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陵城北山的某座山洞之中
殷雪罗收了冰灵石, 从寒潭底下千辛万苦地游上来,上岸以后, 立即躺地装死。
好不容易回到大杀四方, 想怼谁就怼谁的高光时刻, 可这样的逍遥日子才没过多久,就被打回了原形。
感受着四年来, 自己目下这具身躯,已经从冲脉初期, 下滑到锻体境中期的菜鸡水平;
就连原先傲视人前的D罩杯,也在恢复了出厂配置以后,缩水到了C+, 殷雪罗只能忧愁的望天:
唉,她真想当一只无忧无虑的咸鱼。
深夜, 殷雪罗偷偷摸摸地, 翻墙进了白崇锡带她来过的温泉庄子, 美美地泡了一回温泉。
如今, 她顶着一张与三途教圣尊分毫不差, 甚至连额心魔印, 也原封不动带了过来的美人脸,却只有锻体境的修为;
一旦消息走漏, 被正邪两道的武者知晓,只怕从前那些死在她手上的冤魂家属,多得是要来找她报仇的。
因此,她打算暂时不回三途教在北山上的分坛, 先在这座温泉庄子里苟上一段时日,昼伏夜出,等修为练上去了,再离开北山,再做谋划。
殷雪罗作为常年在河边走的老司机,正因为像伏地魔一样苟的住,她才能至今逍遥法外,没有湿鞋,也没有遭雷劈。
与此同时,白崇锡经过一路的历练,兜兜转转也回到了望陵城。
现下又是隆冬时分,当他带着一身的风霜,出现在修缮一新的密国公府门外,却油然而生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不久,密国公的车架到了府门之外,年纪轻轻却身处高位的密国公,披着厚厚的白狐裘衣,从马车中走出,抬脚欲要进府。
这时,本打算从偏门驾车入府的车夫,见到一位披着黑色披风,遮住了半张脸的男子挡在路中间,正望着国公府发呆,于是出声喝道:
“你是何人?怎么挡在路中间?这里是密国公府门前,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白崇霖闻言转身看去,便见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
他不由惊疑的睁大了双眼,往府里去的脚步也陡然间顿住。
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对方徐徐掀开了风帽,露出了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如冠玉,清俊□□的容颜。
“大哥!”
一向冷静稳重的白崇霖,突然抢步上前,紧紧拥住了来人,神色欣喜道,
“大哥!你这一走,音讯全无便是快满一年,弟弟左盼右盼,可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二弟。”
白崇锡轻轻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背,“我本以为会命丧悟道山,无奈阎王爷不肯收我。”
白崇霖放开了他,紧接着又立即握住对方的手腕,拉着就往国公府内走去,
“大哥!你快随我来,母亲与祖母这十个月来,也是十万分地想念你。”
“既然此番好不容易生还下来,你就别走了!咱们一家人共聚天伦,岂不是比那劳什子江湖要平静舒坦的多。”
白崇锡由他拉着自己进了府门,离家数久,他也是应当去见一见亲人了。
不过一日工夫,望陵城便传开了:
八月前,在悟道山上,挑战武力当世第一剑圣的前任密国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于是,才刚刚步入正轨,生机焕发的新朝局又重新沸腾了。
霎时间,密国公府上宾客盈门,白崇锡低调回府的愿望也没有达成。
……
言归正传,白崇锡随着自家二弟,一路进了宁禧堂,一一问安过后,又陪着已经升格为老夫人的母亲程夫人,以及泪水涟涟的太夫人叙了一番话。
这时,白崇霖忽然开口了,
“既然大哥已经回来了,那弟弟这密国公的爵位,应还是要归还大哥的好。”
“大哥原先住的院子,弟弟也纹丝未动,每日命人清扫,而今大哥回来了,便一切依照原样即可。”
“正好圣上任命弟弟为密国公的诏书,也尚未下达,弟弟兹当是为哥哥打理了国公府一年,也好趁此摆脱这身上的重担,落个清闲。”
白崇霖此言一出,纵使太夫人对他也深感意外,似是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位庶孙竟然能有如此胸襟,国公府的爵位,说还就还。
然而,白崇锡在看出自己这位二弟,不似惺惺作态的同时,也听出了其藏在话语中的,更深层次的担心与试探。
‘二弟以退为进,若是自己应下,他便顺水推舟,完璧归赵,两头皆不得罪,都落了好;’
‘若是自己当众回绝,那他便可借此坐稳密国公的爵位,再无后顾之忧。’
‘阿罗的眼光果然不差,自己这位二弟并非是那一味善良迂腐的温室花朵,不动声色间便有此筹谋与野心,何愁国公府将来不能在他手中发扬光大!’
