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六
谢龄也觉得谢风掠的剑练得不错至少比他在电视剧里看过的那些特效剑法要好太多。
谢风掠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道袍, 衣摆随着步伐变化,在低空旋转出一朵又一朵漂亮的花,右手抬起又落下, 长剑点、刺、撩、斩,招式不断变化。
山间清风被破开,那剑上所挟之意,隐有几分凌厉的气势。
但谢风掠的好,也只是与谢龄从前看的那些花架势相比, 以谢龄现在的眼力,谢风掠出的每一剑都带着破绽,每一剑都有不足之处。
“师父, 我会加倍努力, 赶上风掠师弟的。”
谢龄又听见萧峋说道, 声音压得很低,恰好能让他听见。他不由偏首, 向着萧峋投去一瞥。
萧峋的神情难得严肃坚定。谢龄心说,人在成长过程中,的确需要一个又一个目标来促使进步,可你定下的目标是否离自己太远了
他从未奢望过自家的这条咸鱼追赶上谢风掠。入门试炼的结果他早看过, 萧峋天资算好,但比起每一项都拿甲等的谢风掠, 相差远矣。强行去越自己无法越过的沟壑, 只会摔得惨痛。
“人各有道, 最大的对手永远是自己。”谢龄轻声对这家伙说道。
萧峋没料到谢龄会说这样的话,着实感到惊讶。他不禁打量起谢龄的眉眼, 又盯着人家转头后留下的后脑勺好一阵, 才道“师父教训得是极。”
谢龄的目光回到谢风掠身上, 听见萧峋的回答,希望他是真听进了自己的话。
人间道入门剑法在谢风掠剑下走到尾声。
若要将这套入门剑法不带任何瑕疵地演练出来,对谢风掠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的他,初入山门、初上鹤峰,练习人间道的剑法,自然也该像个初学者。
他须得自行束缚住手脚。
束得委实有几分辛苦。也因了这点辛苦,当他最后一剑落定,整套剑法演完,气息微乱,额上生出薄汗。
胸膛起伏着,谢风掠稍微调整呼吸,将剑换到左手。他剑尖指地,向谢龄一礼,问道“雪声君,弟子已将整套剑法演完,可否请您指点一二”
“不够稳,不够干净。”谢龄朝前走出两三步,视线从谢风掠的剑尖掠过,沿着剑身向上,落定在他脸上,开口说道。
谢龄凭着这具身体的眼力看出谢风掠剑上破绽,他想,若自己是谢风掠的对手,定然能够就此将他击败,但若要他拆开来细致分析每招每式,还真不一定能道出个所以然来。
对招式不熟悉的错,所以谢龄只能这般笼统地说。他又想,看来除了练掌外,练剑也要提上日程,以雪声君的底子,这些丢掉的东西应该能很快找回来,毕竟后面站着的那个小狼崽子也要学剑呢
感慨油然而生。当家长真是辛苦,不仅要解决自己遇到的麻烦,还得考虑小孩碰上的问题。谢龄简直脑壳大。
“雪声君,这套剑法中的第四式,弟子练起来总是难以连贯,不知该如何解决”谢风掠从方才他自行束缚住手脚演练出的招式中挑出一二,向谢龄询问。
“慢练。”谢龄答道。
“剑从第四式走到第五式时,手腕很会乏力。”谢风掠边说,边将剑法中的这两式在谢龄眼前连起来又练了一次。
谢龄看着他“太过追求速度与力量。”
“第七式”
“握剑太紧。”
萧峋听这两人一问一答,觉得甚是无趣,就近找了棵树倚上去,掩面打了个呵欠。他把挂在脖子上的银色鹿角取下来,一边绕着手指甩动,一片盯着谢龄某片时而被风吹起的衣角看。
“握剑太紧。”谢风掠呢喃说道,凝眸思忖少顷,神色豁然开朗,向谢龄郑重道谢。
这是不会再问的意思了,谢龄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些问题,他全然凭着感觉回答,生怕误人子弟。
风从林间吹来,积在树叶上的雨水哗啦啦落下,仿佛又下起一场雨。
谢龄听见这声响,眼眸一眨。他看了一眼谢风掠,又回头看了看萧峋,袖摆轻轻一拂,调整思绪,说起另一件事“我上次考了你们三个问题。”
先前他为了收集炼制锻体丸的药材,向这两人交代了任务,又在这两人向他提交任务时,问了几个问题。这件事,若非脑中灵光一闪,加上谢风掠和萧峋都凑到了跟前,他或许会一直抛在脑后。
