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陈士承屹立朝堂多年, 树大根深,对时局的判断, 对帝心的把握, 都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绝非裴昭一封小小的弹章便能打倒的,虽然陈龄芳的愚蠢让陈士承丧失了最好的反击时机,但不要紧,陈士承就像最优秀的猎手一样, 他静静的蛰伏起来, 默默忍受着一切,在绝境中等待最佳时机,然后, 对裴昭发出致命的反击。
其中变数便是秦元良回京, 陈士承,这个敏锐到极致的聪明人, 立即从中发现了一线生机。
陈士承是个有政治抱负的人,因此, 他很是瞧不上秦元良这种,扒着女人裙带升上来的人, 再者,他也没了年轻时的勃勃野心,夺嫡站队是一种太过疯狂的赌博,第一次,他虽然赌赢了, 此生却不想再尝试第二次,所以,即便昌王一直对他隐隐示好,甚至秦家长女嫁给了他的长孙,这个冷漠理智的老人都从未动摇过。
直到,他察觉到陛下隐藏在平静表象后的真正意图,紧接着,是裴昭那封杀气腾腾的弹章,让这个宦海沉浮的老狐狸,都不由心尖发颤起来。
在面对生死威胁时,个人喜好不重要,立场也不再重要,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利益才是永远的核心,因为共同的利益,因为共同的敌人,陈士承与秦元良这两个老狐狸,就此联合起来。
两个老狐狸联手,其破坏力绝对远大于二,经过充分的思考与分析,最终,两人终于想出一条阴毒的计划来对付裴昭——诛心。
这条歹毒的计策由陈士承策划,秦元良具体实施,内容大体如下:
先由秦元良进宫对周宣帝哭诉告状,称裴昭狼子野心算计陛下,因为,早在福州之时,裴昭便收容照顾花琉璃,甚至花琉璃与之前恩客的联系,也都是裴昭帮忙斩断的,最后,又是裴昭将花琉璃送到京城,如此种种,无不证明这是裴昭在算计陛下的感情啊!
而更贱的是,秦元良还拿到了许多‘供词’,前前后后组成一条有效的证据链,话本子都编排不了如此详细,简直不把裴昭钉死就死不罢休!
周宣帝乃是位难得的有为明君,但明君同样是有弱点的,周宣帝的两个弱点,一是疑心,二是女人,秦元良的这番告状真真假假,而且,即便是真的,三司也不可能定他的罪,但,其歹毒之处,便是在周宣帝的心口狠狠插上一刀,凭周宣帝的多疑,他越是宠爱花琉璃,裴昭与花琉璃这两根刺便扎得越深,而且,随着时间流逝,伤口会越来越深,直至流血化脓,不得不将之清除的地步。
能想出如此诛心的计策,陈士承对周宣帝的了解可谓到了极致,一旦这根刺被狠狠扎下去,第一,击败裴昭,陈党得以保全,第二,花贵妃失宠,秦贵妃上位,第三,再次巩固了昌王地位,如此一石三鸟,简直将人心分析利用到了极致!
裴昭并不清楚这背后的密谋,但他仍旧凭着多年的直觉与细密的观察,感知到了危险的靠近,陈宗宝那诡异的得意,以及秦贵妃嫂子进宫的密谋,都叫裴昭心中升起了某种不妙的猜测,他从值房中出来,没有理会旁人,径直走到乾清宫门口,直直跪了下去。
裴昭这一跪,瞬间造成不小的轰动,这位出身显贵,又经历传奇的裴伯爷,在宫人内侍口中,可是经常性提起的人物,一来,这位御前受宠,只要长眼睛的人就都能看的出来,二来,别看人家年纪轻轻,可架不住会做人,与海公公关系十分要好,再加上裴昭本人脾气好,手面又大,所以,小内侍都爱往他身边凑。
见到是裴昭,乾清宫的总管太监也不敢懈怠,立马小跑回去禀报圣上去了,他一边小跑,一边擦着汗,能混到这个份上的人,都是人精子,只见裴伯爷这架势,就明白,必然又是一场大震荡了。
周宣帝很快就收到消息,将裴昭宣进殿来,疲累的揉揉额头道:“说罢,又怎么了?”
裴昭再次叩首,对周宣帝行了朝礼,但却仍是长跪不起,周宣帝这才脸色微沉,道:“阿昭,你有什么话就说,这样何意?”
