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忠戮》中最有名的一折为《惨睹》, 写的是建文帝剃度为僧, 逃窜在外, 一路上看到被杀群臣, 传首四方, 以及被牵连的在乡臣子和宦门妇女押解进京, 种种惨状,不忍目睹, 因而悲愤万分。
全出由八支曲子组成,每曲都以‘阳’字结束 , 故又名‘八阳’,所谓‘家家收拾起’, 即指第一支曲首句‘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
戏台上唱道:“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 历尽了渺渺征途, 漠漠平林、垒垒高山,滚滚长江,
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 雄城壮, 看江山无恙, 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
……………………”
曲尽, 管事又去了一趟,生怕客人不满意。
这次却未能叫开门,管事大着胆子推门, 雅间内空空如也,哪还有人!
桌上明晃晃留了两锭银子,二十两赏钱。
客人什么时候走的?管事一无所知,不过还好,总算是过了这个坎。
随意找了家酒楼,大厅坐满了听说书人闲趣的客人。
掌柜兼小二看人下菜碟,先敬罗衣后敬人,亲自迎上来,“可巧了,二楼只余一处雅室,您请。”
“掌柜不厚道,是我等先来!”小二面前拦着三人,一边打千一边赔罪。
掌柜脸皮是练出来的,不是一般二般厚,“他们没说要雅间。”这是事实毋庸置疑。
“雅座没了,当我要问雅间。”这不是没来得及,掌柜先紧着后来者。
月灼华不屑与人争抢,转身欲要走。
“等等。”将人拦住,“怎好意思惹人不快,不若这般,雅间够大拼桌可否?”
月灼华眼帘微垂审视其人,说来也是巧了,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
拦人者上前拱手一礼:“兄台包含,就当是为之前莽撞赔礼,在下请客。”
听了一出假戏文,上演一出真戏,月灼华眼底异色蒸腾。
小六身在宫中,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有意还是无意打眼一扫便知。
此三人在唱双簧,为的是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攀附权贵的手法着实低劣,小六道:“主子不如换一家?”
出来是为用膳,不是为了看旁人演戏,没必要屈尊降贵应酬。
月灼华一抬手,越过三人径直上了二楼,掌柜知机的在前面带路。
三人对视一眼,第一步接近达成。
三人的确来此吃饭,所言非虚,亏得掌柜势力,三人扭头就见贵气逼人的大人物,内心涌现的野望像脱缰的野马。
发自内心出于本能,顺势找借口拼桌用饭。
点了一桌子招牌菜,说实话面对颇有气势的上位者,三人内心是忐忑不安的,生怕弄巧成拙,留下坏印象。
撞人者自我介绍:“在下戴名世,这两位是徐贻孙、方苞。”
戴名世?月灼华翻找记忆,耳熟。
菜上齐,三人故作豪情的大谈时事,展现各自才华。
月灼华吃着、听着不做评断,终于想起戴名世、方苞何许人也。
酒楼对面的一家金银铺子二楼,窗户开着,一眼可以望到对面。
“主子,对面好像是月姑娘 。”苏培盛眼尖,不经意的一瞥,发现贵人。
正在挑选首饰的胤禛回眸,望向对面开窗的雅间。
“奴才去问问?”月姑娘出宫,苏培盛心里直打鼓。
胤禛挥了挥手,恰好与对面先生视线相接。
同桌的还有其他人,胤禛不便大次次过去。
苏培盛跑了一趟,见了人打千行礼,“主子在对面选物件,家里东西再好比不得自己挑选有意义。”
月灼华视线极其敏锐,不难看到胤禛所在。
三人见又是一位公公,对上首年轻人毕恭毕敬,暗喜推断八、九不离十,袖中的手指发颤。
胤禛猜测先生又一次偷溜出宫,身边即使跟着人仍旧不妥当。
“主子。”苏培盛见主子已至,退到身侧。
小六识得宫中阿哥,上前行礼。
胤禛抬手免了,止了小六道出身份。
戴名世三人却看得分明,即便未言及身份,仅凭对方身上一物便可确定。
黄带了,皇家宗室标配,京城之中真正特权人物。
三人行的是跪礼,以示恭敬。
月灼华指了处空位,示意胤禛坐下一同用膳。
胤禛之前用过了,况且一桌子别人动过的东西,看着实在倒胃口。
“先生出来多久了?”意思是该回去了。
先生?三人诧异之色一闪而逝,不是皇子阿哥!白费一番苦心。
能够教导宗室子弟的先生,身份地位自然比他们三人高。
细想开来,也不是一无所获,遗憾的心情回转。
月灼华扫向对面三人:“继续。”
刚才说到哪了?三人心不在焉的拉回纷杂的思绪。
月灼华提醒:“尼布楚条约。”
胤禛观其三人,岁数都不小了,谈及时政一看就知别有用心。
“这……”他们没说尼布楚条约,分明是故意为难,答是不答?
