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以后, 关于这一次自己为什么失踪一日的事，殷雪罗并没有做出解释。
作为亲信身兼解语花功能的参商, 亦没有问过一句，只是, 他能感觉到, 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到了殷雪罗, 才会如此。
而白崇锡，对自己臻至凝神境大圆满一事, 也并未向其他人提及。
其实，他本可以直接到达半步先天, 但被他生生压制下来, 这样的做法却是故意而为之。
——这与他获得的知识传承有关。
为了更快，更早的冲击先天之境, 他决定压制境界，直至到了压制的临界点, 再一口气越过半步先天, 直接冲击先天之境。
这无疑是十分冒险的，底蕴和积累差了一点都不可能成功, 但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往往也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譬如慕翎与参商，两人则可算是特殊原因，长年累月的积累，其境界都已经达到了先天高手的水准。
只不过两者皆被心结所困, 导致二十年来无法寸进，可一旦参透，心境通达圆满，便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地迈入到先天高手的行列。
……
时光如梭，转瞬几天过去，时间来到了中秋节。
这一日，殷雪罗把先前下山买来的佛珠交给恒妙，由他分发给寺内僧众，获得了恒妙佛子的一个友谊抱抱。
当然啦，也就仅仅维持了一息，便被突然冒出来的参商与白崇锡，用十分不友好的目光打断了。
殷雪罗送走了一群叽叽喳喳像麻雀一样的师兄弟，转向参商，递了一只木盒给他，
“参商，这是送你的中秋礼物，二十几年没送了，你不许嫌弃啊！”
“还有锡儿，这是师尊自己掏钱买给你的礼物。”
这几件礼物，都是当初下山的时候，殷雪罗背着白崇锡挑选买来的。
在她看来，自己的吃喝玩乐，还有千机寺师兄弟们的花费，她都可以心安理得地让白崇锡买单。
毕竟，她现在是对方传道授业的师尊，而千机寺的和尚们，则是白崇锡前世的“娘家人”，不管花费了多少，都能占着一个理字。
但是，若连给参商，慕翎，还有给白崇锡挑选的东西也要他自己付钱的话，就有点过份了。
也正是因此，就连白崇锡也没见到过她挑选的这些物件，自然也就不知她选的是何物。
见到白崇锡的礼物也是一只差不多大小的木盒，满心感慨的参商，笑容冷却了一些，淡淡地接过，道：
“属下自然不会嫌弃主上送的礼物。”
白崇锡亦道：“弟子谢过师尊。”
其实，他也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对方，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傍晚。
慕翎如约而至，在院门口见到了坐在屋顶吹笛子的女子。
笛声凄清，似有忧愁，他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现在看着阿雪，却总是想起五年前的殷雪罗，阿雪此刻的神态，像极了她。
从前的阿雪，从来都是没心没肺，滑不留手，让人捉不住她的狐狸尾巴；
而今，她却是如同有满腹的心事，在离开自己以后，有谁伤害过她吗？
阿雪究竟对自己隐瞒了多少事情呢？
慕翎提着酒走进院子，扪心自问，今日他来的目的并不单纯——他这一次前来，主要是想听一听阿雪的真心话。
殷雪罗见到正主已至，自己也恰好一曲吹完，便利落地下了屋顶。
“来的这么早，是想来蹭一顿晚膳了？”
“怎么，不欢迎？”
慕翎把酒坛子扔给她，“礼尚往来，今日我带了酒。”
殷雪罗拍开泥封，往里闻了闻，当即便知这酒——“又醇又烈，好酒！看来，我是没办法拒绝你了。”
晚膳在院子的空地上摆开，四素一汤。
“这是千机寺厨子做的全素宴，还好我托人带了卤牛肉，正好招待你了。”
殷雪罗邀请他落座道。
慕翎欣然入座，道：“这些年，我习惯茹素，哪像你这般，重口腹之欲。”
话说殷雪罗几百年前便已经辟谷，可自从作为凡人投入到历练之中，又重新找回了饮食之乐，倒也倍感珍惜，目下冷不丁被他批评，却是半点不冤。
“调查伽蓝寺隐藏力量的事，究竟如何？”殷雪罗单刀直入的问。
慕翎见她异常关心此事，于是挑了挑眉，反问道：“本尊的礼物？”
殷雪罗对此早有准备，将一只精巧的木盒推了过去，道：“说罢。”
慕翎将礼物拿在手中左右看了看，然后才收起盒子，回答道：
“伽蓝寺的内情，比我想像的更加复杂。这些年来，他们暗地里一直有与地下人口贩卖组织合作。”
