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二日凌九醒来的时候还是茫然的, 直到他听见了身旁均匀的呼吸。

    凌九什么都想起来了。

    先是一阵无与伦比的震撼,随后是狂雨打芭蕉似的羞窘。

    凌九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笔直僵硬地让花芜姬靠在自己身旁,生怕把她吵醒。

    刚刚脱离处子的凌九, 心态和处子并无多大差别。忐忑不安了两刻钟, 他才敢瞥了眼怀里的姑娘。

    娇软纤细, 肤如凝脂, 连霸道张狂的凌花花绣在她身上都显得温和可爱。像个糍粑一样缩在自己怀里, 乖巧柔软。

    凌九又开始脸上发烫了。

    教主分明温柔体贴,怎么会有她残忍毒辣的传言。想来传言多有不实。

    这么躺了一会儿, 日头高了,花芜姬才醒来。

    眼睛未睁,手底下触到了温玉似的紧实触感,花芜姬摸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她已经把人吃入腹了。

    一个凌九,倒还真是废了她些功夫。

    眼睫颤了颤,花芜姬未完全睁眼, 先一步勾住了凌九的脖子, 在他胸口蹭了蹭,带着刚刚睡醒的鼻音,满足眷恋地呢喃了一声,“九郎”

    这声音如云似绸, 不松不紧地覆在身上。凌九尾椎发麻, 僵硬的身体一下子酥软了。

    他脸上发热, 半别了过去,轻轻地嗯了一声,尾音发颤。

    “妾身闲了好些时候,得回教主殿了。”花芜姬就是爱他这样青涩的反应,她抬起下巴,吻了吻凌九的耳骨,“你随妾身走吧。”

    从腼腆中抽身,这话让凌九有些迟疑,“我住在这里就很好。”

    “可是”花芜姬憋着笑,含情脉脉地吐字,“妾身离不开九郎,不想同九郎分开片刻。”

    凌九抿唇。

    “那我先去请示堂主。”

    花芜姬笑了。她挨上凌九发红发烫的脸颊,来回蹭了蹭,“九郎好暖和,和九郎待在一起,真叫人心安。”

    凌九顿时变得更暖和了。

    用过了早饭,凌九去同三堂主商量暂住教主院子里的事情,花芜姬一个人无所事事,在后院逛逛,看见了木盆里凌九未洗的衣服。

    既是妻子,偶尔也帮丈夫洗洗衣裳罢

    她脑子里划过这样的想法,随后很快就打消了。

    且不说她现在只是逗着凌九玩玩而已,不会结为夫妻,就算她真的有丈夫,也不会帮他洗脏衣服。

    这双手还要抚摸别的美人,怎么能为了一个人而浸泡在冰冷的井水里。

    花芜姬舔了舔指尖,上面还隐约残留凌九的味道。

    正百无聊赖着,前门响起了敲门声。

    花芜姬往前走去,疑惑这时候是谁光临凌九的院子。

    门一打开,露出了张妖孽似的精致面庞,“小九”

    他的声音在看见花芜姬后戛然而止。

    “教主”颐莲脸上的笑意僵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后,挽上了更媚更甜的假笑。

    “教主,您吃了吗”颐莲同她亲切地打招呼。

    “没有。”一碗粥而已,花芜姬根本没吃饱。

    颐莲愣了下,他客气而已,教主这样说,他也没带什么吃食啊。

    想了想,男人扯开一侧的衣襟,肩膀倚门,食指指尖划过自己优美的脖颈和锁骨,媚眼如丝,“属下,专门来为您送膳了。”

    花芜姬看着他。

    “唉”一声长长地叹息。

    她转身回房,毫无兴趣。

    颐莲咬牙,在外头谁敢不管他叫爷,全天下的女人哪个不迷他的潇洒风流,只有花芜姬敢这样贬低他。实在可恨

    “九郎去找三堂堂主了,一会儿才能回来。”花芜姬背对着他解释了一番。

    “那属下先行告退。”他只是来找凌九的,同花芜姬没什么事儿。

    “等等。”花芜姬叫住了他,“莲儿,你过来。”

    颐莲攥紧了衣襟,眼里划过慌乱。他说说而已,不想被掰成勾形

    “过来把后面的衣裳洗了。”花芜姬使唤他,“赶在九郎回来之前,给妾身洗完。”

    “教主,”颐莲提醒她,“我今年在银字辈里排名第二,他不过刚刚进来。”

    让他给凌九洗衣服,简直尊卑不分。

    花芜姬提袖掩唇,失落地垂眸,“难不成莲儿连这点事都不愿意为妾身做么。当初说好了要效忠,到头来,空欢喜,徒留妾身一人现在局中执迷不悟”

    院外飘来二三柳絮,白得一片凄凉。

    颐莲委屈。

    做了教主的关系户,小九可真是出息了,连衣服都能让他来洗,他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洗过,竟然要给下面的小弟洗衣。如他这般雍容华贵的美人岂能给人洗衣服,皂角和冷水会有损皮肤的。

    颐莲气得想跺脚。烦死了讨厌宠妾灭妻迟早会遭报应

    花芜姬在一旁看着颐莲洗完衣服,然后赶他出去,“翻墙走,莫让九郎看见了。”

    她打算拿这盆衣服邀功的。

    颐莲捧着自己被冷水浸红的双手,心疼地抽气。他一边心疼,一边冲着花芜姬一笑,“要属下走倒是不难,不过要小丽走,可就麻烦了。”

    在花芜姬留在凌九身边的这段时间里,厉琰非同样完成了自己的磨刀礼,现已赐花,升为银字辈。

    “他这几天日日找您,”颐莲甩了甩手,想把上面的皂角味甩掉,“日日见不到您,您的爱妃快急哭了,属下每次看见他,每次他眼睛都红红的,好不可怜。”

