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进想过亳州骑兵会从后方偷袭大营, 可没想到会这么巧,竟和楚熹狭路相逢,也有些无奈, 除了说楚熹倒霉, 再无别的话。
楚熹扭头看向身后战场,发觉薛军将士撤退之时乍一看兵荒马乱, 仔细一端详, 却是有条不紊。一队掩护, 一队撤退, 相互交错着防守, 叫亳州兵马难以攻上来,待尽数退守到下一道防线,便立即重新整军布阵, 士气丝毫不见萎靡,仿佛从未和亳州军交手过。
廖三探头探脑的张望了半天,问道“崔无,那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
崔无临时给亳州军的古怪兵器起了一个名字“铁柳。”
顾名思义, 黑铁打造的柳条, 上头无数尖利的小铁片, 分则是剑,合则是盾,进可攻退可守,马上作战, 几乎不能叫人近身, 到步兵手里, 威力更甚, 十几个步兵躲在铁柳合成的盾后, 随时能伸出一支铁柳,伤人于无形。
这玩意,相较于陶罐弹和地蛋,绝不能称得上大杀器,却也足够恶心人了,薛进一时之间想不到应对铁柳的办法,只好先用火药抵挡一阵。
若是攻城也就罢了,在这荒郊野外的用陶罐弹,无疑是往大海里丢金锭子,纯粹的浪费。
几架投石车源源不断的往外抛陶罐弹,楚熹看着都肉疼。
好歹暂时逼退了亳州军,给薛军争取了喘息的机会。
“铁柳,啧,亏他们能想得出来。”
楚熹这话听上去简直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薛进不由斜睨她一眼“你是来做什么的”
楚熹眉眼弯弯的朝薛进笑“来给夫君助威的。”
薛进微怔,开口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问,想问就问。”
“每每大军压城还能这般傻乐,你是怎么做到的”
“傻乐你搞没搞错,那是我的战术。”楚熹一本正经道“别人生气我不气,气死别人我胜利,这是我在蟠龙寨悟出来的战术,百试百灵,从无败绩。”
薛进点头,不得不承认自己每次都被楚熹气的不轻。
崔无和几个谋士商议了半天,终于想出一条对策“薛帅,再过半个时辰,日头便会西落,日光正对亳州兵马,我们可以拖到那时再举兵反攻,这样一来躲在铁柳之下的亳州军只要向外看,必然是白茫茫一片。”
楚熹挑眉“这不是我的招数吗”
崔无笑了一下说“若非瞧见少城主,卑职还想不到这一招,少城主的办法总是好用的。”
的确,楚熹这招虽然阴损,但足够对付亳州军的铁柳,薛进微微颔首,看向廖三“尽可能拖延半个时辰。”
廖三抱拳领命,纵身上马,独自一人奔着前方阵地去,军阵之中的投石车也随之停下。
廖三是骂阵的好手,只在楚熹这遭遇过滑铁卢,对面若不是楚熹,他看起来还是很威风的。
“老子当你们亳州三城合力能有多大本事不过一堆杂碎罢了连个能叫出名号的都没有吗出来认识认识你廖三爷”
沙场寂静,廖三的声音阵阵回响,当真是嚣张至极。
被称作杂碎的亳州军自不会忍耐,一个骑兵将领驭马出阵,他身下是极品雾鬃青,手上是金攥虎头枪,也颇有几分大将之风“狗屁廖三让我甘隆来会会你”
“好啊原来还有个人物老子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双方军阵中几乎同时击起助阵战鼓,那咚咚咚的擂鼓声,可比楚熹在万朝河上听到的更杀气腾腾。
楚熹不懂“亳州军凭着这铁柳,分明胜券在握了,为何还有出来应战”
薛进哼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对面是安阳城那不足万数的城卫,三城兵马,还有六万沂都军,能齐心合力全靠着一股士气,自然不会叫这士气散去。”
楚熹仍然不懂“做缩头乌龟又如何,能打胜仗不就完了”
“所以你了不起,你总能打胜仗。”
“你是想说我脸皮厚吧。”
“心里知道就好,不必挑明。”
二人虽小声交谈着,但视线始终停留在战场之上,那甘隆显然不是廖三的对手,廖三为着拖延时间,处处让他一步,只装作旗鼓相当,收着劲与其缠斗。
亳州军阵后的陆深不由皱眉,陆游紧跟着皱起眉。