‘如此,自己更能放心地把这一切,托付给他了!’
不过,白崇锡也没有料到,小王爷会死心眼地,将白崇霖袭爵的圣旨按住不发将近一年,想必是不死心地在为自己留有余地。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
“二弟不必如此!大哥早已志不在朝堂,密国公的爵位,本该由你来坐,待为兄与皇上见了面,便会请皇上早日颁下圣旨。”
“密国公的位置,你坐的很好,大哥也希望你继续肩负起白家百年的担子。”
白崇霖闻言,神色间既感动又了然,心中却是真真切切地松了一口气:
倘若是大哥想要拿回这个位子,那么自己再怎么争,也是争不过他的,他也只得任命。
因而,在大哥方一进门的时刻,他便心中想好了,要光明正大地当着母亲与祖母的面,提出将爵位归还与他;
左右这位新皇也是一心向着大哥的,就怕他侥幸活下来,望陵城里却没有了他的一席之地,故此,才不惜将自己袭爵的圣旨,扣了十个月也不下达。
既然他这个密国公,不过是个挂名的虚衔,倒不如干脆一点,自己主动退位让贤,把这个大摊子还给大哥。
当然了,白崇霖如此做法,也不是没有小心思的。
他在这一路走来的时间里,大脑高速运转,分析着利弊。
他猜测大哥如今,应是对这唾手可得的权利地位毫不恋栈,否则,在他离去以前,也断然不会将让出爵位的折子递上去。
他就赌大哥逍遥自在了这么久,定是受不了官场的那些蝇营狗苟,党同伐异!
所以,也就有了他上述的一番话语。
其结果,对方果然与自己猜测的一般,一口回绝不说,还答应在圣上面前,为他袭爵之事进言。
当即,白崇霖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从大哥的话语中,看得出对方是真的对世俗名利看淡了,不由心中生出了几分,对这位高风亮节兄长的孺慕与歉疚。
此刻,他在心中立誓:
只要大哥不争密国公的爵位,哪怕他在府里长长久久地住着,自己也会将他视为亲兄长,以他为尊,处处维护,兄弟孝悌。
……
如今的国公府,经过重新修缮,已经区分为了东院和西院。
东院依旧是白崇锡与升格为老夫人程氏的住处,从青瞿阁到繁春小筑,丝毫没有改变,以视为白崇霖对这个嫡出大哥的尊重;
而作为密国公的白崇霖,则带着妻女,住进了扩建好的西院。
另提一句,新任密国公的夫人,并非是当年阴差阳错,嫁给了白崇霖的霍氏女。
当初,在霍家后辈被昭惠太后下旨,接替白崇锡的功劳,任命为禁军统领之时,心气甚高的霍氏庶女,也在其母成为新任侯夫人以后,水涨船高地成为了嫡女。
由此,霍氏女立即翻脸,与一无所有的白崇霖和离,另攀上一门权贵做了宠妾。
眼下,只在国公府中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女儿。
而白崇霖,则在兄长力保,继任密国公以后,力排众议,以原配之礼,隆重地迎娶了对他有扶持之恩的秦家嫡女为妻,也就是如今蓟门卫的新任统帅秦峥的堂妹。
此番联姻之后,白崇霖才算真正的在朝廷上站稳了脚跟。
这几个月下来,他投桃报李,除了秦夫人,与早年一位陪伴他至今,年老色衰的通房侍妾以外,便再未纳新人。
而先前强逼他和离的霍氏女,却因夫家与娘家双双失势,日子过得潦倒不堪,还数度拦下白崇霖的车架,央求他收容自己,想要回到国公府重温旧梦。
只可惜,白崇霖是个手段狠辣,又有远见的人。
如此被骚扰两回以后,他便授意霍氏剩余族人,将霍氏女撵出京城,远嫁外地,如此也干净利落地杜绝了,将来女儿受生母挑拨,与秦氏作对的可能性。
再看新嫁进门的秦氏,为人和善,进门之后,将先头那一位年幼失母的继女照顾得极好,而今自己也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据太医说这一胎还是男胎。
国公府里,时隔四年,终于又有了好消息,因而程夫人与太夫人也都觉得有了盼头,平日里对秦氏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
白崇锡走进妙清院,阿福急忙迎了出来,泪流满面地跪在他面前,“主子,您……总算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白崇锡见到他,眼里也带出了几分伤感,慢慢将他扶起,“阿福,我回来了。”
阿福接过他手中的包袱,迎着他回了卧室。
不过,白崇锡前脚才打算洗个澡,后脚便听说帝、后圣驾亲临密国公府。
国公府上下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这位前任密国公还真是圣眷正隆啊,这回来还不到半日,皇帝与皇后就亲自一同来了。
“还……还有晁驸马与临川公主也一起来了,现下人已经到了中庭!”门房再次来报。
白崇锡只得换下武士服,又拒绝阿福等人的伺候,自己挑了件墨色长衫穿上。
只身在外的大半年光景,他已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五谷不辨、六畜不分的世家贵公子,转变为习惯自己穿衣洗漱,野外生存,甚至自立谋生的武者。
待洗漱穿戴完毕,才一打开门,白崇锡便见到了已经走到妙清院门外的,两位儿时的好友。
尔后,金尊玉贵的新皇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掉起了金豆豆,“我就知道,你素来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的!”
