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罗听话地看着他, 眼神有些迷惑，“我……不知道。”
‘至少, 没有断然拒绝。’
慕翎心想着。
如若不是这药, 想来他也不会知道, 阿雪爱的人, 不是她身边的任何一人, 那就说明, 至少，他还有机会，这就足够了。
至于那个曾经占据过阿雪内心的男人, 他已经死了, 这既然是阿雪心底深藏的秘密, 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再追根问底。
“好好睡吧！”
慕翎熄灭了房中的烛火, 转身离去。
一刻钟以后, 乖乖入睡的殷雪罗忽然掀开了被子, 起身自言自语着：“不想睡！一点也不困！”
她走到院子, 看着天空一轮圆月，抱着一盘莲蓉馅的月饼与一坛酒，飞上了房顶, 独自赏月。
没多久, 白崇锡便看到了躺在屋顶上吹风，无比醒目的殷雪罗。
他纵身一跃，同样上了屋顶, 走到对方身旁。
随即，一股酒香与月饼甜腻的香气便飘了过来，他顿时觉得，阿罗倒是真的会享受。
他知道阿罗与慕翎有约，可依旧忍不住走到了这里，却不料慕翎已经走了，
“师尊独自赏月，果然有雅兴，不知徒儿可否奉陪？”
然而，今晚的殷雪罗，在白崇锡眼中，似乎与往日大不相同，她脸颊绯红的看了自己半晌，又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庞，柔声问：
“我又在做梦了。要不然，你怎么会来陪我赏月呢！”
白崇锡看着她，倏然两颊飞红，一时竟被她主动的亲昵，惊得说不出话来。
‘上一回在浮屠塔，阿罗也是主动抱了自己，她是不是，也一直藏着对自己的爱意，平时不敢表露出来？’
他不由浮想联翩。
“阿罗！”
白崇锡忍不住叫出了声。
殷雪罗却阻止了他，道：“你不是一向都是叫我‘卿卿’的吗？”
白崇锡有些茫然，记得自己似乎只有在浮屠塔上，有那么叫过她一回。
换做从前的自己，对这般亲密的昵称，定然是羞于启齿的，不过，既然是阿罗的要求，他自然会依她。
“你喜欢我……这样叫你‘卿卿’？”
白崇锡俊面发烫的唤了她一声。
殷雪罗听了，满足地靠进他怀里，抬头看着满月说：“可惜，这只是个梦，等天一亮，你便会消失了。”
白崇锡立即表态道：“不会，我不会消失！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日日陪着你！”
殷雪罗语气埋怨的道：“可是，你……已经死了啊！”
白崇锡不明白她的意思，自己分明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为什么，她会说自己已经死了？
“阿澄，有你在这个梦里，我便不想醒来，也不想天亮。”
白崇锡怔住，‘阿罗为何会唤我阿澄？’
“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白崇锡听着她倾诉的爱语，一颗心却渐渐沉了下去，问：“阿澄……是谁？”
殷雪罗似是醉的不轻，从他怀里出来，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道：
“是你呀！你是我的丈夫，也是我最爱的人。这样说满意了吧！”
白崇锡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重复：“阿澄，是你……的-丈-夫？是-最-爱-的-人？”
‘那我呢？白崇锡算什么呢？’
他在心中呐喊，阿罗怎么能如此残忍，对着他的面，倾吐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意？
“你的阿澄，相貌与白崇锡是否非常相似？”
白崇锡心底有了一个猜测。
这么漫长的年月里，他一直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阿罗为什么自从见到自己，就对自己那般情深。
这一切，似乎在今晚有了真相。
“你们何止是相似，完全就是一模一样。”
殷雪罗的回答，等同于彻底将他判了死刑。
白崇锡这才知晓：
原来自己不过是殷雪罗口中，那个叫阿澄的男人的替代品！
原来自己不过是与殷雪罗偶然邂逅，被她发觉自己与她早已身故的丈夫容貌一般无二，从而冠冕堂皇地代替了殷雪罗的身份，与自己做了半年的夫妻。
殷雪罗的满腔深爱是真的，全心付出也是真的，只可惜，她眼里看到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她深爱的丈夫阿澄。
