哼,从今以后,朕再也不用被他指着鼻子骂了!”
“没想到这位新密关侯竟然这么厉害,武功比皇叔还高,朕一定要拜他做师傅!”
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你呀!还以为你到了亲政的年纪,人也应当稳重了,没成想,还是猴一样的性子!”
“密关侯也只比你大了六岁,却已经文武双全,你好意思喊他师父?”
皇帝不以为耻,辩解道:“这有什么!就是年纪相仿,才不会想别的太傅一般,整天就想着如何管束我!”
在旁边看着他们拌嘴的小王爷也轻松了下来,随口问报信的人:“那密关侯怎么还不回来?”
报讯的兵卒回禀道:“密关侯还在城外收编降师。”
小王爷点了点头,宽慰道:“没错!谨慎一些也好,万一燕岭军是诈降,待打散了队伍,他们必会露出马脚!”
太后闻言,颔首道:“此番密关侯立下大功,哀家可要重重的赏他!”
“母后母后,就命他为太傅,教导儿臣习武如何?”
小皇帝抢着说。
昭惠太后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继而忽的想到,若是白崇锡当上了太傅,不但对他勤王救驾有了封赏,堵住了悠悠众口,还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卸去他的禁军统领之职;
这么一来,皇儿也可以与白崇锡这样的文武全才,多亲近亲近,培养培养感情,未来也好让他为大燕的江山保驾护航,如此倒是甚好。
至于这掌管皇室安危的禁军么,还是要一个可信的部下来担任才行。
这样一想,她便又假作拗不过皇帝恳求,顺水推舟说道:
“那好!看在你憋屈了这么久的份上,这一回,母后便依了你,让密关侯做你的太傅。”
“太好了!那朕每日都可以跟太傅去禁军的校场玩耍,咳,不是……是练功了!”
皇帝眉笑眼开的说。
太后忽而神色一敛,淡淡的说:
“这却是不妥!”
“皇帝,你既然要他做你的太傅,这禁军统领之位,也该收回来,否则密关侯隆恩太盛,只怕朝中百官都会不服!”
小王爷闻言色变,这太傅虽是正一品官衔,然与手握军权的禁军统领相比,哪个权力更大,不言而喻!
母后前脚才封白崇锡为禁军统领,这后脚首恶伏法,叛军投降,她竟然又反悔了?
“母后,此时望陵城内人心不稳,外又有强敌环伺,您手下那帮子人,没有一个是统兵之才,儿臣只怕……他们收服不了军心呐!”
“至于那些文武百官,一个个的,早上还都追随庐陵王倒逼皇帝退位让贤,这些墙头草不一杀了之,难道还等着过年吗!”
小王爷有些着急的劝说道。
太后平淡的看了他一眼,道:
“母后知道,你与白崇锡相交多年,了解他的为人!”
“但是,他如今已是凝神境大圆满的高手,如若再令他掌握我们大燕的军队命脉,谁能保证白崇锡一朝得势,不会权欲熏心?成为下一个拥兵自重的庐陵王?”
“你不必再说了,母后正是爱惜人才,才要压一压他!”
“毕竟他才二十二岁,就已是一步登天,位极人臣,坐到了正一品太傅的位子,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恩赐吗?”
再说了,难道整个望陵城,除了密关侯,还找不出一个可以统兵的人才吗?母后娘家的侄儿霍起缮便不比他差多少”
小王爷沉默的住了嘴,他终于明白了太后担心密关侯功高盖主的念头,故而不管他说什么,母后都是听不进去的。
她已经被一个尾大不掉的庐陵王吓怕了!
待到傍晚,白崇锡进宫复命,就得到了加封密关侯为太傅,督导天子课业,同时卸任禁军统领,改由刚进入南军才一年,由霍家精心培养的嫡脉霍起缮出任的圣旨。
果然不出所料……
“密关侯喜欢吗?”
“这个太傅之位,可是朕向母后死皮赖脸硬生生求来的。这样一来,你便可以当朕的师父,教朕武功了!”
十五岁的小皇帝,操着一口变声期的公鸭嗓,喜滋滋的表功。
白崇锡看着被人卖了还能帮对方数钱的小皇帝,躬身一拜,“微臣……领命,叩谢圣上天恩。”
太后偏心娘家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此时定然对他起了疑心: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然而,白崇锡也早就料到了昭惠太后的心性,必会卸磨杀驴,谁让他在这一次救驾当中,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强到了令太后也不安的程度呢!
