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老夫人刚知道白崇锡回来, 贺灵玉便赶来向她解释不小心进到繁春小筑,惹恼了侯爷的事。
“老夫人, 灵玉当真不是故意擅闯先世子妃的院子,惊扰她亡魂的。”
“您不知道,我与四妹妹,亲眼瞧着那婆子被打的血肉模糊,断了气。”
“四妹妹更是吓得当场就晕阙了过去, 夜里人便发起了高烧。”
贺灵玉跪在她跟前, 泪水盈盈的解释着。
“唉!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侯爷严令禁止,不许任何无关之人,进入繁春小筑一步, 那就是他的死穴!是他的逆鳞!”
“你无非以为自己是与旁人不同的, 你们有一样的经历,所以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他。”
“可是你万不该骄傲自得, 越是不能做的事,你就偏偏要去看一看,试一试!如今惹恼了侯爷,老身也帮不了你了!”
贺灵玉睁大了一双美目望着老夫人, ‘原来自己所有的小心思,她都了如指掌!’
老夫人正头痛发愁,该如何对孙儿解释有关贺灵玉的安排,白崇锡便已进了院门。
“祖母,听说把贺灵玉接到府里来, 是您拿的主意?”
白崇锡看也不看跪在一旁抽抽搭搭的贺灵玉,语气平淡的问。
老夫人心知孙儿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于是干脆承认下来,面色不虞道:
“怎么?锡儿如今翅膀硬了?我老婆子如今,连接个孙辈到府里小住,都不成了?”
“您要接阿猫阿狗,孙儿都没意见,只是她却不成。”
白崇锡冷漠的瞥了贺灵玉一眼。
今日过来,他无非是顾及着老夫人的最后一点颜面,才先向她提一提这事。
老夫人将拐棍用力地往地面戳了戳,不满道:
“怎么?她不过是走迷了路,才不小心进了殷氏的院子,你也罚过她了,还要如何?”
“我不想侯府里再传出如从前一般的谣言,也不想阿罗不高兴。我已经命人将她的东西搬到客栈。”
贺灵玉带着伤心与错愕的眼神望过来,眸中已是泪水盈睫,呜咽难言,泣道:
“侯爷,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
“妾身不该……打搅了世子妃安息!只要侯爷能消消气,贺灵玉愿在世子妃灵前磕头赔罪,以赎罪过。”
老夫人见她一口拦下罪责,还当真向孙儿磕头赔礼,也劝解了一句:
“难道你非要这样迫不及待?一个世家小姐,如何能让她一个人搬去住客栈那么脏的地方?她好歹也是你的表姐!”
“此事已定,绝无更改!”
白崇锡神色冷硬,说出来的话更是令老夫人气愤难平。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逝去的殷氏!
“三年了!”
老夫人站起来,忍无可忍的冲到他面前,如同一只垂死的困兽,愤愤道,
“已经三年了!你究竟……还要为一个殷氏惩罚大家多少年?”
“一个死人,哪里还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你就是觉得整个密关侯府都亏欠了她,所以用这种方法来报复我!”
“祖母多虑了。”
白崇锡不想多做解释,转身就要离去。
这时,老夫人忽然夺过一柄削果子的匕首,顶在自己的颈上。
白崇锡回过头,无波无澜的看着她,“怎么,祖母又要以自裁相逼吗?这一招,您三年前已经用过了。”
老夫人嘴唇颤抖,整个人如同陷入了莫大的悲哀之中,哀求道:
“锡儿!祖母……只是想要个重孙子。就连我活着的这唯一一个愿望,锡儿都不能满足老身么?”
“祖母也不逼你!你若是不想娶妻纳妾,都随你!只是……这白家的祖宗基业,不能没有后人来继承啊!”
“祖母挑的人,你都不喜欢。没关系,贺灵玉与你儿时便是玩伴,又是你的表姐,知根知底,老身抬举她,无非也是为了你着想!”
“你才二十二岁!祖母年纪大了,两腿一蹬,迟早也就去了,但是我怎么放心的下你呀!”
“百年以后,没有人陪着你,难道你就一辈子这么孤孤单单,凄风冷雨的,寂寞时没个说说话的人,连死后的坟头,也是孤零零的一座!”
“祖母也是过来人,我明白这种寂寞的滋味,难道你就不能放下心里的那个人,重新接受其他人对你的关心和感情?”
“只要你最后听祖母一回,等你有了孩子,就会明白,有时候,血脉相连的亲情,也能胜过你对殷氏的感情,你能不能……就当给祖母最后一个机会?”
