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陆锦听着舱外的护卫同水匪刀刃拼接的声音, 面具下的小脸都白成霜了。
道诚沉静依旧,说道:“此处水道是永济渠的清河, 正在燕王辖下, 我们搭坐的是曹氏的客船, 信号发出后,水军定是第一时间来救。不只水军, 单单漕帮就不敢不管。”
道诚推开窗, 朝外看去。
逢夏季风盛,本就是运河上最繁盛的时节。在他目之所及,清河的河面上挤挤攘攘着十余艘船,如今正在匪船的追击下,四处奔逃。江面上一片混乱。
如此乱象过了越一刻钟, 河面上就出现了一艘两帆大船, 甲板上站着一批黑色锁子甲, 正是燕王麾下的兵士的标志。
方还如狼似虎地追在商船后面的匪船见了这大船,皆是调转船头, 趁风而逃。
大船上放下四五只小船,紧紧缀上。大船上的弓箭手射击不断, 而小船也追击不绝,待距离渐进, 有甲士执一铜管,上面横置唧筒。甲士将那唧筒一拉,熊熊的烈火自管口喷出,射程竟有两丈之远。那些匪船尽数点燃, 有水匪身上着火,惊慌落水,然而那火遇水而不熄,以至于无数的水匪在水中生生被烧死。
不过片刻钟,方才还一片噪乱的河面一片寂静,就剩下那浮着的几十具尸体和四分五裂的船只残部证明这群水匪的到来。
这一番场面,虽不如那科幻大片盛大,但胜在真实刺激,看得陆锦眼花缭乱,一直到水匪落败,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刚刚那射出来的火是什么?好猛啊!在水上都能烧。”她开始有心情同道诚闲聊。
“猛火油柜,是石脂水做的,不过前些年军器监的人给它改命作石油。”道诚已然习惯了这货的心大。
若说石脂水,陆锦还要蒙一下,但石油她就再熟悉不过了。
“原来石油的名字从这里来的。”陆锦有种见证历史的奇妙感觉。
正在两人碎语间,舱外又传来了一阵整肃的脚步声。
“这又怎么了?水匪不都被杀光了吗?”陆锦紧张地看向道诚。
道诚凝神细听后,说道:“方才有不少水匪登上了这船,现在是在搜寻那一批人。”
未过多久,就有人来敲他们的舱门。
道诚去开门,见了来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惊了惊。
来的人确实是那批黑甲兵士,然而领头的人竟是万俟归。
道诚有些忧心地看向陆锦方向——她的演技相对糟糕,恐怕会露出端倪来。
然后,就见着陆锦正在对万俟归的脸发花痴。
上次遭遇的场合过于惊险,陆锦压根就没注意到万俟归长啥样,可以说这次是她第一次见识万俟归的美色。
道诚:“……”
也是歪打正着,这种花痴的眼神过于常见,万俟归反而没有留意陆锦。
只是在万俟归他们的目光投到屏风之后时,道诚站了出来。
他说道:“里面是小女,她正在发热卧床,还望军爷莫要惊扰小女名节。”
说着,朝万俟归递出去一锭银子。
万俟归的目光在道诚的手上停了停,没有收钱,他犹疑了下,还是同身边的甲士吩咐了两句。
过了一会,一个女主事赶了过来,她步入屏风后看了几眼,转过身冲万俟归摇摇头,示意无事。
万俟归这才带人退去。
然而就在万俟归快要步出舱房时,屏风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呼:“小姑姑!”
道诚暗觉不妙。
她的声音不大,但对于高手的耳力,已足够清晰。
万俟归的脚步果然顿下,下一刻他就提着刀,朝道诚袭来,“拿下他们。”
道诚抽出袖间的精铁棍,挡下刀锋。
这次出行,他是带上了自己惯用的兵器。
只可惜,这次交手依旧是他落下风。他的武艺同万俟归可以说是不相上下,但七八个黑甲兵士围上,他也只有疲于应付的份。
眼见着有兵士朝陆锦攻去,他暗叹一声,右袖微甩,一个铁球滚落。
“砰!”
