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 纳兰性德除去眼睛上的布, 打开箱子挨个开封, 对装水的瓷瓶进行粗略比对。
后取的四瓶水中有淡淡的腥气, 应该是血的味道, 颜色上与之前先取的水别无二致。
温泉水是活的, 即使月姑娘在水中做过手脚,效用应该有限, 没有今日刺杀很难想到温泉水杀人于无形。
李太医有一点说得极对,刺客不杀庄子上的人, 对皇上十分忌惮,毕竟是皇庄, 纵然划归月姑娘名下,日常打理都是皇上出人出力。
针对阿玛, 还是自己?纳兰性德认为两者皆有, 再捎带上大阿哥,一个不算完美的圈套成型。
专心驾车的李太医不知车内动静,终于看到宫门了!
马车速度一减,纳兰性德从沉思中回神, 利落的将东西归置原位, 重新蒙上眼睛。
进了宫一路小跑, 上气不接下气来到南书房。
梁九功见李太医一脸惊慌失措, 猜到定有大事发生,忙进殿通报。
李太医跪在地上,一五一十诉说所见所闻。
康熙眉头皱了又松, 松了又紧,下旨:“命刑部、大理寺前去彻查,要快!”
梁九功亲自走一趟两部,宣读旨意。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点齐人手相遇在皇庄门外,派人将整个庄子围起来,入内展开勘验。
康熙挥退惊魂未定的李太医,单独问容若,“你觉得何人所为?”
纳兰性德只道:“针对奴才。”有些话不需要过度挑明。
康熙首先怀疑太子,只因对方最冲动最不忌后果,最是想当然而,事成后最终的获利者。
“箱子里的瓶中水分出一半留底。”康熙等着月灼华回来确认。
梁九功自去备分装的瓷瓶。
纳兰性德当着皇上的面进行分批,最后四个半瓶做了标记。
梁九功取来箱子,小心收好。
康熙注意到容若左手缠绕的鲛纱,“还能用?”
眼睛不是还没完全掌控,要是因这次的事毁了,月灼华回来定会发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归根结底取水一事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到时候浑身上下长满了嘴未必说得清。
“能用。”鲛纱上滴水未存,回去洗洗想必无甚大碍。
“回去休养几日。”康熙自有主张。
“嗻。”纳兰性德自明其意,装病钓鱼。
康熙实在想不通,遣走了能挑事的老大,太子仍不消停,一个容若至于下杀手?
“去把太子叫来。”康熙决定敲打一二,少让自己操点心!
太子已经得到风声,刑部、大理寺出动,齐齐前往皇庄,开口第一句话问的却是,“可曾见到纳兰性德入宫?”
至始至终谋划刺杀的奴才开口:“一个时辰前。”
“失败了?”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太子轻嘲,“不愧是月氏看上的人,一样的硬骨头。”
“收拾好首尾!”太子话落,就听皇阿玛传唤,理了理思绪,没事人一样前往南书房。
康熙见到‘一无所知’的太子,到嘴边的训斥突然变得索然无味,体会一遭苦口婆心的真谛。
面对一个执拗近乎偏执的太子,说再多也白搭,听不进去无异于对牛弹琴,成年了心性已定,不,是极大的转变,让康熙顿时失去重新导正的念头,看来自己得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用在太子身上并不贴切,至少在理政方面完全将自己所教融入进去,彰显的淋漓尽致。
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储君,康熙曾一度自豪过,而今面对屡屡犯错屡教不改,眼看一条路走到黑的太子,不是一般的脸疼。
失败?康熙不得不承认,纵容出的结果。
废立?康熙仍在犹豫不决,立一个太子谈何容易,关乎方方面面,前朝后宫乃至地方上下,牵一发动全身。
“皇阿玛?”太子跪了半天不见叫起,抬眼看去,不像是动怒征兆,刹那一头雾水。
康熙突然冒出可怕的臆测,月灼华不杀屡屡犯上的太子,真的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杀人不过头点地,以月灼华之能,杀一个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除非活着比死更具意义!
“皇阿玛?”太子开始焦躁。
“哦,嗯。”康熙回过神,“皇庄出了刺客,还好月灼华不在。”
太子打起十二分小心,果然是为此事。
康熙用平淡无奇的语气道:“青天白日何人胆妄为?”
太子义正词严道:“顺天府难辞其咎,无论是针对何人展开的刺杀,不该放任自流。”
康熙低头理了理折子,风淡云轻道:“月灼烨若在,犯在她手里的人无一例外难逃一死。”
太子心下难免犯嘀咕,猜不透皇阿玛两度提及月灼华不在所为何意?
“应责令刑部、大理寺尽快查明真相,绝不姑息。”太子仍在说着冠冕堂皇的套话。
“能查到真凶到也罢了。”康熙并不抱希望,太子做事即敢大放厥词无中生有,定会将蛛丝马迹处理干净。
死的又是刺客,正所谓死无对证,康熙现在不愿对太子如何,这笔账先记着。
“月灼华去向不明,你说派谁去妥当?”康熙切换话题,跨度之大闪神间,太子被问懵了。
康熙:“月灼华说是去江南,曹寅连个信都没有,铁定又玩金蝉脱壳。”
太子心悬一线,皇阿玛是真为此事头疼,单纯问自己的意思?还是有心下套让自己往里钻?