白崇锡见状,心中不禁柔软了一些。
妙清院的庭院里,三人时隔大半年,再度把酒言欢,而又有了身孕的绿萝,与抱着宝贝女儿的临川公主,则悄悄退了出去。
“崇锡,如今你已经实现了对殷家的承诺,今后,我可不许你再离开了。”
段应霖磨着牙,威胁他道。
白崇锡没有回答他,反倒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听说,你至今没有下达,我二弟承袭密国公爵位的诏书,可是等着我回来,好让我那二弟挪位子?”
段应霖理直气壮地顶到:
“怎么,你那手段不凡的二弟不甘心退让?他虽记为嫡子,却不过是个庶出的出身罢了,哪里配得上你这个辛辛苦苦,卖命挣来的爵位?”
白崇锡摇了摇头,解释道:
“二弟方才欲将爵位归还于我,我拒绝了。”
“陛下,如今我已踏上了修道之途,便不会再被这些凡俗名利所牵绊,目前就算回来了,也迟早是要离开的。”
“修道?你跟谁修道?”
段应霖龙目圆睁,干巴巴的问。
白崇锡见四周并无旁人,才大略提了几句,“我已拜三途教的圣尊为师,修习《涅槃圣诀》。”
段应霖一惊,骇然失声道:“就是……就是那个传闻中,先天境第一高手修炼的,能以弱胜强的绝顶功法?”
他觉得,自己这位好兄弟,自从涉足武者世界以后,简直就像开了光一样。
不但大难不死,还奇遇连连,扶摇直上,已经不是他这样一个区区凡尘国度,能容纳得了了。
这简直就是修仙画本里,正儿八经的男主角嘛!
他忍不住羡慕嫉妒,只是对着这人越发完美的俊颜,却恨也恨不起来。
“对了,”
白崇锡忽而想起了一事,“我还见到了你家的九弟。”
段应霖与晁英尘俱是一怔:这位大战平息以后,毅然选择卷了包裹逃跑的小皇帝,居然被白崇锡遇见了!
段应霖说不上对这个嫡出的弟弟,有什么忌惮之色,他也没有问白崇锡在何处遇到的对方,反而平静的问:
“九弟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他还记得这位与自己一般,内心深处都有一个武者梦的弟弟,是打着行走江湖,拜师学艺的名头逃跑的。
也不知这么久过去,对方是否如愿。
“我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在悟道山遇见他。”
“他这样顽皮跳脱的性子,非但没有被人打死,还有幸拜在如意门,半步先天境的老门主门下,修习绝学,底下还有个比他大的徒孙。”
“他那逍遥日子过得,可比你这个日夜操劳的皇帝哥哥,要逍遥自在的多了。”
白崇锡轻笑道。
段应霖静默无语了片刻,像是错失了成为仙人的机会,万分遗憾的说:
“我要不是当了这个鸟皇帝,非得死皮赖脸,跟着你闯荡江湖不可!”
晁英尘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唉!那有什么办法,你后悔也晚了!谁叫你没有在百官拥立你的前一夜,鼓起勇气,干脆利落地收拾包袱连夜逃跑呢!”
