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生闷气,不理他。
谢宴继续叫她:“钟情?”
钟情态度坚决,不理不睬。
谢宴虽没跟人交流过,脑子转的却快。他把镜子拿起来,口气不自觉地软和:“以后等你能吃到东西了,我带你去吃遍全天下美食。”
钟情雀跃的声音响起:“真哒?”
谢宴:这什么语气词?
谢宴心中吐槽,脸上淡定答应:“我从不骗人。”
钟情开心:“谢宴,你真是个大好人,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谢宴一愣,脸上神色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他想钟情可真容易满足,许诺她带她吃好吃的,她便如此快乐。还好遇到的他,不然被卖了还要乐呵呵地给人数钱。
谢宴耳尖微动,听到院子中的响动,将钟情往怀里一揣低声:“有人来了。”
有人敲门。
谢宴并不应答,门外却又传来声音:“四皇子,四皇子可在?”
谢宴轻敲桌子示意里面有人。
门外的内侍会意笑问:“奴才看昨夜四皇子的食物没动过,斗胆来问一句可是味道不好?不合四皇子胃口?”
谢宴一听便知道是托辞,什么合不合胃口,不过是想知道他们是否打草惊蛇,让他知道饭菜有毒才不吃的。
谢宴嗓音喑哑:“不新鲜。”
内侍松一口气,也没深想为什么之前那些不新鲜的饭菜谢宴都吃了。他自掌嘴陪笑:“哎哟,是老奴思虑不周。四皇子放心,回去老奴一定重罚御膳房之人,求四皇子宽恕则个。”
这些请罪之言不过场面话,谢宴根本没往心里去。他活得通透,这些人的想法他一清二楚。只不过平日生活如死水一般无趣,他压根不愿深思,活着与死亡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不同,他有了愿意同他说话的人,他还对她许下承诺。
说到就要做到。
谢宴不知是谁要对付他,无论前朝还是后宫,想杀他的不胜枚举。反正他是妖孽,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国家大义都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
怀中的钟情声音闷闷的:“我能说话了吗?”她说话刻意放轻了声音,听的谢宴的耳朵痒痒的。
谢宴把她拿了出来,心想果然是个小话唠,一会儿不说话就憋得慌。
钟情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极好奇问:“谢宴谢宴,你是皇子啊?”
谢宴点头。
钟情认真道:“皇子我晓得的,是皇帝的儿子,你可真厉害。”
谢宴抿唇:“出身天注定,有什么好佩服的。”
钟情天真烂漫:“皇帝是全天下权力最大的人,你是他的儿子,应该是全天下权力第二大的人,应该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玩到很多好玩的才是。”
谢宴很坦诚:“我从小就被关在这里,没有你说的好吃的,也没见过你说的好玩的,可见当皇子并不如你想的这么好。”
钟情的语气带着些忧伤:“啊?那你实在是个很惨的皇子。放心吧,看在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朋友,以后等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谢宴对她说的那些没多大兴趣,但对她释放的善意却无法拒绝。他点点头。
上次被谢宴扔在桌子上睡了一夜后,钟情晚上睡觉不敢再提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很老实地睡在床里侧。
虽然谢宴的床褥都已陈旧,却很干净软和,睡在上面很是温暖,比冰冷的桌子不知道要舒服多少。
白日钟情一边修炼一边同谢宴絮絮叨叨,谢宴一边看书一边听她说话,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倒也十分和谐。
夜里谢宴熄了烛火,准备讲故事给钟情哄她睡觉。钟情好奇他白日看的书籍内容,缠着他讲给自己听。谢宴虽看起来没所谓的样子,却也答应了她。
屋内只有少年的声音:“古人讲话素来简洁,也十分有技巧。譬如说,‘然’。”
钟情发问:“然是什么意思呀?”
谢宴瞥她一眼,按自己的想法继续讲:“齐国前国君曾问过他军师一个问题,军师微微一笑,答了句‘然’。”
钟情不解,发问:“这军师的‘然’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谢宴憋笑:“齐国前国君跟你想的一样,回去就琢磨这个‘然’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日思夜想,想的头发都白了,也没搞清楚军师到底是同意还是反对。最后齐王积劳成疾,弥留之际唤军师到床前来,把自己考虑的答案告诉他,问军师是不是这个意思。”
钟情好奇:“然后呢?军师怎么说的?”
谢宴微笑:“军师呵呵一笑说了一个字。”
钟情和谢宴异口同声:“然。”
谢宴继续讲故事:“齐王立刻就断气了。好了,故事讲完了,该睡觉了。”
钟情抓心挠肝不依不饶:“啊啊啊啊,这个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是同意的意思吧?对吧对吧?”