伴随着浓郁的硫磺气味,一阵白烟爆发出来。
那些黑甲兵士具是久经战阵的人,第一时间就是要屏息退出舱室。
万俟归却是先冲到明韶榻前,裹着被子把人抱了出来。
介于明韶身份贵重,万俟归不敢抛下她不管,只好让手下人下水去追踪。
只要少了万俟归,哪怕是群殴,道诚也是不怵的。
故而,他顺利地带着陆锦在一片芦苇边,上了滩。
哪怕是夏日,落汤鸡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尤其是陆锦还没有内力护身,她连着打了三个喷嚏,终于从那种懵逼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咬着牙问道:“道诚大师、大神、大哥,我们又不是绑匪,用嘴巴解释清楚就好了,你为什么要跑啊!为什么!!为什么!!!”
说到最后,她已经用上了咆哮体。
道诚淡定地抹去脸上被溅到的唾沫,说道:“四娘发烧烧得人事不知,没法为我们解释,以燕王麾下的作风,我们最少要先撑过一轮用刑,才有说话的机会。你想试试嘛?”
陆锦的气势以光速萎缩了下去,最后她苍白着脸绝望道:“没了四娘,燕王又盯着我们,我们要怎么靠近燕王妃啊?”
道诚安慰道:“下个月还有一个机会。”
陆锦问:“……我可以明年再来嘛?”
道诚用一个微笑回答她。
陆锦绝望地躺倒在滩上。
明韶寻到的消息,在第二日就传回了范阳。第三日,她人也被送到傅府了。
不过一年的辰光,明韶丰润的脸颊清减了许多,显出了小小的下巴,和一双莹润的杏眸。更关键的是,那无忧无虑的眉眼,不知何时竟是染上了清愁。哪怕是见着令嘉时露出的笑容都显得单薄。
她身上定然发生了什么变故。
然而从雍京送来的信中,却是说她一切都好。
令嘉不由生出疑虑来,但这份疑虑还得放在心疼后面。
她走上前,摸着明韶的脸,心疼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明韶摇摇头,没说话,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
傅家几口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的不忍,最后他们一致看向了令卓——总是要有人出来唱黑脸的。
令卓抽了抽嘴角,最后还是咳了一声,引来明韶的目光后,肃色道:“四娘,你给我跪下。”
语气太凶了!
令嘉不满地瞪了令卓一眼。
令奕则是眼疾手快地在明韶跪下前,在她身前加塞了一个软垫。
令卓差点没叫这对不靠谱的弟妹给气得破功。
所幸,明韶还算有眼色,乖乖跪在了软垫一边的地上。
令卓冷着的脸缓了些,他同明韶说道:“这次为了寻你,我们家先是搜罗慈恩寺——为着这个你祖父还特意进宫求了官家恩准,还有你三哥为着寻你,一路上跑死的马都有三匹。还有你娘,她在收到消息后,亲自带人去搜寻,三四日不曾合眼,收到你的消息后就晕了过去,现在都没醒来。还有其他人,具是为你挂心不已,为着寻你这些天往来的书信比去年一日都多。累得家中如此兴师动众,四娘你可知错?”
明韶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溢出眼眶,滴落在地上,低哑着声音应了一声“知错”。
令卓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说道:“既是知错,那就罚你在家庙里抄一百遍《孝经》,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来。”
傅家小娘子没有棍棒的惩罚项目,以抄书论,一百遍的孝经,少说都要一个月,再加上一个家庙的清苦,可以说是极重的惩罚了。
明韶毫无二话地应下。
“等等,”令嘉拦住了明韶,说道:“三哥,四娘才病过一场,又奔波了一天,还是先修整一晚,明日再受罚,如何?”
令卓也是亲爹,见着明韶那毫无活力的模样,哪里还看不出她的异常,他蹙了蹙眉,应了下来。
令嘉带着明韶去了她的院子。
明韶并不长住范阳,但傅府中依旧常备她的住所,一花一木具是按着她的喜好来的。
进了内室,令嘉见明韶仍是一副不声不响的模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她挥退了下人,柔声问着:“四娘,你到底是遇着什么事了,不能同小姑姑说嘛?”
明韶红了眼眶,却没说话。
令嘉不以为意,依旧轻声细语地哄道:“是祖母给你备下的郎君不喜欢?还是又在同你娘赌气?亦或者是相念小姑姑?……”
明韶忽然说道:“小姑姑,宋如芳死了。”
宋如芳是去年春日宴上被指给太子的三个良娣之一。去年五月和王文蕙一道传出的喜讯,她的孕讯晚于王文蕙,生产却提前了,今年二月产下了太子的长子。不过运道不好,今年四月里就因产后发病去了。
但听到明韶这句话,令嘉登时就有了一种微妙的预感。
下一刻,明韶抬起头,眸中含泪:“小姑姑,是我害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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