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晚霞染了半边天,为初夏的山林镀上一层温暖。几只雀儿飞过竹林,结伴在归巢的途中。
一身酒气的道士,身形摇晃,差点撞上竹林里出来的洛旎旎。
“齐清道长?”洛旎旎打量了眼前清瘦的道士。
这疯癫的道士整天不修边幅,随心所欲。就说现在,他身上的青灰色道袍,凌乱不整,道髻更是松散的歪斜着。
“嗝!”齐清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几缕胡须黏在一起,另一只手还攥着一只酒瓶。
他眯了眯迷糊的双眼,嘴里哦了声,“小旎旎!”
“我有事想请您帮忙。”洛旎旎又看了看齐清,醉着酒,也不知道能不能给刘氏瞧病?
齐清抬起握着酒瓶的手,摇了摇,“有人在等我,你先回去等着。”
说完,齐清便往竹林里去了,嘴里不停地嘟哝着:住持什么时候回来,他要忙死了……
看来,齐清去见的应该是邵予璟。这老道倒是不怕死,拎着酒瓶子就去了。
也难怪齐清会抱怨,昭阳观的住持,齐零道长去宫里不少日子了。什么事都交给了齐清,这个平日什么都不做的懒散人身上。
竹叶随风拍打着,这就是界限,只要不越过,刘氏就可以安心的留在观里养病。
给刘氏安排的房间在道观的后面,离得远也偏僻。屋后是陡峭的山坡,遍布荆棘。
这是洛旎旎自己要求的。毕竟刘氏的这种病极易传染,还是离着别处远一些好。
简易的客房内,刘氏已经睡下。摇曳的微微烛光中,枯黄的脸,依旧蹙着的眉。洛旎旎在她身上看到了前一世自己的影子。
当时,她也是得了怪病,药石无灵。躺在那冰冷的屋里,无人问津。而纪玉檀总是一身光鲜,打着探病的幌子,在她的面前晃悠,讲着与秦尚临的亲昵趣事!
呵!那不是巴不得她早死?
倒是柳叶浑不在意会传染的恶疾,照顾刘氏时,脸上连个布巾也不遮。
“夫人很少睡得这么安稳。”柳叶为刘氏掖好被角。
“你说齐清道长刚才来过了?”洛旎旎没想到,齐清会先撇下邵予璟,而选择来看刘氏。
修道之人到底心善。
“道长说先给夫人把药断两天。”柳叶有些担心,“这样不会有事吗?”
洛旎旎吃不准,但是选择来到这里,那就相信齐清。离着盛夏已不远,前一世刘氏一直喝着药,还不是去了?
“既然来了,就相信道长。真和外面的郎中一样,也就没有人来这里求了。”洛旎旎道。
“姑娘说得对。”柳叶点头。
洛旎旎此时头晕得厉害,肚子也开始闹空城计。重生回来,她还没吃过东西。
眼见外面已经天黑,齐清还不曾过来。她不能继续留在观中,便想着明日再过来看看。
出了道观,两个家丁等在外面。洛旎旎踩着月色下了山。
再次回头,双峰山已经隐藏在黑暗中,只留下隐约的轮廓,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所幸,别院离着也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大门前。
一直等在大门外的红依,赶紧从石阶上跑过来,一把掀开马车门帘。
“我的姑娘,你真能让人急死。”红依无可奈何,伸手搀着洛旎旎下车,“让老夫人知道你这么晚不回来,可不骂你?”
“红依,你还是那么爱唠叨!”洛旎旎对着红依笑。
她的婢子还活着,真好,这一世她会护住她,以后给她寻一个好人家。
“姑娘省心,还用红依唠叨?”红依为洛旎旎披上一件丝绸披风,嘴巴依旧不闲着,“你看表姑娘,整日在自己院里看书,练琴,文静的。”
表姑娘?洛旎旎嘴角一翘,轻轻抬脚迈上一级石阶。
纪玉檀倒是想出去走动,但是她有那身份吗?一个寄住在侯府所谓表姑娘,谁认得她?前一世可不就是一直跟在她洛旎旎的身边,才能认识一些人!
“红依,我饿了。”洛旎旎太累了,如果不是有所顾忌,她真想让红依背着自己回屋。
正如于婆子所说,别院最好的屋子就是洛旎旎现在住的这间。房间敞亮,通透,窗外便是姹紫嫣红的花坛。
这不免让她想起,被埋在秦宅阴冷角落里的日日夜夜,很冷,冷得直到现在还没有暖过来!
桌上一碗清粥,几碟青菜。应该是红依之前就备下的晚膳。
这让饥肠辘辘的洛旎旎瘪了嘴。她现在只想肉香鱼鲜,却给她这样的清淡膳食?
