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英雄好当, 罪却难受。
一开始,裴烽还不觉有什么, 直到夜幕降临, 祠堂内逐渐昏暗起来, 几重灯影晃动,为这死寂的氛围,更添了一丝诡异,裴烽只觉背后一阵凉风袭来, 他缩了缩脖子, 用力裹紧衣服,双手抱住自己,心里也开始犯起嘀咕来。
他的身子向前蹭了蹭, 对这祖先的排位磕了个头, 嘴里念叨个不停:祖父,各位祖先, 孙儿我胆子小,可千万别吓我啊……
嘴里一边念叨着, 他又将剩余的蜡烛全部点燃,直到整间祠堂被映的灯火通明, 他这才稍稍安了心,就这么一直勉强坚持到后半夜,裴烽于睡梦中忽然惊醒,蜡烛已经燃烧到了尽头,几只残影一闪一灭, 远处的黑暗,就如一只张开大口的巨兽,此时,正在耐心的等待着,好像等这仅剩的几丝光亮消失后,它就会将他整个吞噬掉。
不过,裴烽这会儿却顾不上害怕了,他在祠堂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滴水未进,身体的疲累和腹中的饥饿正牢牢占据着他的心神,以至于,他连害怕都顾不上了。
往往人的自身需求,才是最大的行动力,裴烽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然后蹑手蹑脚趴到窗角处,他凝神听了许久,窗外一片寂静,除了有几声虫鸣外,发现窗外再无其他动静,他小心的探出头,片刻后,他使劲儿一摔,窗子嘭的一声撞到窗框上,发出吱吱呀呀的余声。
裴烽只觉自己就是天字头一号大傻子,他这边小心翼翼怕被人发现,殊不知,祠堂外的看守,早就不知跑哪去了!他只觉心底窝着一股邪火,妈的,他吭哧吭哧跪这么长时间,到头来是为的什么啊!
既然已经确定门外没人了,裴烽便大摇大摆的自正门走出来,府中落了灯,黎明未至,正是最黑暗的时候,他原本想摸到厨房去,给自己找点东西充饥,谁知,裴小爷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撞了无数次假山树木,跌了数次脚之后,非但没成功到达厨房,还将自己弄得一身狼狈,裴烽想着自己凄惨遭遇,先是母亲骂他,亲哥打他,祖母责罚他,如今,他跪了一夜,又冷又饿,想要找点东西吃,却没想连家里的摆设都在欺负他,想到这,他瞬间悲从心来,竟然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天上不会掉馒头,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待狠狠发泄一通后,裴烽算是勉强找回些理智,此时,天际已隐约露出鱼肚白,他站起身来,狠狠一抹眼泪,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既然如此,他不如索性去找大哥,反正,大哥总不会不管他。
裴烽心里打定主意,看清路后,就爬上一颗老树,然后顺着树跳上墙,几个纵身,便消失在清晨的朦胧之中。
……
今天是休沐日,裴昭昨日在宫中当值,因时间太晚,便宿在了宫中,今儿一大早才从宫中出来,成亲的日子将近,李璇玑已经将伯爵府收拾的七七八八,于是,他打算趁着休沐日,好好去丈母娘面前献一献殷勤。
裴昭心里明白,以他的情况,能娶到徐茜华这样的老婆,绝对是交到了好运,别看裴昭平日为人做事,颇有些荤素不忌,但对于婚姻,他是很重视的,也没兴致去搞三搞四,他心里正盘算着,丈母娘喜欢吃稻香居的栗子糕,等会儿叫南玑买两包,他拎着去看望一下丈母娘,如果幸运的话,没准还能摸一抹未婚妻的小手。
然后,下一刻,他就见裴烽正抱着身子蹲在门口,见他来了,顶着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睛,特别无辜的望着他。
“大哥——”裴烽喊他。
裴昭把他拎到家里,南玑端来热粥早饭,裴烽闷头就吃起来,这时,他才好笑的看着裴烽问道:“说吧,出了什么事了?”
裴小爷自觉是个要脸面的人,被关祠堂又半路偷跑出来的事,怎么肯说,他吭吭哧哧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裴昭见状知道他不想说,也就没再继续逼问,只道:“你既然不想说,那就别说了,一会儿,我叫南玑去府里报个信,你呢,就先住在我这,想吃什么,就告诉南玑,让他给你买,知道吗?”
裴烽抬头问道:“大哥,那你呢,干嘛去?”
“我?趁着今天休沐,我去看个朋友。”裴昭笑着道。
裴烽飞快的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咽下,然后道:“大哥,我也要跟着你去,哦,对了,大哥你的迎亲使人选定下来了吗?”