“就让贺灵玉留在侯府三个月,试一试放下从前,与她相处?”
“哪怕三个月以后,她还是打动不了你,无法令你改变主意。那……那祖母,从此也就死心了!”
“到时候,我会亲自把她送出府去,并且……从此再也不插手不过问你的生活,你看,成不成?”
贺灵玉听着老夫人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不由眼中泛起跃跃欲试的光彩,万般祈求的望着他,似是发誓道:
“贺灵玉愿意一试!若是三个月之中,还是无法令侯爷消除芥蒂,敞开心扉接受我,妾身不必侯爷开口,自会离去。”
白崇锡见她们两个一唱一和,打着为自己着想的旗帜,却都是各有目的,目光越发深沉如迷雾,难以捉摸。
很可惜,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以世家利益为重,盲目从孝的他了。
白崇锡眼中涌出失望与冷漠的情绪,双眸直视老夫人的眼睛,徐徐道:
“祖母,您自始至终,都是这般,从未变过。”
“只要是您认定的事,不管旁人反对也好,伤心也罢,您从来不会气馁认输。”
“当初,您便先入为主的对阿罗带了偏见。”
“哪怕我与阿罗好的如胶似漆,您还是要难为她,与她作对,您看不见阿罗的无辜,也不理会孙儿的为难,就因为您觉得这是对的。”
“如今,您还是同样,打着为我好的主意,一次又一次想把别的女人塞给我。”
“其实孙儿在您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传宗接代,继承发扬祖宗基业的工具而已。”
“您从来……就没有在意过我真正的想法。”
“既然,阿罗在的时候,您容不下她!”
“那么,如今她不在了,侯府没有了女主人,从此后继无人,这个苦果,也是您应该承受的!”
“不!不成!”
老夫人忽然情绪激动的打断了他,“这件事你若不答应祖母,我死不瞑目!”
白崇锡看着老夫人握着匕首颤抖的手,依旧平静地说着自己藏在心里很久的话,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与祖母平心静气的沟通:
“这辈子,除了阿罗,我不会再接受其他女人!”
“所以,不要把您的企图强加给我,也不要玩什么三个月的把戏,变着法的逼我妥协!”
“是祖母从小将我养大的,所以我依旧敬重您,可我……再也不是您的傀儡人偶了!”
“侯府的内事,我不会过问,但是涉及到孙儿之事,也无需祖母操心。”
白崇锡一句句话,锋利的刺入老夫人心头,深不见血。
“哐当”
匕首掉落在地。
她如同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忽然清醒过来。
白崇锡前脚走出宁禧堂,后脚便有两名飞云骑闯进来,将贺灵玉毫不容情地拖走。
听着贺灵玉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泣和求救声,老夫人却浑若未闻。
她想到自己这孙儿本该与殷氏生儿育女,夫妻恩爱,却因为自己强横的介入,相信了那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梦,硬生生破坏了两人的感情,还造成了殷氏死后,白家即将断子绝孙的下场。
一时间,她心如刀绞,悔不当初,连连泣道:
“作孽呀!都是我老婆子做的孽!为什么不报在我一人身上?非要让我白家后继无人?”
“早知如此,我又何须枉做小人?辛辛苦苦却是白忙一场!”
等程夫人匆匆忙忙赶来时,只见到委顿在地,嚎啕大哭的老夫人。
贺灵玉不到晌午就被送出了侯府。
她再也没有颜面继续留在京城,只好悲悲戚戚地原路返回了柴桑。
……
白崇锡领兵救驾,被封太傅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京城。
就在旁人都认为他是被卸磨杀驴,埋没才华的时候,他却认认真真地两日进宫一趟,教皇帝习武练功,督促他的学业,当起了尽职尽责的帝师。
同时,在最为风光的时候,他还把自己出了孝的嫡妹,远嫁到柴桑,美其名曰:
“你既然这么喜欢贺灵玉,那大哥便成全你,把你嫁到她的身边!”
“这样,你就能日日与表姐见面了!”
