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裴昭打定主意要离京外任后, 便开始为外放做准备,裴昭夫妻要离开, 团哥儿自然也要跟着一起, 李璇玑舍不得孙子, 自然也要跟着,而裴元凯如今都是喂老婆命马首是瞻,自然是跟随着老婆一起,裴元凯一动, 便留下裴烽一个人在京城, 成了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几番权衡之下,李璇玑与裴元凯亲自登门解释, 最后, 秦家终于同意,两个孩子可以提前成亲, 但,圆房要等到秦小妹及笄后。
这样一来, 要走的就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大家子人。
外任的地点, 自然要好生挑选一番。
只是,以如今朝堂之上的这种情势,裴昭偏又是这么个敏感的身份,此时想要跑路,多少已经有些引人注目了, 好在,裴昭的运气足够好,裴元凯虽然已经渐渐脱离朝堂中心了,但他还有个厉害至极的岳父再,定国公出马,裴昭的任命很快就下来了。
——辽东桥县。
裴昭的调令下来之后,郑淳特地来了一趟,道:“阿昭,你就要离开京城外任,为兄也没什么好交代你的,我毕竟在辽东多年,在当地亦有许多同僚朋友,你将这封信带着,若遇到难事,可向谭经求助,他如今在辽东总兵账下任参将。”
裴昭接了郑淳的信,谢过了他的好意,此后,知道裴昭要外放的消息后,亲戚们开始登门告别,一直到了三月初,裴昭的调令才算是彻底下来。
裴清哭的最是伤心,这几日一直住在海昌伯府,眼睛又肿又红,李璇玑哭笑不得道:“你这丫头啊,可真是被宠坏了,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样的任性?”
“阿娘——”裴清委屈道:“你和哥哥都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舍不得你嘛。”
李璇玑给女儿捋了捋鬓发,安慰道:“别担心,外任三年一期,说不定三年后你哥哥考核得个优,就又会回京城来了呢?”
裴清瘪嘴:“阿娘,你又把我当小孩子哄,我哥外放的事,表哥都跟我说了,明明就是因为……”
李璇玑拍拍女儿的手,眼神示意止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话:“清姐儿,你要记住,阿羽既然这些话都和你说了,你就应当明白,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即使和娘也一样,明白吗?”
裴清有些害怕的看着李璇玑,然后乖乖的点了点头。
李璇玑叹息一声,将女儿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柔声道:“清姐儿,娘何尝不愿你无忧无虑的,像个小姑娘那样过完一生,只是——”李璇玑语气微顿,继续道:“你年纪小,没有见识过当年的四王之乱,所谓一将功成万古枯,尤其是那些站在峰顶之人的斗争,最后填进去的,都是些普通人的性命。”
裴清看着李璇玑,轻轻问道:“娘,哥哥和爹也是普通人吗?”
李璇玑闻言苦笑一声,看着女儿叹息道:“果真还是个孩子心性啊,清姐儿,你要明白,在皇权之争中,除了有资格坐到位子上的那些人之外,其余的人全部都是普通人,当年跟着□□开国的那些功臣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家毁人亡,连个善终都得不到,经历过当年的那长腥风血雨后,娘是真的怕了,娘不求你哥哥有朝一日位极人臣,只要能平平安安,娘就心满意足了,你和你哥哥都是这样,明白了吗?”
“娘——”裴清扑倒李璇玑怀里,整个人的身子有些发抖。
————
裴昭和裴元凯这对父子,家大业也大,从开始谋划外任的事,到真正离开京城,中间隔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只不过,等真正到了上路的那一刻,除了原定的一干人外,还额外多出一位来——何老夫人。
说起来,裴昭这位祖母,严格算来也算是极其厉害的人物,年轻时,独自带着儿子躲避战乱,在满是战火硝烟的年代,一个弱女子,硬是将儿子完好的护了下来,而且,老英国公裴炎之一生只此一妻,即便之后显贵之后,仍是对糟糠之妻不离不弃,夫妻恩爱和美的一辈子,要知道,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当初和□□打天下的功臣有许多,可真正做到裴炎之这一步的,可谓是凤毛麟角。
只是,何老夫人的超绝运道,仿佛都在前半生耗尽了,她虽然也厉害,但比起她那人中龙凤的儿子,以及惊才绝艳的儿媳妇,何老夫人这点手腕与智谋都显得不够看了,再加上,这位老夫人年轻时顺遂惯了,早就已经无法适应抬头看人了,这才会一直被架在高处下不来。
若非此次裴家是一大家子一块搬家,这位老夫人恐怕还放不下面子呐。
到了如今这一步,李璇玑自是不会再鸟这位老太太,但作为亲生儿子的裴元凯却是无法脱开干系,于是,这一路上,老太太的思想工作,就由英国公他老人家来做。
事实证明,本事大就是本事大,裴公爷朝堂上整人很厉害,在家里劝老太太,同样有一手,别管老太太高兴还是不高兴,至少,这一路上,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从京城到辽东,裴昭一行人整整走了三个月,路途艰辛点,这到没什么,裴昭人多钱也多,这点问题还是很好解决的。
可直到他真正踩到桥县的土地上,裴昭真正感受到了老丈人的坑爹,谁来告诉他,原来桥县竟是这么个鬼样子的吗?