裴昭好笑的看着他:“怎么,你也想当迎亲使?”
“那是自然。”裴烽猛得点头。
裴昭闻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裴烽不自觉挺起胸脯,就在他以为大哥也会挑肥拣瘦,将他嫌弃一番时,却没想到裴昭竟然点点头,同意了。
裴烽有些不敢置信,再次确认了一遍:“大哥,说真的,你真的同意我当你的迎亲使了?说话算数,不许耍赖!”
“这有什么,只不过嘛……”裴昭拉长声音道。
“只不过什么?”裴烽紧张追问道。
裴昭望着他,眼含笑意道:“当我的迎亲使,可得将脸养回来才行,如果像现在这副猪头样,去了给我丢人吗?”
裴烽下意识的摸脸,扯出一个心虚尴尬的笑,这才明白,为何方才大哥没有追问自己发生了什么,因为,他顶着这张猪头脸,已经一目了然到不需要再说明什么了。
裴烽耷拉下肩膀,整个人缩成一堆,就像墙角处发霉的小蘑菇,见他这样,裴昭心一软,道:“看你这副惨样,行了,我今天不去看朋友了,洗把脸,叫南玑给你抹上点药,我今天带你出去玩。”
裴烽闻言,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大哥,你说真的?!”
“那是自然,”说着,他拍拍裴烽的屁股,催促道:“赶紧去洗脸抹药,我带你去外面吃好的去!”
“好,我这就去!”裴烽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忙不迭给脸抹药去了。
裴烽换了衣裳,脸也上了药,就兴致勃勃跟着裴昭去了芙蓉楼,没错,京城也有一个芙蓉楼,只是,此处的芙蓉楼与福州的芙蓉楼并不一样,福州的芙蓉楼前朝时就是文人仕子聚集之所,而京城这个芙蓉楼却是大周朝建立后才仿建的,其本意原是想着仿古人雅集聚会,只是,连福州原版的芙蓉楼都落魄个酒楼而已,京城这个妨建的,就可想而知了,如今,这变成了处京城纨绔最爱玩的地方。
裴昭知道这些密辛,还是听母亲李璇玑所说,而当年建芙蓉楼之人,便是当今天子的叔叔,敦亲王殿下。
裴烽见大哥竟然带自己来芙蓉楼,兴奋的两眼直放光,他早就听人说起过芙蓉楼,平素,京中的权贵子弟最爱来这,只是,他年岁小,身边的朋友又大都是些乖宝宝,才一直没机会来,想当初,他还未次求过裴邺好几次,可每次,都被随便的敷衍回来,弄的他十分火大,如今好了,他不用再去求裴邺,大哥就带他来了!
裴烽心里那个美滋滋。
裴昭看一眼小乖狗,笑道:“进去吧。”
只是,两人进了楼才知道,楼上已经没有包间了,今天第休沐日,大家伙一块放假,都愿意趁着这个机会出来轻松一下,于是乎,包间早就订出去了,裴昭作为一个外来人士,对芙蓉楼的行情认知存在误差,这才造成今天的乌龙。
裴昭原本想走的,可看裴烽那渴望的小眼神儿,又实在说不上拒绝的话来,就在他正纠结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对他恭敬的施一礼道:“请问,来人可是裴伯爷?”
“我是,”裴昭颔首应道:“不知阁下……”
“我家主人早就想与裴伯爷结识了,相请不如偶遇,我家主人就在楼上,想请裴伯爷一叙,不知裴伯爷可否能赏个脸?”
裴昭跟在小厮身后进了包间,就见一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端起酒杯,对他遥遥一笑道:“久闻裴伯爷风采,今日一见,果然是难得的少年英才,两位请坐,今日就由我做东。”
拜裴昭那绝佳的记忆力所赐,在脑中搜寻一番,他还真认识眼前之人。
此人说起来,还与他有那么点关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次监审福州走私案的敦亲王世子李承俊。
裴昭对此人的印象便是:耿直鲁莽,身上还带着一股读书人才有的赤诚和率真,与他那个人老成精的老狐狸爹,简直就像是两个物种。
当年,陈宗宝被人激将签下赌约,其见证人便是这位敦亲王世子,便可见其脾性了。
只是,裴昭不解的是,李承俊找他干嘛?他们两个真的不熟,李承俊呼朋唤友到处耍时,裴昭还在吃奶,等裴昭长大后,李承俊正一门心思读书,和他更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人虽同处权贵圈子,却并无交集,所以,他实在想不通,今儿这一出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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