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屑了。
怎么会有这么屑的父亲。
小惠觉得很难理解, 但当事人表现得非常坦荡,没有丝毫的愧疚感。
甚尔所说的网址,就是那个只欢迎咒术师登陆和注册的论坛。以阿伊努咒术联盟为发祥地, 很快辐射到全日本范围, 在咒术师口中口口相传,最后传播开来的私密网站。
这个论坛有非常严格的准入机制,每个账户在身份认证以后的邀请名额都有限额, 但这种限制并不包括他自己他和阿镜作为建站元老的特殊优待之一就是能够无限制地邀请新的用户加入。
论坛刚建立起来的时候,阿镜快快乐乐地拉了不少人, 但甚尔对于这个活动却没多少兴趣。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咒术师, 只不过碰巧能看见咒灵,咒术师的一切工作事务也对他毫无吸引力。
新建账号,填写性别年龄等个人资料, 填写邀请码, 咒术师等级暂无, 视作自由术师术式暂无。
账号gui,创建完成。
“不会拼汉字的话就用平假名吧。”
甚尔说“或者直接发语音也行, 我记得这个网址支持一键求助功能。”
小惠“”
他不能理解,但大为震撼。
但甚尔已经转头打算去忙别的事情了。
医生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一段时间内不能碰水, 洗头发的时候更要慎重,甚尔左耳进右耳出地点头,在医生不赞同的目光当中带着儿子走出了医院。咒术师向来比非术师要结实, 他双手插兜地指点道“把咒力集中在伤患的地方去止血,然后想想办法让伤口尽快愈合我记得就是这个流程总之你试试看吧。”
“很难办啊, 就不能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我就只能解释到这种程度了, 没办法演示给你。”
“但是总说咒力操作什么的”
“这种事情去问你妈。”
甚尔一句话结束了讨论。
家里的另一名咒术师态度要合理得多, 至少听上去更做人了一些,但也很坚决地表示咒灵的祓除是年长者的工作,国中毕业之前暂时不需要考虑这个。
一字开头的年纪里,十五六岁的年龄听上去仿佛是下辈子那么遥远。
“但是也不能放着不管吧。”
“专门有人会负责汇报发现的咒灵喔。”
“有这种职业吗”
“这种职人叫作「窗まど」。”
咒灵确实不能放着不管,于是阿镜想了想,给了他一个手机号“这是负责埼玉县附近片区辅助监督的联系方式,他一个人对接了十名左右的窗有咒灵发现的话就给他打电话吧,之后咒术界会派人来处理的记得之后找他要酬劳,兼职当窗也有钱赚,就当是自己白捡的零用钱好了。”
惠“”
只是把甚尔直白的敷衍变成了认真的敷衍而已,本质根本没变。
这两个人不愧是夫妻,没救了。
几周后,辅助监督们业内的新话题,变成了“偶尔会收到小孩子打来的电话。”
“说是在御台场的自来水净化中心发现的那地方有地下十几米吧。”
居酒屋里,一位辅助监督感叹道“四级咒灵的咒力本身就微弱,怎么会感知到那种地方啊,平日里地面上根本观察不到地下太深处的咒力。”
“附近的幼稚园和小学会组织小孩子定期去参观1,据说是为了了解日本的水净化系统。”
另一个人说道“就是在那种时候吧,参观的时候看到的。”
“那么小的孩子来给辅助监督汇报”
“父母怎么想的,能联系到辅助监督的话,应该也是咒术师吧”
“据说是因为父母义务除灵的话不给钱。”
“这是什么离谱理由。”
人活得久了真是什么奇闻都看得到。
好在四级咒灵并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虽然“小孩子打电话报警”这种场面比较稀奇,咒灵还是被有惊无险地成功祓除。
当事人从卫生间拐角处走出来,一溜小跑跟上队伍,临走之前隐晦地看了一眼那个趴着咒灵的角落。幼稚园的老师主动过来牵他的手,她早就观察到这孩子有些不合群,即便是上次联系了家长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改变,如今看起来家庭环境应该也有些复杂。
虽然说别人坏话不太好,但这位父亲看上去长得格外极道,母亲则是从来没有来过学校,据说是工作繁忙的围棋手,只在电话当中听过声音某种意义上讲,明明父母双全,双亲在儿童成长和性格引导的方面都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当然,也有那种信奉自然教育的家长老师如此想道,但小孩子还是要合群一些更好。
“小惠不和同学们一起走吗”
“还是算了。”
“但是大家很期待和你一起玩哎”
“”
在面对这个问句的时候,禅院惠明显犹豫了一下“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老师到最后都没有从他的嘴里撬出来“更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有些孩子在童年时期会有那种看不见的“幻想朋友”,这种年龄的孩子经常会分不清幻想和现实,据说座敷童子的传说里就有类似的因素在。
可是人还是要有生物学意义上的人类朋友,而且这孩子独自相处的时候表情也没有特别放松,反倒是时常绷着一张很不符合年龄的严肃表情,仿佛生活当中的每一天都在丛林中冒险。