两军将领对阵,是为着助长兵马之士气,自然要越快拿下越好,廖三这般举措,摆明了是在故意拖延。
双生子心有灵犀,无需陆深吩咐,陆游便知道该怎么做,他大步流星的登上高台,从兵士手中夺过鼓槌,用力砸向战鼓。
对面擂鼓声突变,楚熹下意识的望向架着战鼓的高台,高台之上,那一袭白衣银甲,极为显眼夺目。
饶是楚熹看不清楚人脸,也认得这身衣裳。
怪不得廖三说隔三差五就能瞧见双生子,还真是。
擂鼓声急促而凶煞,这小暴脾气,显然不会是陆深那个沉稳爹,楚熹便问薛进“陆游这是何意”
“”
“这么看我干嘛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啊”
崔无表情怪异“少城主怎知那是陆游”
楚熹“”
楚熹僵硬的扭过头,看着薛进近乎生冷的侧脸,憋了一瞬道“我,我随口说的。”
崔无闻言,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他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可周围的将领军谋看楚熹的眼神都增添了几分“我就知道”的了然。
薛进淡淡道“他大概察觉了我们在拖延时间,意欲催促甘隆。”
“哦”楚熹点点头,心中暗自发誓绝不胡乱开口了。
甘隆听见那擂鼓声,出招果然更为凶狠,招招奔着取廖三性命,逼得廖三不得不使出全力应对,那银刀金枪飞快相撞,琤琤作响,花火四溅。
如此激烈的搏斗,要耗费极大的体力,甘隆到底不如廖三,很快显出疲态,动作不似方才那般迅猛,廖三便也跟着放缓攻势,逗小孩似的逗弄甘隆。
甘隆咬牙,夹紧马腹,挥舞金枪,怒喝一声“受死吧”
廖三举刀格挡,压过枪杆,二人擦肩而过,又同时回头,就在这一瞬间,甘隆袖中忽然抛出一支暗箭,直奔廖三面首,廖三出于本能想要挡下这支暗箭,可甘隆手中的枪头已然刺向他的心口。
廖三瞪大双目,稍稍侧身,肩膀立时被刺出一个血洞。
两军阵中皆是一片哗然。楚熹傻傻的看着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甘隆暗箭伤人,实为下流之举,慎良当即冲出去护住廖三,而后豁出全力提刀杀向甘隆,甘隆自知不敌慎良,竟骑着那匹雾鬃青逃回了亳州军阵中。
慎良那等肃穆的性子,此刻也不禁放声骂道“狗杂碎你们亳州的将领竟是这种卑鄙小人”
廖三肩膀的鲜血喷涌不止,他手捂着血洞,面色苍白的返回阵中,众兵士急忙将他从马背上搀扶下来,扒开他的戎装,见其伤处,一时都红了眼,嘶喊道“医官医官”
薛军医官还从未给廖三这种大将治过伤,被那帮将士红着眼睛紧盯着,手都在颤抖,莫说给廖三缝合伤口了,针线都有些拿不住。
楚熹看的着急,一把夺过针线“我来”
“少城主”廖三吞了吞口水“你能行吗。”
“怕什么,我还给薛进缝过呢。”
廖三目光落到薛进身上,见薛进不慌不忙,松了口气,这才将捂着伤口的手挪开“那就,劳烦少城主了。”
因甘隆这一支暗箭,两军再度交手时,薛军的喊杀声比刚刚更为狠恶,反倒是亳州军少了几分胆气,竟在太阳西落前打得不分上下。
楚熹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叫兵士们按着廖三,一针一线往他身上缝,廖三痛的满头大汗,硬挺着不吭声。
楚熹笑道“你可比薛添丁厉害多了,我给他缝伤口的时候,他直掉眼泪,哭的可惨了。”
要搁平时,廖三听到这话,定暗戳戳的取笑薛进,可眼下,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洞,只对楚熹说“少城主,我,我不能到死还是个老光棍,我得得娶婉娘,我这回,要是有命活下来,你替我,去找婉娘,提亲行不行啊。”
“行我给你备一份聘礼”
“多谢,多谢少城主。”
廖三说完,面色惨白的昏厥过去。
“廖三”“廖将军”
“喊什么喊死不了”
楚熹这一嗓子,让周遭将士顿时安静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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