“被拐卖的那些人，被他们暗中安排在北戎的一个小宗门内，自幼洗脑，又利用了某种提升功力的捷径，将他们快速培养成培元境以上的高阶武者。”
“为了查到这些事，无极城的‘地网’可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还有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对付我吧？”殷雪罗追问下去。
慕翎：“若非此番，他们出动了十位陌生的半步先天前来追杀你，只怕他们如此隐蔽的行事，无极城至今也查不出丁点蛛丝马迹来！”
“本尊能确定的，就是他们暗中招兵买马，一定在酝酿什么大动作，或许与正道武林有莫大的关系！”
“你漏说了一点，他们若是真有大阴谋，无极城一定是首当其冲，最先要对付的对象吧！”
殷雪罗提醒的说。
“所以，本尊还应该感谢你，帮我引出了这条藏在阴沟里的毒蛇，你想这么说是么！”
慕翎看着得了便宜就开始卖乖的某人。
“难道不是么？你们的人，确定那就是对方的老巢吗？知不知道其中还有多少半步先天？”
殷雪罗理直气壮地拿他当下属盘问。
“这些倒还不能确定。”
“那，你就这么点信息，顶多只能算查出了一个窝点，如此就想进浮云界分一杯羹，这代价未免太小了些吧！”
“本尊怎么觉得，你对伽蓝寺特别有敌意呢？从前也是如此，这群和尚与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怨？”
“这与你无关！”
说着，殷雪罗喝了口酒，慕翎见她对自己并无防备，心中却是暗道一声抱歉，自己还是对她用了手段。
慕翎先前说的这些正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从前，他无意间得到过一味奇药，将其化在酒水之中，无色无味，却能使服用之人熏熏欲醉，纵使酒量再好，也不能幸免。
同时，在服用了这一味药后，还能令人吐露真心，极少数心防特别重的服药者若是说谎，便会呈现出心如刀绞的症状。
而这味药，对中药之人的身体却是无害，且在第二日醒来，不会记得药效发作以后所发生的事情。
慕翎在一个月前离开，就着手准备了这一味药，他并不会对阿雪如何，只不过是想求个答案而已。
——如果阿雪心中当真有人，那他自然不会再纠缠不休，徒添厌烦。
既而，慕翎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一整壶酒，一半多都进了阿雪的肚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慕翎眼见殷雪罗有了些许醉意，频频地用手指揉着眉心，不由问道：“喝醉了？”
殷雪罗蹙起俊眉，摇了摇头，诚实的道：
“有些犯晕，我的酒量一向都好得很，除了千日醉，还是第一回这样，兴许是这酒后劲太足了吧，待我缓一缓就好。”
慕翎闻言，眼神越发幽深。
然而，他并不想立即引起对方的戒备，便先抛出了一个闲聊的话题，但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循序渐进，由浅入深地进入主题的主意，
“我见你方才吹笛，倒是对音律有些研究。除了笛子，阿雪可还会其他器乐？”
殷雪罗秀眉一挑，立即拖长了音节，开始掰着指头给他一个个数来：
“那……我会的可就多了！”
“我还会吹树叶，吹埙，吹洞箫，吹唢呐，还会弹琵琶，弹琴，咦？这么一想，我简直太会了！我都佩服我自己！”
“——不过，就是没有拂月大家那样的造诣！”
慕翎不惊反喜，暗道：‘嗯，看起来完全就像是喝醉以后，正常该有的吹牛德行，这样沾沾自喜的阿雪倒是少见！’
面上却不动声色，捧了她一句，道：“原来阿雪竟如此多才多艺！”
殷雪罗听了十分受用，当即露出一个开怀的笑，险些勾起了某人的阴暗心思。
定了定神后，慕翎才镇定自若地继续引导着她交谈，相继挑了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同她商议。
直至彻底松懈了对方的防备以后，他才怀着忐忑的心情，把话题引到了阿雪的那位优秀的未婚夫身上，道：
“你在浮云界之时，是否也时常与教尊琴瑟相合？”
或许他问的问题有些敏感，殷雪罗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抵不住这汹涌而来的醉意，及与之一起而来的，迫切地想要倾诉的念头，
“并非……如此。”
殷雪罗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慕翎见状，立时知她心中，是相当警惕回答有关此人的话题的。
沉默片刻，慕翎再问她，“头还晕吗？”