三人相视一眼,不回得罪人,好容易拉近点距离,眼看功亏一篑。
罢了,就当是考题,三人各自酝酿一二,稳妥的作答。
称颂多过批判,溜须拍马有一手。
月灼华却笑了,抬手止了话题。
胤禛最怕先生笑,并非心情愉悦搔到痒处的得意,先生一笑头皮发麻。
月灼华起身离开,胤禛跟上,徒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到底是好是坏?”模棱两可的神情着实磨人。
戴名世悠悠道:“不好不坏。”
“聊了半天,姓甚名谁皆不知,失策失策!”
“摆明了不想告诉咱们。”要说早说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没觉出对我等不屑?”奇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先生,那三人?”胤禛甚是好奇。
月灼华:“戴名世,字田有,二十岁授徒养亲,二十二年应试,二十六年以贡生考补正蓝旗教习,喜酒酣论时事,呈嗟咄嘻,旁若无人。”
胤禛越听越不悦,对三人观感急剧下降,先生未提另外两人,能与戴名世一同的必是志趣相近的一类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先生不回去?”皇阿玛怕是早已大发雷霆。
“有事自便。”月灼华有分寸。
“买好了?”月灼华自动切换话题。
胤禛道:“给孩子买一些小玩意。”
“孩子?”月灼华一时恍惚。
“嫡子弦晖。”胤禛喜于嫡长子降生,对其抱有极大期许。
“弦晖!”月灼华记得,“三十六年三月二十六日生辰。”八年后病逝。
说起嫡子,胤禛满满的父爱溢出。
月灼华听着,什么也没说。
“月姑娘,四阿哥。”纳兰性德找来,见到人松了一口气。
月灼华:“回去看你儿子吧。”打发胤禛离开。
有纳兰性德跟着,胤禛不担心先生不回去。
人走了,月灼华问:“康熙叫你来的?”毋庸置疑。
“是。”
月灼华冷笑:“这么不放心,何时才会学着习惯?”
纳兰性德不语,一国之君需要习惯别人?也就只有月姑娘一人。
胤禛回宫就去见皇阿玛,禀明遇到先生一事。
康熙心绪起伏,月灼华的笑带有极大讽刺意味,一般人看不出来,这才是真正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手。
从儿子口中听到两次尼布楚条约,饶是敏感多疑的康熙,不得不深思其中猫腻。
“你怎么看?”康熙问老四。
“儿臣认为先生对条约颇有批判。”胤禛如实道明,“先生对战事并不看好。”
搁别人身上,康熙一定会斥责对方妇人之仁,月灼华则不然,想到天机一阵头疼。
康熙打发老四去户部当差。
心绪难平的康熙命梁九功找来尼布楚条约逐句细读,就差字里行间抠字眼。
当时的情况,尼布楚条约拟定非常合康熙的意,压根挑不出错漏。
“你来看看,哪里不对?”康熙命梁九功近前。
梁九功捏着一把冷汗,说好说坏未必能令皇上满意,干脆道:“奴才不通文墨,不懂时政。”
康熙不悦的睨了梁九功一眼,宫人不需要才高八斗,认识几个字已然是极限,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捏着眉心头大如斗,“查戴名世。”能让月灼华上心的人物,康熙必不放过。
“嗻。”逃过一劫的梁九功借机溜了。
大街上,纳兰性德问:“月姑娘打算去哪?”
“官窑。”
“官窑?”纳兰性德蹙眉,烧瓷器的地方有什么可看的?
直到,到了地方,纳兰性德一阵尬然,官窑官窑同一个词两种含意。
“月姑娘,不可!”大白天逛窑子,纳兰性德干不出来。
此地虽比外头私开的花楼干净,亦不是月姑娘该来的地方。
月灼华是来听曲的,无视容若纠结的面容,从容踏进门内。
官窑中全是犯官家眷,充入歌伎伶人供朝中官员取乐消遣。
无论从学识才情上,自然要比外面的高出一筹。
月灼华听完江南小调,命人接着唱大漠悲歌。
“奴婢不会。”弹琵琶的女伶开口。
“十面埋伏。”
“奴婢手生弹不出爷要的意境。”女伶瞧人有一手,客人只为消遣而来。
自从官窑同曾经的教坊司割裂出来受朝廷管辖,大清律禁止官员纵、情、声se、女票女昌狎女干,侑酒行、欢,违者削职问罪,伶人们无人供养,不得不降低要求勉强度日。
“找能弹的人来。”
纳兰性德不明所以,月姑娘为何非要听十面埋伏?
伶人抱着琵琶出了雅间,找主事妈妈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新快乐,感谢支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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