桥县属辽东境内,地理位置靠近高丽,气候寒冷,穷,对于这些,裴昭都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可桥县的情况,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桥县的上一任知县于一年前去世,死于民间械斗,且死相极其悲惨,裴昭打听到,这位知县落得这个悲惨下场的原因,起因是多征了三成赋税,因这多出的三成赋税,引发了百姓的不满,最终双方进一步发生冲突,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此地民风之彪悍,由此可见一斑。
辽东是大周与鞑靼高丽的边界,此地有重兵镇守,因此,也造就了辽东与别处大不相同的政治环境,在大周,从整体来看,文官无论从掌握的权利,还是其社会地位,都要远远的高于武官,对于一些行为粗鄙,大字不识一筐的武将来说,文官集团向来是十分鄙视的。
但这种情形,放到辽东却行不通,如今,鞑靼虽然被揍的老实了许多,可不时的仍会有小股散兵来兼职强盗,边境摩擦时有发生,在这,嘴皮子和笔杆子的不再管用,只有拳头才是老大,所以,在辽东,武将地位要远高于文官。
毕竟,自己的小命还要靠人家来保护,若是哪个武将稍微那么玩忽职守一下,那可就有文官受的了,毕竟,辽东这个地方,每年因工伤而到下的公务员,在大周境内,一直都是处于居高不下的地位的。
而对于桥县知县身死一案,辽东的长官的处理更是有意思,最终给出的理由是,因当时情况过于混乱,无法查明真正的凶手,以法不责众为由,这件事朝廷命官身死一案,竟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这样百年都难遇的事,偏偏桥县就有。
裴元凯拍拍长子的肩膀,道:“你祖父曾带兵来过辽东,你祖父曾和我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裴昭问道。
“有一次,五万鞑靼人突然围城,可那时,城中仅有不到一万的士兵,最近的救兵也要三天才能调来,那时,守城将领都打算带着全城人共存亡了。”说起当年之时,裴元凯有忍不住唏嘘起来。
“那后来呢?”裴昭忍不住问道。
“后来,”裴元凯面上浮起一丝怀念和感慨:“后来,还是当地的一位百户站了出来,去动员全城的百姓与士兵一起守城,当时,除了还在吃奶的,和站不起来的,城内的百姓全部都拿起武器站了出来,那一战,鞑靼人大败,最后因为城内百姓和士兵杀的太过兴奋,一直将鞑靼人追出了七十多里后才回来。”
裴元凯感慨道:“当时,你祖父便说,辽东百姓,骨子里便有一股战意,就连女人,都是白天操起菜刀砍人,晚上拿上菜刀做饭,性情如此彪悍的百姓,数百年都难得一见啊。”
裴昭;“……”
听了这番话后,裴昭只觉前途一片黑暗,甚至连一丝丝的曙光都看不到。
“只是,辽东的百姓性情再彪悍,可一县的县令被杀,总不能连个出面管的人都没有吧?”裴昭道。
知县被辖内的百姓给宰了,这是一起十分严重的政治事件,按理说,碰到这种情况,辖区内的掌权者根本不会不管的。
“辽东此地,乃多族混居,汉人只占很少的一部分,桥县知县被杀一案,是否有内情,内情又是什么?咱们如今是猜不出来的,只有真正到了桥县后,才能查明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裴元凯道。
裴昭想了想,点点头,于是一行人接着赶路,三日后,他们这一队人马,才算是真正踏上了桥县的土地。
裴昭看着残败不堪的知县衙门,心中不由再次悲愤,老丈人坑女婿,可真是朝死里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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