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廖三哪里搞来的烈酒, 把薛进灌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翌日晨起,头痛欲裂,他习惯性的伸出胳膊去揽楚熹, 狠狠扑了个空,摸到一手凉意,霍然醒了大半,想起自己昨夜没有回安阳府, 而是宿在大营。
耳边传来兵士嘈杂的操练之声, 以及司其中气十足的呼喊“廖三爷,起这么早,又要去安阳啊。”
廖三笑着回应道“是啊,去求少城主办点事。”
司其大笑“正好正好帮我稍点东西”
薛进微微抿唇,起身穿衣, 兵士早早在他的营帐里烧了一炉炭火, 炉子上座着铜壶,壶里煮着水, 翻滚沸腾, 热气扑盖。
薛进拎起铜壶, 正要往木盆里倒,营帐帘子忽被掀开, 廖三“呦”了一声“薛帅, 醒啦。”
“做什么。”
“那个,少城主的大嫂, 不是绸缎庄的千金吗, 属下想去求少城主, 给阿准置办几身行头, 薛帅可要同行”
薛进如何看不出廖三再给他找台阶下, 只是这台阶未免太拙劣了。
薛进冷脸从木盒中拾起一根柳枝,丢到热水里泡透,而后粘上茯苓膏,放到嘴巴里细细嚼碎,饶是这般,也未能彻底驱逐口中的酒气。
“薛帅”
“喝酒误事。”
“啊”
“往后在大营,不论何人,一律禁酒。”
廖三手一松,厚门帘重重的砸在他脸上,他忙推开门帘走进营帐,不敢置信地说道“薛帅,这大营里八百年见不着个女人,将士们操练一日,睡觉前若不喝两口,那那孤枕难眠,多糟心啊。”
“除了你手下那帮弟兄,大营里有几个无酒不眠的。”薛进吐出柳枝,将帕子扔到水盆里。
他前脚倒了热水,廖三便殷勤的添了一舀子凉水“薛帅,当心烫。”
薛进不由看向廖三。
这人要说变,变得可真快,才几日的功夫,廖三就把谄媚奉承这一套做的轻车熟路,信手拈来。
所以廖三就是这么讨得了婉娘的欢心,让婉娘心甘情愿的给他补衣做菜。
呵。
不过如此。
“亳州军接连两日压阵,难保不会先发夺人,举兵夜袭,起码,这阵子军中不可饮酒。”
“多谢薛帅开恩薛帅放心属下一定严加看管,不叫他们沾半滴酒”
廖三说完,又问“那薛帅今日回安阳吗”
廖三原先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老光棍,便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廖三有廖三的盘算,倘若他和婉娘真好了,眼下这三年五载的,时局还不能稳定,婉娘绝不会离开安阳城,婉娘在安阳城,就少不得要让楚熹多多关照。
他和薛进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薛进和楚熹闹翻脸了,八成要祸及他身上,那婉娘呢便是不提婉娘,还有个阿准呀。
或许楚熹不至于那么小肚鸡肠,但这种事,不敢大意,因此薛进和楚熹夫妻和睦是最好的,他有什么难处,婉娘有什么难处,尽可以厚着脸皮去求楚熹。
再往坏里想一步,假设薛军战败,逃回西北,他和婉娘拖家带口的,又在关内住惯了,哪里能跟着逃去西北。归于别方势力,未必能得到重用,而楚熹那般古灵精怪的一个人,准有自保的法子,到时他就和婉娘领着孩子们在安阳城一待,也不错。
这条后路的前提还是薛楚夫妻和睦。
见薛进沉默不语,廖三笑道“多好一盘菜,也禁不住隔夜,何况还有在那惦记着的呢,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
薛进抹了一把脸,将湿帕子扔回木盆里“这话,你应当去和她说。”
廖三微微愣住,心下一琢磨,回过味来“行,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阳”
薛军大营离安阳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用最好的快马,喂最好的饲料,也要不停蹄的跑上一个时辰,廖三那匹宝驹每日一来回,跑的身上都没肉了,廖三舍不得再折腾它,到马厩里偷了慎良的坐骑。
慎良性子沉稳,他那坐骑可暴烈的很,廖三废了吃奶的劲儿才将其驯服,赶到安阳城时已然快晌午了,径自来楚家私塾找楚熹。
楚熹刚巧得空,瞧见廖三了,冷哼一声,擦肩而过,不予理会。
廖三忙跟上去道“少城主少城主,今儿怎么了谁招惹着你了”
楚熹停下脚步,睨着他道“廖三爷,你摸着良心说,我待你如何。”
“少城主待我廖三,那,有情有义啊。”
“你还知道有情有义,有情有义你在背后给我放冷箭。”
“啊我几时放冷箭了”