纵使白伽仪在府中哭天喊地,赌咒忏悔,再不靠近繁春小筑一步,也于事无补。
当年,她对殷雪罗这个正经大嫂的所有刁难与傲慢,白崇锡统统都记在心里,只是当时碍于两人冷战,才没有为阿罗出气。
但是对于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终究生出了嫌隙与生疏,打从殷雪罗不在以后,他便再没有给这个被宠坏的妹妹任何好脸色。
如今,她竟然还敢踩着自己的底线,引居心叵测的贺灵玉到阿罗灵前晃悠,肆意践踏他们的感情。
因而这一回,白崇锡将新账旧账一起翻出来,给她了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就算是程夫人不忍心女儿远嫁,到他面前求情,白崇锡也都没有心软半分。
他甚至很快定下婚期,于月底便派飞云骑一路护送,把白伽仪嫁了出去。
看到侯爷对自己越了线的亲妹妹尚且如此,自此以后,府里的人谁也不敢再靠近繁春小筑,唯恐自己惊扰了世子妃,成为下一个被杖毙的倒霉鬼。
……
浮云界
殷雪罗回到拂雪宫,本以为朱砂与墨黛不会在,没想到她一进门,两名婢女便齐齐向她行了礼,
“圣女殿下,您总算出关了!”
殷雪罗点点头,“备水沐浴。”
三年没洗澡,她总觉得自己身上都有味了。
就当她在豪华花瓣浴池,洗尽铅华的时候,冷不丁从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白初。”
殷雪罗吓得整个人一抖,飞快地双手捂在胸前,转过身,用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控诉地看着这个在自己洗澡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教尊!你这样贸然出现,不太好吧?”
她万分无语。
端木魂打量了她一眼,心道:
‘现在挡有什么用!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你就一丝-不-挂,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也看到了。’
不过,他心中虽然这般想着,嘴上却说:“你是三途教的前辈,本尊允你以后在私底下,无需拘礼。”
殷雪罗躲在浴池中,只露出一张脸来,用杀人般的眼神瞪着他,道:“你现在进来,就是要对我说这个?”
她不禁在心里骂开了:
‘呵,三途教的教尊可真好做,啥事也不用干!’
‘难怪他的左右护法,一年到头的,都是一副暴躁抑郁的脸色,原来所有教尊该批阅的教务琐事,全都被这两位护法包圆了!’
端木魂对她满是控诉的神情视若无睹,反而还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
“但有一点,在其他教众面前,你不可放肆。”
殷雪罗闻言,将对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中不甚意外:
‘敢情端木魂,还真是跟自己联络感情来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要换路线了?!’
她真的有点迷糊了。
不过,既然对方都把台阶送上来了,还让她不要拘礼,那自己也没有必要端着了,借坡下驴吧!
她这么大几百年的阅历,难道还能真的跟一个后辈计较不成!
殷雪罗想到这里,便改口道:“好吧,这可是你说的,私底下,我还叫你小六?”
端木魂点头道:“好。”
“我还有一个要求。”殷雪罗眼神狡猾的说。
此刻,端木魂不怕她有要求,怕的就是她无欲无求:“说罢。”
“我想组建一支隶属于圣女的亲卫!”
“需要本尊替你挑选一千人吗?”端木魂问道。
殷雪罗是真的震惊了!
没想端木魂居然这么有诚意!
不过,她还是立马摇了摇头,道:“倒是不用这么多,我自己来挑,我的手下,素来是贵精不贵多的。”
“嗯。那你自己去四大分坛选人,亲卫品级与分舵主等同,可否?”
端木魂这一回倒是十分好说话的紧,他心里认为:能被圣女看上,那是对方的福份!
“那……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虽然我们辈分差得有点多,但是,你也不能不把我当个女人看吧!”
端木魂自觉挽救了两人的交情,便心满意足的走了。
却浑然没发觉,跪在殿外候着的朱砂和墨黛,正用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眼神目送他离去。
‘惊天大瓜啊!’
‘太刺激了!’
这对尤爱八卦的她们来说,如同久旱逢甘霖,竟是比自己晋升到先天境界还来的兴奋。
等教尊走到不见人影,两女立刻进到大殿,如饥似渴地小声交流起来,
“原来,咱们教尊当真不是断袖!”
“我觉得吧!从前教尊与左护法,也许是迫于世俗的压力,才不敢在一起。如今,出现了这位美貌的小初圣女,于是就移情别恋了!”
“不像吧!我觉得左护法与圣女站在一起更养眼呢!我都幻想过他们两个在一起!反正,圣女与圣尊不同,也不是非得要嫁给教尊的。”
“但是,教尊今天竟然这么随便地,就进入到圣女的浴池,我觉得,这两人很可能才是一对!”
“说得有道理!教尊在咱们圣女面前,连一点男女大防都没有,说不定他们早就亲密无间了!
“有可能!没见第一次圣女被教尊带回总坛的时候,浑身上下就只披了咱们教尊的披风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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