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李公子, 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没等赵青山说话, 花琉璃俯身叩首。
赵青山紧紧握住爱人的双手, 浑身充满勇气。
花琉璃这些年帮着崔屏做过许多事, 但她本人知道的却并不多,只凭能借记忆,复述出一些名字以及官位名称,赵青山似无所觉, 可裴昭越听脸色越是阴沉, 他出身权贵之家,从小受到精英式教育,又有常年看抵报的习惯, 对于朝中的人事调动, 以及党派之争知之甚详,花琉璃说出的这些人, 乍一听好似杂乱无章,可一旦联系起来, 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这背后操控之人到底是谁。
裴昭轻轻吁出一口气,若非亲自到了福州, 若非花琉璃不可能说谎,他再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陈士承。
不过,细想之后,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 却在情理之中,陈士承曾凭一己之力,将今上推上皇位,自此之后,陈士承便一直居首辅之位,以陈士承的地位,手腕和野心,在福州走私生意上插一手,简直是理所应当是事情。
只是,在得知背后人是陈士承后,裴昭第一次开始萌生些许退意。
裴昭还记得,那是在一个秋日午后,他不想睡觉,一心只想往外跑,祖父见状,便把他抱在腿上开始给他讲古,直到今日,他还清晰记得祖父的话,他说昭哥儿,祖父为你定下陈家这门亲事,日后一定要对陈家丫头好才行,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只管去找你陈爷爷就行,你要记住,当你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时,一定要紧紧跟着陈士承的脚步,切记,切记!
裴昭嘘一口气,从回忆中抽离,如今虽然物是人非,若无意外,陈家的那门亲事也怕是要作废了,可对陈士承这个人,他却一直深深的为之忌惮,与这样一个人对上,裴昭几乎连脱身的信心都没有。
……
因为意外牵扯出了陈士承,之前准备的手段就都无用了,他需要确保万无一失,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他在福州,最后和陈花二人商量过后,花琉璃同意死遁的方式离开花楼。
“南玑会为你配一副药,喝了它之后,你的皮肤会变得蜡黄干枯,然后慢慢的,开始呕吐,然后周身会长出一种脓包,记住,你要装出重病的模样,在城中遍请大夫之后,再慢慢传言你患上一种极为凶险的恶疾,这种恶疾还会传染到别人身上,借此,你搬到城郊来,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就行了,只是,因为是诈死,且你的容貌太过出众,所以还要暂且委屈你避一避风头,我在扬州同样有一处李园,在那的都是我的心腹中人,你若无处可去,可暂到李园安身。”
裴昭的话讲完,这对苦命的恋人,早已感激的不知说什么才好,花琉璃现改回原名花秀,眼眶通红道:“多谢李公子,您的大恩我无以为报……”
裴昭生怕这姑娘乱发誓,赶忙制止道:“我帮你们,一来是因为阿舍是我朋友,二来是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结果,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办这件事,虽然麻烦些,却并非做不到,我们既然遇到,那就是彼此的缘分,我能帮一把便帮一把,我并非是为了要你们的回报,你们两个也不要一直把这当成一个担子来背负,将来若有缘分,能回报我纵然是好,但若无机会,也不必心怀愧疚,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就行了。”
赵青山紧紧握住裴昭的手,半晌无言,最后只重重的拍拍他的肩膀,眼中一抹流光闪过。
裴昭做事动作很快,很快,城中便有花琉璃生病的消息,一开始,许多人还期盼着美人赶快好起来,但,慢慢的,各种开始传出各种流言蜚语,有的说花琉璃是得罪了某一家的大妇,于是被人投毒毁了容貌,也有传言说是染上了那种脏病,流言各式各样,但无疑例外都透露出一个信息——化琉璃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之后,花琉璃以养病为由搬出了花楼,在城外寻了初小庄子住下,只是,身体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就在一个平凡的傍晚,福州城一代传奇名妓花琉璃久病离世,于此同时,一辆低调的马车伴着夜色向远处驶去。
花琉璃暂被安置到扬州,赵青山却还需要作出一副悲伤过度的样子来混淆赵家人视线,而裴昭,则在开始提前准备与赵崇明脱分道扬镳。
只是,就在裴昭准备的差不多时,裴风出海的船队终于归巷,这支出海船队带来丰厚利润的同时,还带回了一个不太妙的消息。
近两年的海上航行,裴风的脸黑了好几个度,原本英俊的面容被海风吹的粗糙无比,与之相反的是,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了,整个人都仿佛被注入了一种奋发向上的朝气,把裴昭给馋的够呛,出海啊,那可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畅想的东西。
“风叔!”