“陛下——”裴昭再次抬首时,双眼已布满血丝:“小臣近些时日来,每每心中时常发慌,小臣人微言轻,自知惹不起陈大人与秦大人,其实,自上书那一日起,小臣便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了。”
周宣帝都被他这话气笑了:“怎么,裴伯爷今天跑到朕这说这些话,是想说自己后悔了,还是换着法儿的跟朕来要好处的啊?”
“小臣不敢,”裴昭道。
“朕看你胆子到是大的很!”周宣帝怒道。
面对周宣帝的怒火,裴昭只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不怕陛下您笑话,小臣这段时间以来,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这睡不着觉时,我就在想,陈大人和秦大人都恨我入骨,他们若是报复小臣,会用什么手段来报复呢?”
“那不知裴伯爷可想出什么来?”周宣帝没好气的道。
“回陛下,”裴昭一脸的认真道:“小臣想破了脑袋,还真的想出点东西来,如果他们直接真刀真枪冲着小臣来,那小臣就等着他们放马过来,小臣就要让他们看看,这邪到底能胜不胜得了正,只不过,小臣怕就怕,他们不和小臣来明的,反倒玩官场上那一套,将无辜之人拉下水……”
听到这,周宣帝的眼神终于变了,他身子前倾,盯着裴昭问道:“哦,不知爱卿所指的无辜之人是谁?”
裴昭十分光棍的望向周宣帝:“陛下,您如此聪明绝顶之人,能我和扯上关系,还能牵动您心弦之人,除了贵妃娘娘还会有谁?小臣脑子不好使,也是才想到此处,只是一想到就再也待不住了,这才急急忙忙进宫来,想和陛下您提前解释一二,若真有人将歪脑筋动到贵妃娘娘这来,也好提前给您提个醒不是……”
当然,除了提醒,还有来提前挖坑,若秦元良不动歪脑筋便罢,一旦他真的敢动歪脑筋,那裴昭今日这番话,便是他的催命符!
一股死寂在君臣二人间无限蔓延,渐渐地,裴昭背后流出冷汗,身子也渐渐僵硬发直时,周宣帝才似感叹又似怅然的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起来吧,今日既然说起这事,那你索性就跟朕说说,贵妃从前的事吧。”
裴昭缓缓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心跳恢复,心下明白,今日这事已经成了!
他站起身来,偷偷活动了下自己僵硬的双腿,这才小心道:“其实,说实话,我对贵妃娘娘了解的并不多,那时,小臣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整日都在忧心该怎么活下去,当时,之所以能碰到贵妃娘娘,还是因为小臣的一位朋友。”
“你口中的朋友,是指的赵青山吗?”周宣帝淡淡道。
听到赵青山的名字,裴昭心中一惊,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道:“回陛下,正是赵青山。”
“呵——”周宣帝微扯嘴角,淡淡道:“赵青山,不过一小人耳。”
“陛下,”裴昭无奈道:“若您以自己为标准,那这天下九成九的男人估计都是小人了,普通人立世,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无奈,赵青山他、他的确辜负了娘娘,可他托我将娘娘安置好,倒也算是个君子了,说实话,能见到陛下这样胸襟宽广又重情重义的男子,也是叫小臣我开了眼界,曾几何时,我以为这世间的男人,都和我父亲是一样的呢……”
进来为周宣帝续茶的海桂听见这话,心道英国公也不知是养的儿子,还是养的冤家,这可真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给他老爹刨坑。
周宣帝闻言指着裴昭哈哈大笑:“你这张嘴啊,可真是……”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摇头。
海桂一看,心下稳了,得,这小裴伯爷果真不同凡响,瞧瞧人家这本事,三两下就将万岁爷恭维的舒舒服服,而且,最为厉害的是,你还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说话间,有宫人来传贵妃娘娘的话,爱人相召,周宣帝再没了与裴昭寒暄说话的心思,裴昭也识趣,立马起身告退,周宣帝急忙忙会美人之约去了,海桂笑咪咪的将裴昭送走。
看着裴昭离去的背影,海桂心里不禁再一次的庆幸,亏得没和小裴伯爷交恶,瞧瞧人家这本事,不但能聪明的未卜先知,还能提前给敌人挖坑,而且,更招更贱的是,此举,相当于给了万岁爷一个暗示,接下来,陈阁老与秦大人不针对他还好,只要对方敢出招,就会先将自己给套进去!
这样深不可测的心机,海桂心中忽然打了个机灵,心中暗暗决定,以后还是对裴伯爷更恭敬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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