只不过,眼下时候还未到罢了。
离宫以后,白崇锡便发现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躲在他的飞云骑后头。
他装作不知,一言不发地跨上马背,正打算离去,那人影终于按奈不住,立即从人群中冲出来,拉住了他的马缰,连声道:
“唉!你就是故意装作瞧不见我!好嘛,这当了太傅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你应该庆幸,霜剑还认得你。”
白崇锡冷淡的看着他道,“否则,它若是受了惊,此刻你早已是一滩肉泥了。”
小王爷讪讪的笑着,又摸了摸霜剑冷傲的马头,讷讷的对着霜剑埋怨道:
“你一个人跑到山里练功,怎么连兄弟也不知会一声?如今好不容易被我请出山,怎么着……也该你请一顿客了!”
霜剑被他吐出的热气,吹的痒痒的,嫌弃的撇过脑袋,蹄子刨了刨地。
“不请。”
白崇锡拔马离去。
才走了几步,便听到了小王爷撕心裂肺的呼唤:“你这个负心汉!当真要与我和晁二……断了?”
他这话说的,连宫门口的侍卫们都吓得一道看过来。
白崇锡却没有理会他的表演,回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故意插科打诨,我亦无不满。”
“此话当真?”
小王爷赶上来问他,“你当真愿意当太傅?”
白崇锡静静看了他许久,最后才道:“小王爷,你如今究竟是真的天真,还是故意装给我看?”
小王爷明白了,他自然是说不上愿意的,然而不愿意又能如何呢?
冷不丁被他拆穿,还扫了面子,可小王爷对上那张岁月沉淀以后,愈发风华绝代的脸,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只是在后头对他扯着嗓子喊:
“你等着!我明日就带着晁二上门来吃穷你,记得让厨子烧几个我爱吃的菜!”
白崇锡带着飞云骑回到侯府。
此时,他勤王救驾的事迹,还未传扬开来,门口的小厮如往常一般上前接过马缰,他抬脚进了门。
前院的青瞿阁,三年过去,早就荒废了。
他如今住在妙清院里。
然而,每一趟回来,他总会绕远路,先去繁春小筑看一看。
自主人离去以后,繁春小筑的灯烛从未再亮起。
而世子妃的灵堂,还有棺木,也照旧摆着,尸身一日没有入棺,便一日不下葬。
他立在繁春小筑外头的树下,看着整座沉寂凋敝的院子,幻想着院子里会有个人推门而出,来唤他进屋歇一歇。
白崇锡只是一想到那样平淡的温情,便又眼神柔软下来。
这三年里,他数不清自我折磨了多少回,可是终究回不到过去了。
阿福上前来劝慰,他却摆了摆手,“你去吩咐厨子准备着,明日午膳有客。”
“是。”
阿福只得应下,转身离去,心中充满对自家主子的担忧。
‘世子妃已经走了三年了,可是主子却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阿福离开以后,白崇锡走到了院门口,却发现平日落了锁的院门,竟然留了一道缝。
白崇锡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他抱着一丝微不可及的希望,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一切,包括一草一木,他都已经分外熟悉,都还保留着三年前的样子,可是,他却有种感觉:有陌生人来过了。
他凭着感觉,一路往前,脑海里飞快地掠过阿罗躲在藤架下乘凉,坐在墙头看风筝,懒散的吃着水果看端木栖柳练功;
见到他出现时欣喜地粘到身边,独自跑到屋顶喝闷酒的一幅幅画面,每一个她,都是那么鲜活惬意,一颦一笑,都是他心中的独一无二。
——唯有那一个地方,是他所见过的,最痴心,也最伤心的阿罗。
他不觉走到湖畔,抬头看去,却登时心移魂窒——
此时此刻,那四面隔纱的湖心亭当中,正背对着他,坐了一名背影窈窕纤秀的女子。
难道……是她回来了?!
他沉寂的心脏,不由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纵然理智一直在他面前,不停地重现阿罗死去的景象,又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人死不能复生,他却还是抱着无望的期盼,日复一日,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当他接近湖心亭时,便见到那女子穿了一身石榴红的留仙裙,正是阿罗穿惯了的样式。
白崇锡禁不住呼吸急促,放轻了脚步,仿佛是怕惊走了亭中之人。
“阿罗。”
他伸出手,却不敢先一步撩开纱帘,唯恐这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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