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其实, 裴昭的天性中就有一种不服输的冒险因子,若非如此, 当初他也不会在当初那种境况下, 就敢拉着人来福州抢食吃, 同样,当他的对手由之前的赵崇明变为陈士承后,他稍作思考便重新焕发出了更为强烈的斗志。
既然已经无法脱身,到不如迎头一战。
裴昭写给宋君山的信中, 没有诉离别之情, 更没有回忆师生之情,而是在里面详细记录了福州当地势力,崔家, 赵家以及和朝中官员福州本地官员勾结走私的细节, 其内容之详细,涉及范围之广, 绝对会引发一场朝中地震,这样的一封信太过要紧, 一旦内容泄露,怕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裴昭之所以写这样一封要命的心给宋君山, 其本意乃是想借老师之手,将这封密信呈给当今圣上!
裴昭心里明白,这是一次压上身家性命的豪赌,赌胜了,他不但可以顺利在福州这个泥潭中, 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而且还能重新回到京城,还是以另一种更为耀眼夺目的方式,赌输了,他将会被各方势力碾的粉碎,自此万劫难复。
裴昭并非只会好勇斗狠的莽夫,从皇上登基后的一系列动作,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有志明君,自大周建国之后,和鞑靼的战争一直断断续续没有停止过,而裴昭赌的就是,朝廷打了这么多年仗,国库早已空虚不济,福州的走私是一块多肥的肉,没人比亲自涉其中的裴昭更清楚,这样一块肥肉递到嘴边,哪怕是皇帝也一定会心动!
他已经做好选择,接下来,就是剩等待结果了!
裴昭的信在正月中寄出,三月初时,有一支神秘的队伍来到福州,秘密进入李园,对裴昭宣读了一封密旨。
裴昭跪在地上,双耳轰鸣炸响,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快速流动,脸上浮现出一种极致的亢奋,一直以来,他一直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终于安安稳稳的落回到了胸膛中,他,赌成功了!
小内侍笑眯眯道:“裴世子,快起来吧!”
裴昭起身,对小内侍道:“公公,辛苦了。”
小内侍连忙摆摆手:“裴世子客气了。”
裴昭与小内侍寒暄完,这才看向方才沉默立于一旁的人,作为一个权贵圈儿里混大的人,他对眼前之人当然不会陌生,蓝钰,皇上的义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禁卫军统领,帝王心腹之人,既然蓝钰都来了,说明皇上对福州之事相当重视,这样的念头在裴昭肚里打了几个转,随即他对蓝钰抱拳施礼道:“蓝大人。”
蓝钰没有同他饶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裴世子,我们这次带来的是密旨,因福州案干系太过重大,为确保消息不会走漏,皇上特派我来护送,此外,除了对裴世子宣读旨意外,我今后也会留在福州听命于世子,助世子一臂之力。”
裴昭收到密旨的好心情稍稍平复,其实他们彼此间心知肚明,蓝钰名为下属,实际上就是皇上派来的间谍,一开始,他心里的确不怎么舒服,任谁家里长了只眼,都不会高兴,只不过稍作思考,他便想通了,虽然后路已经找好,但绝不代表接下来的路好走,毕竟和陈士承这样的人斗,得打气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有蓝钰在自己身边,一来今后行事可以方便很多,二来,他相信,如此年轻的禁卫军统领并非一般人物,得他相助,他更添三分胜算。
蓝钰这次带了不足十人,裴昭安排他在李园住下,在看完裴昭的窑厂和李园后,不凡如蓝钰也生出一种感叹来:“裴世子,你真让我意外,若我没记错,当初你离京时还不到十三岁吧,短短几年,你不但置办起了如此大的家业,还能把手伸入海上去,真是后生可畏啊,不亏是当年十二岁的案首。”
裴昭笑道:“蓝大人过奖了,这无非是一些小伎量而已,不怕大人笑话,我当初如丧家犬一样逃出京城,家母心疼我,把大半家资都给我带在了路上,那时,我想着此生大概再难入朝堂,总得做些什么才行,我总不能让家母远在京城还为我挂怀。”
蓝钰看着他,若有所指道:“等福州案一结,裴世子就能回家了。”
裴昭笑道:“我们今后是要朝夕相处的,这样大人世子的称呼,实在麻烦,我看大人也大不了我几岁,若大人不嫌弃的话,我就腆言喊您一声蓝大哥如何?”
