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不过, 不解归不解,裴昭还是应邀坐了下来, 他不知道的是, 李世子虽颇有些刚直不阿, 愤世嫉俗的性情,但有一点,此人欣赏读书人,尤其是聪明的读书人, 若是像裴昭这样的, 人年轻,书读的又好,而且还和他同属于权贵阶层, 这简直就是贴着他心尖来的。
若不是李璇玑与徐夫人二人足够眼疾手快, 将裴昭与徐茜华的婚事定下,裴昭估计就得换一个老丈人了, 没错,李承俊就曾动过将女儿嫁给裴昭的想法, 只是李世子下手太晚,为此还惋惜良久。
李承俊会对裴昭如此, 也不难理解,盖因此人平素虽附庸风雅,爱以文人自居,举业上却频频折戟,老天爷仿佛和他开了个大玩笑, 自他十七岁中秀才之后,接下来几十年屡试不第,前些年,他还不服气,梗着脖子发誓定要得中进士不可,这些年,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之下,他索性也看开了,也不再执着于科举,平素寄情山水,当个半仙隐士,无聊时,还给他堂哥周宣帝上书,关心关心朝政大事,小日子过的舒心又自在。
应了那句话,越是求得不得,就越是在意什么,正因为李世子举业不顺,才特别欣赏读书灵光的人,像裴昭,小伙子不但人聪明俊俏,读书好,而且,两人所出阶层相近,四舍五入一看,这就是自己人啊!
种种前因,于是,才有了今日这番邀请。
裴昭虽说应邀坐下,到底心里没底,说话做事还抻着三分心思,不敢在李承俊面前留下丝毫破绽,但,渐渐的,裴昭就发觉,此人着实有些愣的可爱。
裴昭就坐后,李承俊先是积极的与裴昭探讨了一番诗词文章,而后,又对裴昭干预弹劾陈士承的勇气表示赞赏,最后,还对裴昭出海的事表示向往,并且表示,如果有几机会,自己也要出海游历见识一番。
敦亲王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裴昭可不敢就这么应下,无法,他只得转换话题,说起在天竺时逮捕狮子的过程,闻言,李承俊果然被吸引住了,忍不住道:“你送给陛下的两对狮子我已经看过了,真是威武,我还和陛下说好了,等他的狮子生的小的,我也要一对来自己养。”
“这有何难”裴昭笑道:“当时因为怕路途遥远,狮子中途夭亡,我特意多带回几只,当时,我将最威武的四只进献给陛下,余者,便养在了福州,若是世子真心喜欢,我便将狮子赠与你又如何。”
李承俊果然感兴趣,闻言抚掌大乐道:“如此,那阿昭咱们就算说好了,你可不许耍赖。”
裴昭哈哈大笑:“鲜花赠美人,宝剑赠英雄,此等瑞兽,自然也要赠与能真正喜爱欣赏它的人,方才不负它来这世上走一遭。”
裴昭多精道的一个人,就李承俊这点道行,三两下就被他摸个底掉,一番马屁拍下来,李承俊简直要将他引为知己。
两人谈兴正浓,门外却忽然传来一股嘈杂之声,李承俊闻言眉头难看的皱起,他的贴心小厮刚想出门斥责,谁知,一股大力突然撞开了门,同时,一个踉跄的身影跌了进来,若非李承俊小厮眼疾手快,这人非得摔个狗吃屎不可。
只是,待看清跌进来的人是谁后,连裴昭都要感慨一声冤家路窄,此人说来还是裴昭的老熟人,他不是别人,正是裴昭那无缘的未婚妻的哥哥,他的前大舅子——陈宗宝。
两人间的恩怨说来话就长了,先是陈家主动退亲,陈家落得个凉薄名声,之后,陈宗宝跑到福州,两人又是一番龙争虎斗,最后陈宗宝败北,灰溜溜的跑回京城,而且,陈宗宝迎娶了秦元良的长女,四舍五入两人就更加成为了仇人。
陈宗宝喝的醉熏熏,无非就想耍个酒疯,显摆下威风而已,待他余光扫到角落里的裴烽时,立即指着他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裴小四,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就长成个猪头了,来来来,给小爷我学猪哼哼两声,看你学的像不像,学的好的话,小爷我有赏!”
若按裴小爷往常的脾气,听到这样的话,早就撸起袖子揍他丫的,只是,今天不同,他可是有靠山的,于是,裴小爷收起利齿,转头对着裴昭摆出一副哭唧唧的表情告状道:“哥,他侮辱我,你可要给我出气!”