裴风贯来老成持重的脸上也浮现一抹欣慰的笑容:“大爷,你长大了。”
这是当然,裴昭离开京城时尚不足十三岁,如今将近四年过去,他早就长成一个英挺俊秀的青年,身长八尺有余,常年习武让年轻的身体从内而外迸发出一股朝气,整个人神采斐然,在人群中犹如一颗明珠般夺目。
船队回来后,沉睡两年多的李园重新苏醒过来,家人团聚,亲人相见,难以用言语表达,鱼符鱼薇带着李园的女人们热火朝天的准备吃食,比过年还要热闹三分。
等两人从极度的高兴中恢复之后,裴昭也开始迫不及待的问起海上风景来。
裴风的表情像是怀念,又像是感慨:“我自忖也算有些见识,可等真正见识到大海之后,才明白个人的渺小,”说罢,没等裴昭再问,便将这一路的见闻说与裴昭。
裴风带领的这支船队,船员的个人素质虽然极高,里面也没有旱鸭子,但却没人真正见识过大海,到了船上,等过了最初的兴奋之后,开始有一部分人晕船,多亏这次有赵家这个领路人,他们才能有惊无险的度过去,只是,在说起航行过程时,他的神情开始凝重起来:“大爷,结果比我们之前预想到的还要糟糕,崔家赵家不但勾结后晋进行海上走私,而且其中还涉及大宗的□□武器交易,而且,我能感觉的出来,操控崔家的赵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好像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另一只手在遥控福州海上走私,这股力量太过庞大,太过叫人心惊胆战。”
裴昭闻此,到是长舒一口气,对裴风道:“风叔你有所不知,在你们走后,我发现福州的造船和走私,其中都有陈士承的手笔。”然后,就略过花琉璃的事,主要讲他查到有关陈士承的消息告知裴风。
裴风听闻后愕然良久,许久之后才不甘心的道:“大爷,如果真是陈士承的话,那这里面牵扯的官员可能会数不胜数,咱们原本就是逃出京城的,不宜与这些人与虎谋皮啊!”
裴昭有些灰心的点头:“在你们回来之前,我就一直在准备抽手的事,”说到这,他无奈的叹口气:“可是风叔,如果福州的走私真涉及□□和武器的话,我就怕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裴昭一怔,转而想起裴昭的话中之意,只是越想,他的脸色越发,最后,额头青筋迸起,整个人出了一身冷汗:“大爷,你的意思是……”
裴昭认真的望着他:“最初我以为,赵崇明这个老货是打着拉我当靠山的主意,才会拉我入伙,只是万万没想到,这老货要对付的竟是陈士承啊!现在,你们跟着赵家出了一趟海,而且又知道了这么多内幕秘密,再想抽身而退,别说赵崇明不愿意,怕是这条船上的人都不会乐意看到的。”
直到此时,裴昭只觉浑身发冷,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绑上了一艘破船,而且再也没法下来了。
裴风看裴昭脸色不对,忙安慰道:“大爷,你也不必为此惊慌,我出去一趟才明白,这海上的生意有多赚钱,日后,咱们只要小心些就是了,再说陈士承虽然厉害,可他远在京城,福州只不过是他的一些狗腿子而已,不足为虑。”
裴昭脸色惨白的摇头道:“风叔,上个月传来消息,辽东的互市开通了。”
裴风没意料他的思维跳转,有些不解的望着他,裴昭继续道:“北面肃清之后,这就说明朝廷已经腾出手来,你说,朝廷下一步要下手的会是哪个地方?”
裴昭的声音很轻,听在裴风的耳中却犹如炸雷一般,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吐出一个名字:“福州。”
裴昭苦笑:“是啊,鞑靼安稳了,朝廷下一步肯定会朝福州伸手,今上绝不是那种任凭人糊弄的君主,更不会允许有人挖他的墙角,福州走私的案子,将来一旦被翻出来,其中牵连的人恐怕不亚于当年的四王夺嫡支乱。”
裴昭发现,他竟然把自己给逼进了墙角,福州走私猖獗,在朝中这几乎是共同的秘密,但那些年朝廷一直对鞑靼用兵,为了防止内院起火,所以连皇上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心中明白,福州走私没事,甚至和后晋相互勾结,虽说会引得天子震怒,只要运作得当也不会有太大危险,但,他万万没想到陈士承的胆子竟然这么大,竟然敢走私□□武器,单这一点,就已经触及了周宣帝的逆鳞,福州走私案,一定小不了了。
裴昭只觉整个人都陷入了泥沼中,他能感觉到身体在一点一点慢慢下沉,可悲哀的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裴昭在书房枯坐了三天三夜后,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既然早已无法脱身,到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一瞬间,他的眸子亮如星辰。
裴昭大声喊道:“南玑北斗,进来!”
南玑听闻,喜的一窜三尺高,嗖的一下子就冲进了书房,哽咽道:“大爷?”北斗也随后走进。
裴昭目光卓然的望着两人道:“你们两个帮我给老师送一封信,切记,一路上小心些,行踪万不可叫人发现,信送到之后立刻往回赶,不必再等,务必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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