“装傻是吧”楚熹看了眼朝这边张望的常州官员,将廖三拉到无人之地,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在薛进跟前胡说八道,污蔑我和祝宜年了”
廖三猛摇头,抵死不认“这从何讲起啊,我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就昨晚上见了薛帅一面,半句祝大人都没提过”
楚熹以为,廖三白天在干部培训班旁听,薛进晚上就回来找茬,准是廖三从中作梗,可见廖三这般纯洁无辜的神情,心里稍稍动摇,又生困惑。
不是廖三从中作梗,薛进怎么就忽然提起祝宜年。
正暗暗思量着,只听廖三道“难不成,薛帅是为着祝大人,和少城主起了争执”
楚熹和薛进吵架归吵架,外人面前还是要给薛进面子,故而说道“是啊,他不知从哪听来的风言风语,非说我和先生有什么,我不过辩白几句,他竟一摔杯子就走了。”
这和廖三在薛进那听到的话不谋而合,廖三真就相信了,很是佩服薛进的胆气,人在屋檐下,竟还敢摔杯子走人,实在了不起。
不过这事情就难办了。
廖三想了想道“少城主得多体谅薛帅,你从前在外面的风流韵事可不少,军中那些将士,闲着没事惯爱扯鸡毛蒜皮,便是无风也要起一点浪,薛帅听到那些闲言碎语,你说他能好受吗。”
“风流韵事我不就在蟠龙寨胡扯了几句吗,还有什么风流韵事”
“少城主还不够啊你当初可口口声声说,你和沂都双生子洞房过,转头沂都双生子就率兵去救你,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根本没人站出来澄清,你要知道,如今双生子就在阜康城,离我们薛军大营不过十几里地,隔三差五便能看到一回,这”
廖三长叹了口气道“真不能怪薛帅愤懑,少城主设身处地的想想,若薛帅有几个红颜知己,老在你眼前膈应着,你难不难受嘛。”
“”
这话换了旁人说,楚熹或许不会太放在心上,廖三称得上粗枝大叶的老实人,连他都觉得军中那些风言风语刺痛了薛进的自尊心,可见事态之严重,情况之严峻。
“我真服了。”楚熹皱起眉头道“你们大营那些将士,吃饱了撑的,总在背后议论我做什么。”
“少城主明察,将士们每日在大营里圈着,除了吃喝拉撒就是操练打仗,也就能靠这解解闷了,何况这种事,薛帅没法管,把将士们的嘴堵上,像他心虚似的,只好忍着哎,少城主是没瞧见,昨个夜里薛帅一个人在营帐喝闷酒的样子。”
“他喝闷酒了”
“可不嘛,帝都擘蓝春,自己喝了一壶,今早起我去找他,那一身的酒味啊。”
说到酒味,楚熹不由禁着鼻子往廖三身上嗅了嗅“你”
廖三忙道“闻到了吧,我只是在薛帅营帐里待了不足一刻钟,染一身酒味。”
楚熹眉头皱得愈发深。
“薛帅好面子,肚量小,比不得少城主心胸宽厚,少城主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就看在他为那些风言风语,心里憋闷的份上,多包容包容他。”
“你来,就是想同我说这些”
廖三轻拍了一下额头“瞧我这脑子,我是为了阿准的事,想请你家少夫人帮忙,给阿准置办几身行头,钱我一文不少,只是”
楚熹笑笑“名义上,是府里给阿准预备的。”
“少城主果然冰雪聪明。”
“廖三爷,我发现你近来,在人情世故这方面的造诣,可以和婉娘媲美了。”
提及婉娘,廖三那些小心思顿时抛到九霄云外,扬声大笑起来,通身掩盖不住的意气风发。
楚熹看着廖三,想到薛进,忽然觉得怪对不起薛进的。
她当初在蟠龙寨信口胡言,虽是形势所迫,但流传甚广,一个版本塞着一个版本的离谱,正如廖三所说,薛进好面子,肚量小,指不定多憋闷,偶尔为此抱怨,她解释解释也就罢了,那么大吵一通,反倒像做贼心虚。
“薛进今日可在大营”
“在呢少城主要去大营吗”
“去,去看看你们那帮碎嘴子的将士究竟如何在背后议论我。”
廖三憨笑了两声,忽然道“哎呦,少城主明日再去吧,今日恐要和亳州军交战。”
“那正好”楚熹攥紧手掌道“我便将陆家双生子叫出来,当着两军阵前,把当日蟠龙寨的事说开了看他们以后还敢无风也起浪”
“啊不,不好吧。”
“哪里不好廖三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也以为我跟陆深陆游有一腿”
“”
廖三长长久久的陷入沉默。
楚熹伸出手,指着他“你别去找婉娘了,跟我一块回大营,我要让你亲眼看看,我是怎么自证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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