陈宗宝脑子还有点懵,他下意识顺着裴小四的方向望去,下一刻,就见到了叫他恨得咬牙切齿,做梦都要狠狠踩上几脚的人——裴昭。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被说裴昭这个头号仇人了,当日,琼林宴上裴昭一封杀气腾腾的弹章,几乎要了陈士承一条老命,陈宗宝作为直接受害者,真是活啃了他的心都有,此情此景,再加上陈宗宝一颗醉熏熏的脑袋,眼瞅着,两人就要上演全武行。
关键时刻,李承俊站起来,制止了这场闹剧。
“陈宗宝,你给我住手!”李承俊气急败坏的大吼道。
陈宗宝望向来人,那颗被酒精腐蚀的脑袋,终于开始转动:“世子?你怎么在这……”
李承俊一张脸阴沉的可以,若在他的地牌,当着他的面,还能叫裴昭被人打了,那他这张脸也就不能被称之为脸了,陈宗宝如此打他的脸,他的气愤可想而知。
不过,李承俊还是不够了解裴昭,他若了解,就应当明白,他出手将两人拦下,实际上救下的人并非裴昭,而是陈宗宝,要知道,十年前裴昭就能一人单挑秦家兄弟并一帮狗腿子,论战斗力,十个陈宗宝绑一块儿,也不会是裴昭的对手,若不是陈宗宝今日黄汤灌的有点多,神志有些不大清醒,他再怎么气愤,也不做出挑衅裴昭这等蠢事。
幸而,李承俊中途这一拦,也将陈宗宝混沌的脑子浇醒了几分,他先是对着李承俊拱手道:“世子爷,今儿是我犯浑,您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我这便不打扰您的雅兴了。”同时,他恶狠狠的瞪了裴昭一眼。
李承俊仍旧铁青着脸不说话,陈宗宝恭敬告退,只是,在快走到门口时,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又饱含深意的望了裴昭一眼,然后便扬长而去。
裴昭常年习武,耳力较常人要好,所以,他清楚的听到,陈宗宝踏出房门时,嘴里嘟囔了一句话:小王八蛋,我到要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待重新落座后,李承俊的脸色仍旧臭的很,裴昭又狠拍了几通马屁,他才渐渐展露了笑颜,两人的谈兴也逐渐上来,只是,陈宗宝离去时那个诡异的眼神,还有那句奇怪的话,叫他心中有些发慌,这是一种常年刀尖打滚锻炼来的直觉,说不上具体什么原因,但他就是觉得不妥。
裴昭心里存着事,也没了再和李承俊寒暄的心思,他借口有事带着裴烽离开了芙蓉楼,回到家后,他一个人坐在书房,开始仔细回忆陈宗宝的一举一动,可思索半晌,仍旧一无所获,被心中的不安折磨的够呛,最终,他做了一个决定——今晚去宫里睡。
裴昭却不会料到,正是这个举动,险险救了他一条小命。
因为,在他尚未察觉之时,一个针对他的阴谋正在慢慢织就,锋利的暗箭已瞄准他的方向,只待利剑射出,就能瞬间取他性命。
裴昭和裴烽交代几句,赶在宫门落锁前进了宫,宫里的小内侍见了他,打趣道:“裴伯爷,您来了,届时等您成亲时,可要请咱们喝喜酒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裴昭笑着应和道。
因为他与海桂保持着良好的交情,因此,平日里小内侍都会留心照料他,一来二去,裴昭也就渐渐与这些小内侍熟悉起来,他为人风趣,平易近人,而且手面还大,底层的小内侍都爱找他来说话,因此,裴昭在宫里的消息颇是灵通。
他对小内侍微微招手,道:“明日就开始当值了,我想着,今儿也没什么事,就提前来宫里候着,小公公,陛下那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紧的人要见不成,我睡觉向来死的很,我这也好提前有个准备不是。”
那小内侍也是和裴昭熟了的,闻言,根本没有往心里去,便道:“陛下那原也没什么要紧事,哦,对了,后宫里到是有桩趣事儿。”说着,那小内侍竟捂嘴偷偷笑了出来。
裴昭塞给他一个小荷包:“后宫的娘娘们,说到底也是贵人,小公公,到底什么事,就劳烦你了。”
小内侍左右瞄了一眼,最后才凑到裴昭耳边小声嘀咕道:“伯爷,这都是我们底下人瞎传着玩的,告诉您到是无妨,只是您可千万别传到外出去,否则,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裴昭当即拍着胸膛保证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我的嘴向来紧的很,不该说的,你什么时候瞧见我多嘴过?”
小内侍一想,也确实如此,于是他便小声道:“今儿,秦贵妃的娘家嫂子进宫来了,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宫里快落锁时才离开,我们私下里都在传,贵妃娘娘如今失宠,千方百计想要挽回陛下的心,怕是找娘家嫂子传授经验呢。”至于是什么经验,小内侍嘿嘿一笑,那便是不为外人道的妙事了。
裴昭在值房内坐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暗,他才缓步走出来,这一刻,他穷尽自己生平智慧,以及所有的勇气,去赌了一把大的,赢则绝地反击,败则万劫不复,可此时,他已没有别的选择。
而事情的发展最后证明,他这个疯狂的赌徒,凭借他聪明的头脑,绝佳的判断力,以及非凡的运气,再一次赢了这盘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加一更,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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