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无表情的抬起脸, 对上他垂下的目光。
里面包含着威胁和对她的蔑视。
两面宿傩在她面前盘腿坐下,把熬得醇香雪白的米粥放在她身前,面无表情地命令。
“吃掉。”
成海千森裹了裹身上的小被子, 目光放向远方,“吃不下。”
两面宿傩声音冷漠,“那就一辈子待在这里别回去。”
成海千森沉默半晌,低头看了一眼粥又匆匆移开视线。
“我看见的都是改造人的头。”
少女纤长的眼睫垂下,遮住眼里的情绪。
两面宿傩嘲讽着看了她一眼, “没出息。”
然后他拿起碗,伸过来的手掐住她的脸。
失去耐心。
裹在身上的被子垂落在地, 黑发的少女半惊恐着, 看到两面宿傩强硬地把碗抵到她嘴边, 她被迫仰头, 张开嘴, 温热的米粥倒进嘴里。
于是她只能狼狈吞咽。
完全反抗不了两面宿傩的暴行,即便她扬着脑袋奋力吞咽, 但还是有一些米白的汤汁淌过唇角, 滑下少女纤细雪白的颈脖,弄的浅蓝色的单衣晕开一片黏糊糊的汤汁。
汤碗落地。
两面宿傩有些嫌弃的松开手,他皱着眉头站起, 神色中明显多了几分不耐烦。
人类实在太过脆弱。
他没想到这件事会给千森带来这么大的折磨。
明明这样的事情,在咒术界每天司空见惯,见到死人,血肉模糊的咒灵,对那些小鬼们来说, 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逆境和绝望中重新站起来, 是他们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 当然也有个别几个很喜欢自毁。
他似乎是叹了口气,又明显垂着眼,毫不留情地嘲讽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让我不要小看你吗。”
成海千森趴在缘廊吐个不停。
“真是麻烦。”
他啧了一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冷淡视线,转身离开。
生得领域本身即是两面宿傩,它一直带着如他般的阴沉气息,连沙耶脸上都不会有第二种表情。但千森不同,她身上带着不属于这里的阳光的温暖气息,两面宿傩从没有哪一天想过把她拖进黑暗。
他一点都不喜欢看到现在这个样子的成海千森。
两面宿傩陷入一阵不清不楚的情绪里。
他很烦躁。
透过厨房小窗,身着浅蓝浴衣的黑发少女,正在努力吃东西。
往日最令她感到幸福的举动,如今像是一种折磨。
与其说,两面宿傩讨厌人类,不如说,他对人类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他见识太多人类的丑态,见识过他们引以为傲的感情,皆是引人发笑。
也根本懒得搞懂他们在想什么。
所以他才会在一开始,随意地杀掉她。
像他这样生来就被意为灾祸的人类,除了最初那段受尽人类白眼和厌弃的时间,他自始至终都站在天花板上俯视人类和咒灵。
他可以轻而易举毁掉一座城,也可以姿态慵懒而优雅着,像一位神明那样耐心聆听座下之人的祈祷。
这本是源自于他的强大,可以令他随心所欲,全凭着心情决定这一刻去做什么。
小厨房里。
成海千森捂着嘴,咽下去沙耶端来的红豆糕。
她忍着没有吐。
两天没吃东西,胃里不觉得饥饿,看见什么都想吐。
少女眼尾微微泛红,眼里蓄着一腔坚定不移的决心,这毛病必须要她自己克服。
两面宿傩很烦,这种烦躁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情绪,由此升腾起的暴戾,让他恨不得把周围一切都破坏掉。
他收回沉阴阴的视线。
他将这种烦躁,很大程度归咎到千森的无用上。
因为是人类,所以麻烦,所以不能随心所欲。
但不能放任不管。
他欣然接受她的“麻烦”,同时又抗拒“麻烦”。
就算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两面宿傩将一些心思用在了千森身上。
“不愉快。”
“小姐这样会让我认为自己吃饭很难吃。”
“不关你的事,都是我的原因。”
成海千森咽下一口米糕,舀了一勺米汤送下。缓了口气,继续说“我不能让两面宿傩小看了我。”
她的眼里坠着晶莹的水雾,盛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接着来吧,沙耶,今天我一定要吃完这些东西。”
沙耶眸光一动,稍有动摇,“没事,慢慢来,别逼自己。”她还想接着劝慰什么,奈何身为一个诅咒,安慰人的好话,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正当她斟酌着要说着什么,风中的气息稍稍有些变了。
沙耶颇为熟练的,把态度来了个精彩绝伦的转变,低着脑袋,退到一边,毕恭毕敬的朝着门口的方向。
“宿傩大人。”
成海千森身体僵了一瞬,捂着嘴转过身,看见了斜倚在门框上的两面宿傩。
他的表情很淡,写满了不愉快。
成海千森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洒下的一片小小的扇形阴影,遮掩住眸中的情绪。她将垂下的黑发别至耳后,咽下嘴里的米糕,缓慢转过身。
两面宿傩皱起眉头,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用恶劣的声线讥讽道“你是白痴吗。”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在他看不见的位置。