还好想起了,免得以后会传出雪声君记性差的传闻。再说,剑法练了,文化课也不能落下。
“是。”谢风掠应道。
“都弄清楚了吗”谢龄问。
他问的是两个人,回答的人依然只有谢风掠“弄清楚了。”
谢龄眉梢不着痕迹一挑,向着先前还信誓旦旦要赶上谢风掠的人投去一眼目光,问“你呢”
萧峋见谢龄看来,咸鱼打挺,后背离开树干,收起脸上的无聊表情,冲他说道“回师父,徒儿都了解清楚了。”
“那就好。”谢龄淡声说道。
他并没有当场考察萧峋和谢风掠的意思。那些问题不过是他随口一说,问完之后,压根没去了解过答案,甚至于当初写的任务条上是哪些材料都忘了。他只是想让这件事有个结尾。
这也是他的教育原则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更何况是这种死记硬背的东西,靠的唯有自觉一词。
谢龄说完就走,也不向两人道别,沿原路返回,再度步入林间。
“恭送雪声君。”谢风掠执了个礼,立于原处目送谢龄。
谢风掠并未觉得谢龄的做法有何不妥。他记得清楚,上一世的谢龄也是这般,会丢书给他学,会告诉他何种阶段该做何事,却鲜少过问他学得如何,亦不催促,言道“修行在于对己身的约束,若连这点自控力都无,谈何修道”。
师父还是一贯的作风,并未改变。谢风掠倍感欣喜。
这时萧峋手一抬,将掌心间的银色鹿角往空中抛出,再稳稳接住,向着谢风掠笑道“风掠师弟,告辞。”
话音落地,萧峋拔腿就走,冲着谢龄的身影喊道“师父,等等我”
萧峋去追谢龄了。他的这个举动让谢风掠蹙眉。谢风掠下意识抬起脚,要跟随萧峋一道、向谢龄的背影追去,但跨出第一步,正要跨出第二步时,又顿了足。
谢风掠抿起唇,心绪化作默然一叹,携剑转身,走向自己的居所。他得快些破境、快些成长才行。若萧峋这一世依然选择堕入魔道,他定会在一开始便让这人死在自己剑下,不给他任何为非作歹、祸乱世间的机会。
“师父。”萧峋在林间追上了谢龄的步伐,笑着又唤道。
“嗯”谢龄头也不回轻哼一声,算是给萧峋的回应。
萧峋往前走了一大步,走到谢龄之前,伸手指了指树林里的一些东西“师父,这树林里生长着许多松茸就是树下的这些菌子。它们味道鲜美,极具滋补作用。”
谢龄听见“松茸”二字,心中大动。
我收你为徒果然没错。他暗中夸奖萧峋,面上仍是冷淡神色,嗓音幽幽“在吃的方面,你懂的倒是多。”
“人活在这世上,总要有些擅长之事才行。”萧峋笑说着,拿出一个小篮,三步并两步走到一棵树下,把生长在这里的松茸都采进篮筐。
不久前才下了雨,林间土壤湿润,甚至可见泥泞,萧峋踏着轻盈的步伐,在里面走来走去,鞋面没沾上半点泥。
谢龄端详他几许,发现是这人脚底下贴着符纸的原因。
鱼虽咸,却也聪明伶俐。
咸鱼萧峋回头问谢龄“师父,你愿意尝尝松茸鸡汤吗”
“我看是你想尝。”谢龄说道。语气往细了琢磨,似有几分嫌弃。
萧峋一本正经道“松茸炖出来的鸡汤味道甚好,师父尝过后,定会喜欢的。”
“我若不喜欢呢”谢龄眉微抬,拂去衣袖上的一片落叶,不咸不淡问萧峋。
“那以后就不做了。”萧峋答得干脆。
言语之间,萧峋又采完一丛松茸,走到另一棵树下。
狼崽子变成了兔崽子,在树林子里不断蹦来跳去。谢龄在后面慢条斯理地走,见萧峋采完一大片区域,还没有住手的意思,腹诽说你是要把整片林子的松茸都薅完吗
萧峋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停下脚步,解释说道“师父,它们本是南境的产物,赖以鹤峰灵气充足生存下来,但寿命极短,或许明天来看便死了。”
因为寿命太短所以我们要尽快把它们吃完吗好有道理,好有深度。谢龄无言以对。
他落在萧峋身上的眼神很快回来。
萧峋却是话锋一转“师父,你说我这样爱吃,不如干脆以食入道吧”他看看篮筐里的松茸,抬眸凝视住谢龄,语气带上几分紧张和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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