蓝钰同样畅快大笑道:“乐意之至,阿昭。”
两人相视一眼,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相处起来,总是舒服的,两人同在京城长大,年岁相差不大,又都在权贵圈里混过,十分有共同语言,等两人慢慢的熟悉之后,裴昭从蓝钰口中得知,当初他寄出的那封迷信,是由宋千陌呈上御览的,并且,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想起宋千陌,裴昭心中五味杂陈,自从离开京城后,从前的故人他就开始强迫自己慢慢淡忘,只是,他没有想到,在最关键时刻帮自己一把的,正是这个他很少再想起的朋友,想到这,裴昭忽然问道:“宋大哥现在成亲了吗?”
蓝钰没妨他忽然问起这个,怔愣片刻才摇头失笑道:“没有,去年有人突发奇想,给京城排了个美男子榜,宋大人可是高居榜首,那段时间,宋大哥总是被一群女娘们围观,最后吓的宋大人连马都不敢骑了,只能坐轿出行,只是这宋大人说来也奇怪,明明相貌堂堂,年纪轻轻又前途无量,就是不成亲,听说宋阁老被他气的,差一点就要到皇上面前求赐婚了。”
裴昭大笑,问道:“那之后如何了?”
“皇上可不会管这些事,而且之后宋大人也亲自到皇上面前说了,这世上有人喜甜,有人喜酸,不能所有人都喜甜,就要按着他的头也要喜甜,喜甜喜酸这都是个人的事,他还和皇上,他虽然在有些人眼里看起来很怪,但他一不影响为皇上当差,二没有碍着任何人,外人根本无权对他批评置喙,他说她这辈子就要随心所欲的活着。”
裴昭心中复杂,这哪里是喜酸还是喜甜的问题,这分明是指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只是,尽管已经到宋千陌的地位,这些压抑已久的心里话,却只能借这样模糊的隐喻,才能一吐为快。
说完了宋千陌,裴昭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问起了英国公府的事。
不管他走的再远,那永远都是他的家,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有他最记挂的亲人,从前,前途无望时,他宁愿选择自我放逐,也不去想家里的人,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偷偷跑回京城,如今,他终于看到了曙光,也终于能鼓起勇气问起家人的状况。
只是,对此蓝钰表示爱莫能助,他年纪轻轻又没有成家,平日里都是和一群大头兵混在一起,他能知道宋千陌的事,那是因为宋千陌常伴陛下左右,但是家长里短什么的,这对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来说,实在是太过为难的一件事。
裴昭有些恍然:“也对,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呢?”
蓝钰看向裴昭,顿了顿还是试探着道:“其实,若是和英国公府有关的消息,我这会儿到是想起一些来,只是……”
裴昭多聪明的一个人,看他这副为难的模样,便知道这些事,对他来说应该算不得好消息,只是,如今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英国公府的信息,也顾不上这许多,赶快催促他道:“蓝大哥,没关系你说吧,其实你就算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些。”
蓝钰拍拍他的肩膀:“你可能不知道,你前脚才离开京城,陈家后脚就来退亲,而且,你绝对想不到陈家退亲之后又和谁家成了亲家。”
对于陈家,裴昭其实没有太大感觉,所以,听说陈家退亲后,也只是生出一股果然如此之感。
他随口问道:“怎么?难道陈家和裴家退亲后,很快就迫不及待重新商定婚事了吗?”
蓝钰忽的神秘一笑:“不,不是你那个小未婚妻,是陈宗宝,娶了秦家的大姑娘。”
裴昭一愣,然后立马问道:“秦家,秦贵妃?”
蓝钰点点头,很显然,这桩婚事的促成,绝不可能是两情相悦这样可笑的理由。
蓝钰对此只觉奇怪,是因为他初来福州,还并未真正触及更深层次的东西,而裴昭却是明白,福州背后最大的势力就是陈士承,在这个档口,陈家却突然和秦家联姻,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秦家是不是也打算要在福州插上一脚,可陈士承这只成精了老狐狸,怎么会看的上秦家呢?忽然,裴昭神情肃然起来,他猜到了一个可能,陈士承选择和秦家联姻,其本意根本不是秦家本身,而是秦家背后的那个人——昌王李泰。
蓝钰见裴昭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担忧道:“阿昭,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裴昭对他挤出一丝苦笑:“蓝大哥,你才来福州,所以并不清楚内幕,福州这里面的水很深,崔家只是明面上的一个幌子而已,而背后真正的操控之人,是地头蛇赵家还有官府的势力,这些年赵家被另一股势力打压的厉害,几乎难以维继,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赵崇明私下调查过我的身份后,才会冒险拉我上船,其实,在最初我只以为是福州的地方官勾结打压赵家而已,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才弄清楚,原来这股来自官府的势力,并非是游散的,而是有人再背后控制的,而那个人,我怀疑就是陈士承。”
事情若真如裴昭所预想的那样,里面再牵扯进一位皇子,那就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于是,他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决断,告诉蓝钰一切,然后把他拉入自己的阵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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