他长腿一跨,来到了她身边。
成海千森好不容易咽下去的东西,差点被吓的吐出来。
搞什么,他有几个眼睛,看见她白眼他了
她看着男人写满不愉快的脸孔,心下登时警觉起来,正想扬起一个乖巧又无辜的笑。哪成想两面宿傩长臂一伸,捞起千森,一阵天地旋转间,给她扛在了肩头。
猎猎风声在耳边倏忽响起,重重扑来一股冰冷的风,几乎让她的眼睛都要睁不开,失重感如潮水般极快的蔓延全身,几乎就是一阵天晕地转,浑身写满了不适。
成海千森真要吐了。
她努力捂着嘴,脑袋一阵阵的发胀。
不能吐到两面宿傩身上。
她觉得两面宿傩的心情糟糕到了一定程度,这和上一次带着她飞起来的氛围完全不一样,那会儿至少知道护着她,现在就是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高空上的寒风将少女柔顺整齐的黑发吹得凌乱,她难受到人都要没了,自然是没空打理。
两面宿傩眼神阴鸷,用眼角余光看了眼没出息的少女,修眉一挑,猩红眼眸中闪过一丝躁意,旋即挑起嘴角,露出森白的犬齿,嗓音是不加遮掩的恶劣和讥讽。
“别把我的耐心耗尽了。”
哈什么她现在晕乎乎的脑袋一点阅读理解都不能做,正当她试图去理解的时候,两面宿傩就在高空中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把她丢了出去。
啊等等
呼啸的寒风如凌厉的刀刃割在脸上,在耳边吹得猎猎作响,熟悉的失重感如潮水般再度袭来,不过是一个眨眼的瞬间,她就掉进了地面上大型咒灵的血盆大口中。
草啊。
她的脑袋里嗡嗡作响,漫天的血腥和恶臭味向她扑来,直到咒灵闭上嘴巴,她一路下坠到堆满血液和腥臭的肚子里。
狗啊。
她真的吐了出来。
这是让她在咒灵肚子里游泳吗。
五分钟。
两面宿傩眸色阴沉,凌空而立,他稍微动了下手指。
吞噬掉少女的咒灵以肉眼可见的样子迅速膨胀,然后炸开漫天血雨和无数肉块。
重见天日的少女心脏跳的很快,她狼狈地跪坐在地,粘稠恶心的液体黏在她身上,红色的血液浇了她满身,从被染成红色的头发上湿哒哒的落下。
打在身下的血水坑,荡开一圈圈破碎的涟漪。
已经看不出来在这里的人是成海千森了。
两面宿傩站立在一旁,支着下巴神情冷漠,眸色阴沉的看着她。
独自在咒灵肚子里待五分钟是很可怕的事情,就算知道这是两面宿傩搞的事,也依然很可怕。
她就此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好不容易被压下来一点的回忆又翻涌上来。
难以忍受的不适感就像海藻一样缠绕着千森,越是想要忘记什么,什么就愈发清晰。
少女的指尖在恐惧和不安中微微颤抖,她垂着脑袋眨了眨眼,血珠从睫毛坠落,视线里是一片红色,怎么擦都不会干净。
她因此而变得有些焦虑。
像是有一块石头堵在心口,按着她推入更深的黑暗,过于惊悚的体验,让她喘不上气。
“抬起头来。”
两面宿傩的声音不紧不慢,是命令式的冷漠。
她的脑子还很混沌,被气势被震慑,下意识的按照他的话,缓缓抬起脸。
她伸手按着重重跳动的心口,试图驱赶无形之中拉她下坠的黑暗。
两面宿傩面无表情,从这张鲜血淋漓的脸上,看到了少女因为恐惧和焦虑而变得有些失焦的眼睛。
没有生气,也没有光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像一滩死水。
他的心情更差了。
低骂一声。
“废物。”
凛冬的午后,太阳被厚重的云层覆盖,整个天幕黑沉沉的,无端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成海千森有一种真的会被两面宿傩杀死的错觉。
下方是他模拟出来的咒灵群,互相厮杀着的改造人,他们无一不在模仿着那日发生的情节,嘶吼声,悲鸣声,残肢和血液乱飞,劈头盖脸地溅了她一身,又一身。
除了真人,一应俱全,他在不遗余力的重现当时的情景。
这是她第七次从咒灵肚子里掉到地上,她浑身已经脏到不能用言语形容,钻入鼻腔的血腥味浓重,粘稠的液体纠缠在她身上。
少女一身浅蓝浴衣浴血淋漓,印在裙子下摆的精致茶花,被血液浸染的失去颜色。
成海千森抹了一把脸,视野里一片血红,不用想也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怕。她吞咽了口口水,甚至嘴里都是血味,压下重重跳动的心脏,双目阖起,额间尽是虚汗,撑在地上的双手指尖深深抠进身下一滩被血水浸染的土地,鲜红的血色染红少女白皙的双手,不断有血水流入指尖的缝隙。
两面宿傩凌空停驻,看着少女狼狈的样子,面无表情着沉了眸色,嗓音冷漠地透着狂妄和不屑。
“我说过了。”
“别把我的耐心耗尽了。”
在下最后通牒了。
她能察觉出两面宿傩的冷漠和一些莫名其妙的烦躁情绪,唯独对他会杀死自己的这件事情,持着肯定态度。
哪怕他们的关系,在她单方面的认为里,已经比较亲密了。
成海千森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动作,也不见任何情绪。
就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
两面宿傩猩红的眼眸越发沉暗,他的不悦似乎已经达到了顶端。
咒力操控着她的身体再度腾空。
第八次,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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