看出洛旎旎不乐意,红依端着粥碗,用调羹轻轻搅拌。“身子没好利索,不能吃腥荤。”
无奈,洛旎旎接过热粥。有些凉的手感受到温度,舀了一汤匙,轻轻送进嘴里,软软糯糯,整个身子也暖了些。
用过晚膳,红依准备了热水为洛旎旎沐浴。
浴桶里是温热的水,飘着一层淡粉色花瓣,袅袅水汽飘飘,整个浴间湿润温暖。
洛旎旎浸在水中,光滑的双臂搭在桶沿,娇嫩的脸颊贴在肩头。浑身的湿凉之气被驱走,更觉疲乏。她轻轻闭眼。
“累着了吧,看你还乱跑。”红依道。
是很累,而且很快就撑不住困意。洛旎旎没有久泡,擦干了身子,便回了自己床上。
头一沾上枕头,铺天盖地的困意席卷而来。洛旎旎拂开贴在脸颊上的湿发,拉住正给她盖被子的红依。
“红依,你在这儿陪着我,好不好?”洛旎旎问,她做鬼太久了,久得已经忘记了温暖,她现在只想拉着红依的手。
“姑娘这么大了,还这么胆小?”面对自家姑娘一双期待的杏眼,红依根本无法拒绝,“那我就守着你。”
洛旎旎心满意足的笑了,有人陪着她真好。
她一直都是个胆小的,也不太擅长与人相处,甚至有时候还很懦弱。母亲早早走了,祖母和父亲只是教她该注意的规矩,至于她真正的感受,似乎没人在乎。
想到这,她不由想起刘氏,也许这个继母曾经尝试过想要走近她……
洛旎旎睡了,恬静的脸庞像是不知人间忧愁的孩童。她的嘴角抿着,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翌日,天空阴霾,空气中带着湿气,院里的花香格外浓郁。
洛旎旎起的很晚,红依早已经将洗漱的水准备好。
这样压抑的天气,让人也觉得憋闷。
洛旎旎披着柔顺的头发,站在窗前,看去外面。
“姑娘,是不是该回去了?再不走,老夫人真会担心了”红依湿了手巾,帮洛旎旎擦着手。
手上温温润润的,洛旎旎将发丝别去耳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回侯府。虽然那里是她的家,可是前一世,侯府的确抛弃了她。
当她背上与外男私通的罪名,她的父亲并没有去查出真相,反而觉得自己丢了庆阳侯府的颜面。
还有秦尚临,她不顾一切嫁的人,对于她的解释也是充耳不闻。
她从小学规矩,怎么会做出私通外男之事?她只是睡了一觉,醒了便有人指责她不收妇道,甚至那男人都抓起来了……
“咳咳!”洛旎旎捂住自己的胸口,莫名而来的憋闷让她无比难受,她不停地咳着,脸上泛起潮红。
红依吓了一跳,赶忙伸手为洛旎旎顺背。“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找郎中过来?”
洛旎旎轻轻摆手,“不用!”
她只是想起了那憋屈的过往,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气急而至。她的手指摁着自己的眉心,那里曾经钉着一根魂针。
“红依,我这里好疼。”洛旎旎的眼中蓄着盈盈水汽,像以前一样撒娇。
“我帮你揉揉。”红依拉着洛旎旎坐下,她比洛旎旎大了五六岁,做事说话都很沉稳。
红依的脸凑近洛旎旎,“姑娘,你身上就是有香味儿,真的用香了?”
洛旎旎轻轻摇头,“没有。我想可能是前晚上烧的,把我给烧坏了!”
这样孩子气的话把红依给逗乐了,“我看啊,不是烧坏了,是烧成一个香美人!”
是香了不假,但是美人,现在的洛旎旎已经不在意了。以前她艳绝京城,到头来还不是死得凄惨?也正由于她美,人家更坚信她不守妇德的罪名。
“好了的话,我给你梳梳发。姑娘现在长大了,你的两位哥哥回来,恐怕认不出了吧?”红依笑,自家姑娘娇气的厉害,一大部分原因是两个公子给宠的。
洛旎旎抬头看着红依,眼中清亮透彻,“对了,祖母寿诞,他俩会回来的。”
她笑了,她可以见到她的两个哥哥了,她的至亲。她动着手指,数算着日子。
“旎旎?”
一声叫唤,洛旎旎脸上的甜笑僵住,手指不再动。她从窗口望出去,见着一个妇人走进了院门。
妇人四下看看,朝着窗口走来几步,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才起来?怎的还没梳好头发?是不是知道姑母要来,特意让我来给你梳?”
洛旎旎看着那妇人,双手不觉攥起,身子开始发冷。眼见人已经进了屋,走到了她的眼前。
闵氏,她怎么来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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