所以，哪怕在两人情浓之际，她也不愿与自己做真正的夫妻，她不想与自己假戏真做！
由始至终，殷雪罗的深情，都不是给他的！
然而，自己却一厢情愿地被她打动，为了她付出一切，以为能够换来相濡以沫，恩爱到老，却不料，殷雪罗早就已经存了抽身而去，斩断这本不该有的情结的念头！
分别四年以后，当他们再次相遇，她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所有决绝与冷漠，都是她不爱自己，不想再与自己有任何牵扯的证明。
自己是有多可悲，竟然一次又一次地把真心赔了进去！
在推测出内里的一切真相以后，白崇锡如同掉进了深渊，怎么也爬不上来，只余四周无尽的黑暗，渐渐将他吞噬。
如果不是殷雪罗今晚喝醉，无意间吐露实情，恐怕自己依旧还会被她蒙在鼓里，还会傻傻地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地接近她，讨她欢心，甚至还可笑地期盼着破镜重圆！
他应该明白的，只看被她辜负，等了她足足二十五年的慕翎，他就该明白，这个女人得有多么心狠！
只要她有心，她可以让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
只可惜，自己终究是被曾经的美好蒙蔽了双眼，他白崇锡，充其量也只不过是曾经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为了她魂不守舍的男人之一。
殷雪罗根本不爱他，她的痴情，都给了一个死去的男人，于是她的心也早就死了。
所以，这场虚幻的，自我陶醉的迷梦，到了今时今日，也是该清醒了！
为了她，自己早已伤痕累累，也没有力气再爱她了。
从今以后，他会退回到弟子的位置，再也不去肖想她的感情，就这样吧！
……
第二日。
殷雪罗睁开眼，发现自己好好地睡在床上，还老老实实地盖着被子。
‘咦？’
‘昨晚自己不是跟慕翎喝酒谈事情来着吗？’
‘怎么忽然就没印象了？’
‘难道自己喝醉了？’
殷雪罗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努力想了一会儿，却始终想不起后面与慕翎谈了什么，做了什么。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想不到二十多年不见，慕翎的酒量变得如此夸张，看来以后跟他相处，得注意着点了。’
‘今天还要跟小参参喝酒，可不能再再喝醉了！’
她在心底自我告诫着，总感觉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但是一觉醒来以后，却丝毫也想不起来。
随着离开启通道的时间越来越接近，她下了决定，要在这段时间内好好修炼，届时，也好防止发生什么意外。
殷雪罗目前已经是培元境大圆满的修为，她估计在一年之期到来之时，自己努把力，应当能突破到凝神境。
时间又过了几天。
这一日傍晚，一个小和尚来了殷雪罗的院子传讯，说慕翎已经返回无极城了。
后者听到消息，心底诧异，这才忽然发现这几日里，且不提慕翎，好像连白崇锡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以各种借口过来找她。
殷雪罗不禁啧啧称奇：
如果换做平时，白崇锡若得知剑圣离开，参商又不在，肯定一早就凑到自己院子里待着了。
她虽然不能说乐在其中，可毕竟一个人的习惯既然养成了，又突然改变，作为被献殷勤的那一个，肯定会感到有些不适应。
过了不久，参商来了她的精舍，殷雪罗与对方沿着后山在夕光下散了一圈步，天也黑了下来。
之后，两人就在精舍外的小院子里，喝起了小酒，顺便谈了三途教的留守问题。
最终决定下来，将境界低一些的三百教众留守凡界，其余两百人，加上从无极城手中解救出来的大护法余脉，以及新收纳的根骨资质俱佳的大批新人，悉数带回到浮云界。
两人也是考虑到：
一旦十大宗门，以及无极城等势力强势入驻浮云界，可以说浮云界一潭死水的平衡局面，立即会被打破。
而新加入的，在浮云界没有传承底蕴的宗门，为了扎稳根基，抢占地盘，则必定会与浮云界的老牌势力有一番厮杀征战，利益联合。
这也是殷雪罗一贯以来的作风。
就像养蛊一样，三途教历来是不怕开战的，因为一旦让这些难以用道德仁义约束的武者们安逸下来，他们就会少了对武道追逐的进取心，从而滥用高强的武力，为祸四方。