“不然,那如今逍遥自在的说不定就是你了!”
段应霖被他噎住,只得闷闷地,独自干了一杯不得自由的苦酒:
这人人想坐的皇位,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偏偏身边尽是些一点也不稀罕的奇葩!
当然,这些奇葩当中,他自个儿也是其中一员。
可问题是,对他来说,这个从天而降的皇位,也没人问过他乐不乐意坐啊!
“喝酒喝酒!你们两个,必须每人自罚三杯,以慰我这个老实人被抓了壮丁的劳苦!”
段应霖苦闷地说道。
白崇锡不以为然,微微一笑道:
“你这风流王爷,让你当了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你怕是都乐不思蜀了!些许劳苦,自有大把的美人来安慰你。”
他说完这句话,却瞧见段应霖的一脸复杂,和晁英尘投向前者一脸同情的神色,不由顿住,疑惑道: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晁英尘见段应霖难以启齿,便眉飞色舞地替他回答:
“崇锡,你远离京城许久,可是不知道啊!如今这新皇的后宫,可是你义妹椒房独宠,谁也不敢口出妄言,给咱的皇帝陛下塞女人了!”
白崇锡不解,纵然段应霖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不可能拒绝了诸多世家的利益联姻啊!
这期间数月,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晁英尘忍着笑,将八个多月前京城里发生的,诸多王公贵族的后院妾室,还有皇宫秀女在一夜间,全都消失的大案子与他说了,
“自从百余秀女,从现如今的三途教北山分舵回来以后,几乎无人敢向皇上进言选美了。”
“曾经有一位年轻的御史,仗着自己家中没有妾室,再度上折子选秀。”
“结果才第二日,这人便哭着撤回了折子,又跪在凤仪宫前,恳求皇后娘娘放过他同为妾室的老母亲,还有叔伯姊妹的妾室。”
“后来皇后被他缠得没办法,去了趟分舵,才把人安然无恙地接回来。”
“自那以后,这北山之上的三途教分舵,就成了当今皇后的大靠山了,就算是文武百官,世家贵族,也无人敢再惹她不痛快!”
“说起来,这也都是拜你家世子妃所赐了。”
‘其实,把三途教分舵当做大靠山的,也包括了皇上本人,不然,怎么才区区八个月,他就能把满朝文武治地百依百顺呢!’
不过这最后一句话呢,碍于好友的面子,晁英尘也就没有说出口。
白崇锡听了,却是错愕无语,这才知道自己离去之后,三途教还闹出过这么些事:
可他怎么就觉得,这事做得,挺像是阿罗的风格呢!
莫非圣尊当真是阿罗的亲娘?然后母女一脉相承,这才性情也如此相像?
听晁二说的这么夸张,段应霖忍不住维护起了自家皇后,
“小绿哪有这么霸道!她的性子,最是温婉贤淑,善解人意。”
“只不过,三途教行事,素来就是这么肆无忌惮,随心所欲,旁人自然无法约束。”
“若非百官相逼,我本意只想当个闲散王爷,带着她泛舟江湖,不再让她受苦,不过现下,我们俩之间没有旁人,其实也挺好的。”
晁英尘见他开始护妻,只得敬酒道:“是是是!皇后娘娘素来大度贤良,与皇上是天作之合,微臣失言,这便罚酒三杯!”
这一晚,三人都喝了个大醉,只是自始至终,两人都未曾提及白崇锡至今孑然一身之事。
可能是他断然舍弃一切锦绣前程,青史留名的机会,千里复仇的决心震撼了他们,也令经过许多事的两位花花公子,清晰地明白了殷雪罗在好友心中,永不磨灭的地位。
若非他自己不能放下这段感情,旁人纵使有心撮合再多也无济于事。
几日后,白崇霖正式袭爵的圣旨下来了,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册封白崇锡为正一品太傅的圣旨。
白氏一门双杰,再加上刑部侍郎白崇琏,可谓是时下望陵圣眷最隆的家族了。
白崇锡虽然暂且留在了望陵城,但是每日深居简出,除了向长辈例行问安,便是在妙清院闭关修炼,拒不见客。
而白崇霖坐稳了密国公的位置,待嫡出长兄也依旧事事敬重,礼遇有加。
时间长了,关于那些兄弟阋墙,争夺爵位的阴谋谣言也就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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