    花芜姬蹙眉,“你就没告诉他,妾身是不碰银花堂的”

    她虽然爱玩了些,可有些人能碰,有些人不能碰。银花堂是凌花教的大梁,以防意外,花芜姬不会对银字辈多有牵扯。

    如颐莲这般,纵使风流貌美、花样百出,她也不会下手。

    凌九算是个意外,花芜姬有意把他养成许清风那样的存在。

    颐莲一笑,“他那么可怜,属下怎么忍心说。”

    花芜姬扯了扯晾衣绳上的衣服,把自己两边的袖子卷起来,开始做准备。

    “九郎要回来了,你走吧。”

    颐莲一噎,生气了。

    走就走

    他刚翻墙出去,凌九就打开了前院的门。他身后跟着三堂主,两人见到晾衣服的花芜姬后十分震惊。

    “我来洗就好。”凌九着实有些被吓到了,“怎么能让您做这些脏活。”

    他刚从三堂主那里回来,经过半个时辰的训导,心里的花芜姬又从妻子变成了教主。

    花芜姬抬起挽好袖子的手,把一旁的碎发勾至耳后,面带羞容,“为九郎做些事,妾身心里高兴。”

    凌九胸中一热,想要抱抱她。

    三堂主瞪大了眼睛,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说。他最后中规中矩地跪下,请了个安,“属下见过教主。”

    花芜姬这才看向了他,她抓着凌九的袖子,柔柔弱弱地问,“你不会不许九郎跟妾身走吧。”

    那般神情,仿佛白素贞扯着许仙在看法海一般。

    “属下不敢。”三堂主把头低了下去。

    凌九已经是银花堂的人,按理已经不归他管辖,教主要凌九去哪,三堂主哪里敢拦。只是教主莅临三堂,他来请个安而已。

    他这话说完,花芜姬立即如释重负般地抱住了凌九,“九郎,往后你我二人就能日日相伴了。现在就跟妾身走吧。”

    温软入怀,凌九心中的教主又变回了一点妻子。当着兄长的面被抱,他颇有些不好意思,高兴也不敢表露出来,“那等我把东西收拾一下,晚上再过去。”

    花芜姬想了想,“那妾身先回去安排你的住处,你可要早些过来。”她说着伸手抚上了凌九的心口,低声轻语,“妾身离不开九郎太久你可快些。”

    柔柔绵绵的声音瞬间绷紧了凌九,他耳尖红得可怕,耳骨一下一下地前后发颤。

    “嗯”他抿着唇点头,嗯完又觉得自己回答得太敷衍,于是紧张腼腆地补充了一句,“我也是。”

    说完感觉更加羞耻,手指都蜷起来了。

    看着黏在一起的两人,三堂主恶心地眯起了眼。

    恶心的同时,他不可抑制地升起一份忧虑。

    三堂主没有见过凌九对哪个女子做出这种姿态,但是教主这份柔情蜜意不止在一个男人身上用过。

    确如凌九所言,很长一段时间里教主都没有召过人侍寝,如他这般能搬去教主院子里的,也是头一个。

    但本性难改,三堂主并不太相信教主真的打算从良。

    在他眼里,不过是凌九比别人更讨花芜姬的喜爱了一些,算不得爱。

    如果不是花芜姬的那重教主的身份,三堂主绝不会允许凌九跟着她走。

    这必然是份无疾而终的感情。

    凌九留下搬家,花芜姬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戴上了遮脸的面具,白银红梅,凌花教最年轻的教主。

    在她准备进入院门的一霎,身后一紧,被人抱了满怀。

    “教主”略微急促的喘息在花芜姬耳畔响起,男人喉结滚动,发出了低沉的悲鸣,“您一直不肯见属下”

    花芜姬叹了口气。

    她转身,抚上了男人俊逸的面庞,无奈地蹙眉,“小妃,你是妾身引以为傲的弟子,别做坏规矩的事。”

    在教主院前伺机埋伏,按律该斩首。

    厉琰非一愣,接着急切地解释,“属下、属下只是太思念您了。”

    他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终于等来了花芜姬出现。

    女子笑了,“你刚刚晋升,大喜的时候,妾身就不罚你了。”

    她从袖里掏出一叠银票,塞进了厉琰非衣襟里,轻轻嘱咐,“别再坏规矩了。”

    “教主”厉琰非瞳孔微缩,“您不要属下了吗”

    “唔”

    倏地,他的喉咙抵上了一把合拢的紫檀扇,喉管被压,瞬间引起一股强烈的窒息,对于身为杀手的厉琰非而言,这里被人钳制,更是掀起了滔天的恐惧。

    “好弟弟,”女子欺身,覆在他耳旁忧愁地开腔,呵气如兰,“你怎么能忍心,逼迫妾身这样孤苦伶仃的柔弱女子呢。”

    那声音如泣如诉,可唇畔带着两分笑意,眼底毫不留情。

    厉琰非确实不错,可就算有点名气的娼女都能选择自己的恩客,花芜姬还没廉价到是个爱她的男人就要与他一生一世。

    也不是小孩子了,九堂长大的人,应该明白分寸。

    厉琰非张着嘴,双眼大睁。

    他的身体丝毫无法动作,可两侧的指尖,却不可抑制地颤抖。

    一股死亡的威胁压在他身上,连魂魄都开始战栗臣服。

    “属下没有”他本能地求生,不受控制地回答。

    抵在喉间的扇子收了回去,在他脸上拍了拍。

    花芜姬浅笑,转身回去了。

    十年来不管她再怎么放浪形骸、沾花惹草,可是从没有纠缠不休的事例。

    春风一夜而已,哪来的什么至死不渝,要么钱、要么死,打发走人轻松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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