太子不傻,在月氏手里吃尽苦头,并不认为其人离开京城之后就会落拓无依。
没有了皇阿玛掣肘,月氏只会更加肆无忌惮,杀人不过一念间,太子才不去以身犯险。
况且,老大送嫁,京中就自己一人,想干点什么,随时会暴露在皇阿玛眼皮子底下。
今儿刚出了刺杀一事,又是在皇阿玛给月氏的庄子上,不论是不是刺杀纳兰性德,多数人会觉得与月氏脱不了干系。
皇阿玛破天荒‘告知’月氏跑丢了,真要在外传回其人遇袭的消息,自己板上钉钉跑不了。
皇阿玛许是试探,许是真为月氏不走寻常路而发愁,太子却得站在无辜者的角度,替皇阿玛排忧解难。
“月氏仅对纳兰性德宠纵。”话意不言自明,至于皇阿玛是否派人前去,太子只作不见。
“容若受了伤,不合适。”康熙假作思忖,“再议吧。”
太子将信将疑喜忧参半,不确定皇阿玛是否借此机会挖坑,缄默不语。
巴不得纳兰性德中招,能救对方的月氏不在宫中,太子只想在诸多挫败中尝尝大夏天吃冰碗的舒爽。
心里的想法当然不可能显于脸上,太子极力克制。
康熙仍从太子的眉眼间,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光亮。
“好了,退下吧。”康熙随口派了件差事,“老大走前你去送送。”
太子领了差事告退,快步回到毓庆宫。
梁九功上前:“皇上,箱子里取回的温泉水是不是交由太医院验看?”
康熙反问:“太医院能研究出什么结果?”
以前觉着太医院汇聚最好的精英,如今让月灼华比的,屁都不是,接连损失掉好几人,康熙对太医院不抱任何希冀。
梁九功听出皇上话中鄙薄,替太医们拘了一把同情泪。
“那,东西?”不做研究干放着?
康熙:“你去盯着刑部、大理寺的人,看有没有误入温泉遭遇不测者?”
“有人传谣?”光听李太医详述,梁九功便不寒而栗。
皇庄又是月姑娘的,连累纳兰侍卫,少不得传出是是而非的污言秽语。
康熙无可无不可道:“传,最好立刻马上传到太子耳中。”朕要看看太子是何反应。
梁九功吓得一激灵:“万一太子对温泉水动了心思?”杀人于无形!不是闹着玩的!
“给他!”康熙气急败坏,“看他能用在谁身上!”
肯定是大阿哥!梁九功不做他想,太子胆子再大没有弑君的底气。
康熙气话一落自知失言,“罢了,你去盯着,倘若有人生疑一律封口。”
没有月灼华在侧壮胆,康熙也怕逆子得了温泉水无所不用其极,到时一发不可收拾,头疼的还是自己。
“箱子交给李太医一人,不要求能研究出三四五六。”康熙开始想念月灼华。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回宫觐见皇上,案子实在棘手,初步推断加之手下人差点丧命这一事实,充分佐证烫手山芋恐怕得砸在自己手里。
康熙听罢两人上报之事,“训练杀手非一日之功,找出藏身地一举倾覆。”
“嗻。”两人听明白了,皇上不要求一立找出幕后真凶绳之以法,必须有效的斩断对方可利用的手脚,降低再度做恶的机会。
如此一来好办多了,两人同属聪明人,官场上摸爬滚打历练出的眼力,不难揣测此次刺杀的目的,元凶的身份昭然若揭。
明珠回府后去见又‘病’了的次子。
“不如派你去找月氏。”明珠将心里话说出,“至少在对方身边没这些烂眼事。”
纳兰性德递给阿玛一盏茶,哭笑不得道:“未必,咱家树敌颇多,只不定哪天摊上事。”
明珠喝了口茶放下,“你到比我更似七老八十。”
纳兰性德摇头失笑,坐下来将事情原委说与阿玛听。
“皇庄上奴才的话信不得,月氏能从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离开,焉知是否在温泉里动过手脚,看似被迷倒搁置捡回一条命,瞧着吧,活不过三日,皇上疑心甚重,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你这饵当的怕是难了?”
纳兰性德不否认:“温泉效用难断,恐被有心人利用。”
“太子?”明珠冷嘲,“他不敢,月氏不在,她的东西但凡沾上一点,稍有不慎自取灭亡。”
纳兰性德养病期间专心陪伴孩子,每日读一段三字经,父子二人其乐融融。
太子久等不至纳兰性德中毒身亡的消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马上联想到被骗了。
“一个瞎子都解决不了,孤要你何用!”火气撒在奴才身上。
跪在地上任打任罚的奴才心道,真是瞎子就好了,何至于出动十名好手,如今全折了进去。
为了弥补办事不利的过失,心生一计:“奴才自西域得到的毒无解,发作缓慢不易察觉,是否?”
“不必浪费在他人身上,留着。”太子已经想到更好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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