黑暗中谢宴的声音带笑:“然。”
钟情悲愤:“谢宴你讨厌!”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宴揣在中衣里,然后是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有人。”话音刚落,窗棂一响,谢宴闭目装睡。
窗户被打开,从窗外钻进来一个矮小蒙面的黑衣人,手中握着把匕首。黑衣人一溜烟地蹿到床边,听谢宴的呼吸声绵延悠长,显然在熟睡。
黑衣人眼中划过一抹狠色,一刀朝床上的谢宴扎了上去。谢宴双目张开,露出金色的瞳眸。黑衣人刀尖一偏,手腕被谢宴捉住。
谢宴手上暗暗使劲儿,黑衣人的胳膊直接被扭了一圈,整个人疼痛的低哼出声。谢宴空手夺下他手上的匕首,直接把人匕首夺下来,然后一刀把黑衣人抹喉。
目睹一切的钟情:ovo!厉害!
谢宴拎着黑衣人的尸体打开大门,丢在院子里,回来接着睡觉。
钟情小声:“谢宴,你没事吧?”
谢宴愣,本以为钟情会被他这般手段吓着,从而不理自己,谁知道她怕极还要担心自己。他弯弯眼睛:“然。”
然你个头。
钟情气呼呼:“睡了,晚安。”
谢宴躺好:“晚安。”
翌日四皇子院中发现黑衣人尸体一事传遍整个皇宫,谢宴被晋王召见。
黑衣内侍一脸紧张地在前方引路,谢宴在他身后十步之外闲庭信步。这是自五岁那件事后,他第一次到小院以外的地方。
宫中奇花异草,三步一楼五步一阁,亭台楼阁犬牙交错。镜子钟情在他怀里轻声说话:“谢宴谢宴,皇宫好大啊,咱们这是去哪?”
谢宴沉吟:“不出意外的话是要去见晋王。”
钟情担心:“因为昨天晚上黑衣人的事儿吗?谢宴,你要小心些。这么多人害你,又是下毒又是刺杀的,指不定今天又会闹出来什么事端。”
谢宴答应:“然。”
怀中的钟情瞬间没话。
到了晋王所居的祈年殿,晋王负手立在殿中。他鬓发灰白,被梳理的一丝不苟,身上的黑袍没有一丝褶皱。他站得笔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谢宴。
谢宴任他打量,淡定回视,金瞳分外闪耀。
晋王皱眉,开门见山:“昨天晚上死在你院子里的人,你需要给孤个解释。”
谢宴直说:“人,我杀的。他,想杀我。”
晋王盯他半晌说道:“野性难驯!孤让你读那么多书,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谢宴不语,依旧拿金眼珠子看他。
晋王良久摆摆手:“你回去吧,原以为将你拘在院子里能……罢了,有些人是该整治整治了,孤可还活着呢。”
谢宴等他自言自语完扭头要走,对他念叨的那些没有一点反应。
晋王气道:“慢着。”
谢宴看他。
晋王道:“你从不对孤行礼!”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谢宴仿佛察觉不到他的怒气一般,随口回答:“我野性难驯,读那么多书一点用都没有。”
晋王怒道:“滚!”
谢宴这时候反而懂礼数似的道:“是,谢宴告退。”
晋王看谢宴离去的背影,生气转为无奈,最后一切复杂情感都化作一声叹气。
回到院内,谢宴半天没说话,钟情也很是老实的在他怀中待着没聒噪,以为谢宴见了这个不疼爱他的亲爹,心情大约不好。
谢宴把钟情拿出来放手心问:“怎么不说话?”
钟情闷道:“以为你心里难受呢,就没打扰。”
谢宴讶异:“我难受什么?”
钟情正想说什么,浑身感觉不对,火烧似的灼痛。她道:“谢宴,我感觉身上不太对。”
谢宴也感觉手上的镜子烫的厉害,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张:“钟情,你还好吗?”
钟情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哭腔:“谢宴,我难受,浑身烧的疼。”
谢宴心揪得厉害:“怎么样会好受点?我取点水来,院子里有口井,你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他一向不愿在白日出门,一是过惯了不见天日的日子,看到太阳很没有安全感,二来他一双金眼睛总引人注意,各种目光让他不舒服。
只要能让钟情舒服些,他出去一遭也没什么。
钟情哭:“不行,你别走。”
谢宴头一遭感觉到如此无力,无从下手。
钟情的哭声戛然而止。
谢宴手上一沉,小镜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玉雪剔透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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