因此，殷雪罗这样冒险的举动，可以说完全是为了如今相对稳定，独占鳌头的三途教能再次成长，在战斗和挫折之中焕发新的生命力。
只不过，这等激进的手段，同样也会助长其他能把握住机会的宗门，使其迅速发展。
至于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另外，殷雪罗还有一个对谁也没有提起过的原因——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能自己只是被动挨打而不还手，她打算针对这凡界天道，布个局。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凡界天道明显与伽蓝寺狼狈为奸，而且针对自己的意图也异常明显。
既如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她暗中安插奸细打入内部，又将伽蓝寺的主力转移到浮云界，脱离凡界天道的主场，完全掌控在自己手心，断其一臂，看看凡界天道到底意欲何为。
一旦它有任何轻举妄动，自己也能及早应对。
根据小鉴曾经说过的，阿澄的死，就是凡界天道在背后搞的事。
那么正好，就让她在浮云界，把新账旧账一起算一算！
……
言归正传。
“如今十大宗门皆已初步整合完成，其中有两个名额，被刑天道与阎王殿占据，春晚楼已经合并入刑天道。”
“目前按实力来说，如意门排在第九位，仅高于华渊金镖门。”
参商一一汇报了近来江湖上发生的大事，最后才说，
“对了，今早，白崇锡带着恒妙离开悟道山了。”
“他的五百飞云骑来了，他打算趁此机会好好训练手下。主上，依我看来，您这个弟子也并非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
这也不怪参商会这么认为，毕竟先前白崇锡对殷雪罗是怎样的热忱，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那会儿，即使他严防死守，防的再紧，可惜百密终有一疏，时常会被对方逮到机会，跑到殷雪罗跟前献殷勤。
按理来说，眼下在知道慕翎离去以后，对白崇锡而言，正好是个难得的可以接近主上的机会。
然而，他却因为飞云骑的到来，毅然果决地放弃了这个良机，选择抓紧时间训练亲兵。
这么一看，参商自然感觉白崇锡对殷雪罗的执着与感情不过尔尔，至少是比不过他从来没有显山露水，宣之于口的宏图野心的！
相对于参商的不满，殷雪罗则不以为然，后者不但松了口气，甚至还有几分对白崇锡的刮目相看，道：
“好男儿当如是！成日守在我身边算什么？我也不要他当孝子贤孙，有野心才能成长进步啊！”
“小参参，我看你呀，就是因为不够有野心，所以才握着灵剑也打不过慕翎！”
“我看再过三个月，连白崇锡都能超越你了，届时，你作为前辈的老脸往哪搁呢！这几个月里，你须得好好修炼哦！”
参商听言，顿时面带绯色，和煦的看了她一眼，“我明白了！”
‘看来主上也觉得我实力不济。若要想一直留在主上身边保护她，不被旁人替代，从今以后，我也要下一番苦功才行了！’
看参商眉头紧锁，似在合计着什么的样子，殷雪罗也觉得是该给他一点动力了，于是低声道：
“你可是我大雪山一脉的门面担当，千万要给我争口气啊！”
“只要你努力修炼到了先天大圆满，我便教你‘御剑飞行’怎么样？难道你不想感受一下，在天空自由翱翔的滋味么？”
参商应声动容，哪有凡人不向往能自由地飞翔于九天之上的！
这已经是仙人之术了！
殷雪罗竟以此来激励自己的斗志，她若不是来历超凡，又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凡界闻所未闻的神通法术？
“主上大恩，属下生生世世也难以报答。”
殷雪罗摇了摇头，道：“不必生生世世了！你如今已可算作修士，我辈修士，只争当下，快意恩仇，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参商看着她隐约流露出的一丝怀念之色，不用问也能隐约感觉到，殷雪罗曾经一定达到过御剑九天的程度。
那该是何等气吞山河，纵横九霄的胸怀气象呢！
他贪心的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主上一道飞升上界，得证大道，做自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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