殷雪罗点点头，又摇摇头，指着他说：“我感觉我自己还好，就是看着你呀，总有三个头，像个妖精！”
妖精本精——慕翎决意换一个问题切入，
“你送了我礼物，那你那个属下也有吗？”
这一回，殷雪罗倒是痛快的点了点头，回道：
“有啊！都是剑穗嘛！一人一个，小参参我肯定会记着的。”
“嘻嘻，我告诉你哦，他的那个剑穗价钱最贵了，花了我三百两银子，这还是让店家给我打了折的价格呢！”
慕翎醋了，一张俊脸黑了下来，原来阿雪倒是心思缜密，设想周到，一口气买了那么多剑穗！
简直是天底下头一号花心滥情，负心薄幸的女子！
而且，问题是，凭什么给参商买的剑穗要比本尊这个剑圣的还贵？
飞星是灵剑就了不起吗？还不是打不过我！
一个四十开外的老男人，还好意思叫什么‘小参参’，他不脸红吗！
“那你喜欢他么？”
慕翎沉下了脸，仔细盯着她的表情，一旦从她口中说出“喜欢”二字，他立马就去杀了对方。
然后就见殷雪罗点头了，说：
“喜欢啊！你肯定不明白，我们之间是有羁绊的，就像……唔，再×斩和×白，或者，××骸与××姆的那种。”
慕翎听不懂她说的话，却不妨碍他明白对方的意思，忍不住开始冷气飙升，语气之中也带起了一丝急躁，问：
“我不明白？阿雪，你居然说我不明白？那你如此，对未婚夫又作何交代？”
殷雪罗一脸茫然的道：“未婚夫？谁呀？我不记得了。”
慕翎惊奇了，阿雪这会儿居然连教尊也想不起来了，只得提醒道：“三途教教尊。”
殷雪罗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说小六啊，我都忘了我们还有婚约这回事了。”
“你难道不喜欢他吗？”
慕翎心中怀疑道。
“喜欢……也是喜欢的，小六是个乖宝宝，就是人闷了点，不过现在也学坏了，还会算计我了。”
慕翎总感觉两人的问答，有种牛头不对马嘴的味道，她说的喜欢，和自己问的喜欢，是一个意思吗？
总觉得，自己反被她绕进去了！
如此下去，只怕问到天明，也不会问出个所以然，故此，慕翎决定直切要害，
“阿雪，你有爱过的人吗？”
殷雪罗的神色随着他话音落下，骤然一变，
“我……”
她说到这里，忽然捂住了胸口。
慕翎见此情形，立刻知晓殷雪罗方才开口想说的，肯定是谎言。
‘她想骗我！’
‘那就说明，的确是有的。’
“你爱的人，是参商？”慕翎迟疑的问。
“当然不是。”
殷雪罗低声回答。
“是教尊？”
“他是我养大的，怎么可能！”
‘嗯，两者都不是就好。’慕翎心头一块大石落下，心情也跟着舒畅了不少。
随即，他又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那进入浮云界以后，你会和他成亲吗？”
殷雪罗沉默了片刻，道：“会啊……”
话才说完，她突然就捂着胸口倒抽了口气，“好痛！我又要死了？”
慕翎见她满头大汗，不明所以，还胡言乱语的样子，不禁无语：
‘什么死不死的！’
‘好吧！又在说谎，果然劣性不改，明明不会成亲，还想骗他，逼他死心！’
‘不过嘛，她想骗就继续骗吧，反正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
这个结果对于慕翎来说，心中无比满意与高兴就是了。
至于白崇锡，下意识就被他略过了，这样的小白脸，就算对阿雪存了觊觎之心，阿雪也断不会看上他的！
“你爱的那个人是谁？”
慕翎又接着问道。
殷雪罗抬头看着他，眼里有难于启齿的无奈，神情失落而伤心，委屈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嘴一撇道：
“他死了。”
慕翎心头一震，感觉自己这样逼阿雪亲口揭开过去的伤疤，着实卑劣的很。
他当即决定停止这个话题，起身扶着阿雪到了塌边，
“你好好休息吧！睡一觉，就好了！”
殷雪罗听话地躺下，睁着大眼，乖巧地等着慕翎给她盖上薄被。
她这一副难得的乖乖听话的模样，不跟他犟嘴，不拒人于千里之外，慕翎稀罕的不行，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她额心的魔印之上，落下一个羽毛般清浅的吻，
“阿雪，你看着我！告诉我，你曾经……爱过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修罗小剧场第六集：
中秋节
殷傲天：这是你的礼物，这是你的，你的！
喝醉以后——
殷傲天：嘻嘻，剑穗批发真便宜啊！
慕贵妃：翻滚吧，渣女！
锡妃：海王！
严妃：看在给我的最贵的份上，轻拍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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