幼稚园的亲子活动父亲也没有参加。
这小孩表情从容地拿了第一名。
因此而大受欢迎。
“介绍自己家庭”的会话练习上,在老师的额外关注下,小惠同学的情况就显得更加瞩目。据他所说,家里一共有五名成员,父亲、母亲和阿响并非是姐姐或者妹妹,而是一只已经年龄很大的黑猫。至于第五名成员则没有名字,他举起那张长相令人一言难尽的手绘草图,说是它总和爸爸待在一起。
老师
说真的,小孩子的魔性画风确实让人有点难以理解,她们倾向于这是家中的某种毛绒玩具,或者禅院甚尔先生有着养昆虫的爱好。
“这是什么”
“爸爸养起来的。”
“没有名字吗”
“因为起名字会结下缘分,所以没有。”
“好古典的说法不愧是有围棋手的家庭呢。”
虽然母亲是正式的围棋手,但小惠本人却没有对这种传统的竞技项目产生多少兴趣,据他说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年小病不断,而父亲为了治病也经常忙碌,所以留在幼稚园的时间理所当然地比别的孩子要更长。
偶尔举报咒灵的行为,成了他生活中不时发生的大冒险。
有小孩子会给辅助监督打电话的事情,也很快传到了禅院家人的耳中。御三家在咒术界根基雄厚,只要稍加打听,就能够了解到有必要的情报。
这一天,甚尔破天荒地出现在了幼稚园的门口。他和周围所有接孩子的家长有着明显的不同,站在人群里高出一大截,待在门口没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有人在偷偷打听他是不是健身教练。小惠看见他的时候表情也明显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背着挎包走到对方身边,显得有些局促。
“放学的路上会有危险吗”
“不危险,只是有点麻烦。”
“是我一个人会遇到的麻烦吗”
“嗯,为了让麻烦消失,所以我跟你一起回去。”
反常行为只有一种可以解释的理由,那就是预知未来所形成的示警。因为从小耳濡目染,他并不觉得“能够看到未来”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能力,这种才能要在围棋的竞技比赛当中严令禁止,就像是幼稚园的运动会上禁止使用咒力来强化身体一样。
“这样对其他努力参加比赛的同学们不公平。”
母亲当时这样说。
回去的路上,他们确实遇到了拦在路上的陌生人。禅院直毘人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甚尔身边的小孩,表情若有所思。
这么多年过去,他自己的小儿子也即将就读高专,恰巧是五条悟之后的那一届。他们同样面临东京高专和京都高专的摇摆,直哉早就已经是特别二级咒术师,去哪边都会是抢手的天才学生,他在想或许这一次可以咨询到他的儿子踏上哪条前路对未来会更好。
十年过去,这位家主明显比当初更为衰老,却仍旧精神矍铄,应该还能在这个位置上支撑很久。虎视眈眈着家族位置的那些人也不得不暂时蛰伏,包括但不限于想要靠生孩子来逆天改命的禅院扇。
“这就是你儿子”
“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吧。”
直毘人看着这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两张脸,很明显地噎了一下。
“术式是什么你肯定已经提前知道了。”
“了不起的式神使。”
“我猜想的那样”
“你猜想的那样。”
之后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在这片沉默当中,直毘人审视的目光毫无保留地刺过来,让小惠忍不住往甚尔的身后迈了一步。他们在交流些他自己尚且无法理解的话题,比如“禅院家对于咒术师的训练更加系统”、“拥有家传术式的孩子一定会得到重视”、“你自己也是二十四代家主的孩子,往上算一算的话,这孩子也能算作嫡亲”以及。
“她应该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这句话成功让原本只是显得有些严肃的陌生男人立刻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甚尔也是完全同样的反应,他拉起自家儿子的手就要转身离开,直毘人的声音直追在身后“你总要为自己的孩子多考虑一点吧”
“小孩子不用去管自己就会长大。”
“他是个天生的咒术师就算你想要往非术师的方向上去引导,人是没有办法对眼中的咒灵视而不见的”
看得见的东西,哪怕装作视而不见也会存在,会带来压力,对上视线之后就会发动攻击,很多非术师家庭出生的孩子,最后走上咒术师这条路最初也是因为单纯的自保。
“是咒术师不代表要回到那种地方去。”
甚尔无动于衷。
“家传的术式,我不能允许就这样流到外界。”
直毘人表情凝重“我可以和你立下咒缚,或者给钱也行这是最大的让步,任性的话到此为止。你知道咒术师的死亡率有多吓人,怎样选才是对这孩子来说更好的选择仔细想想吧。”
“”
小惠沉默了一下,自己老爹的表情像是欠了几个亿之后打算谋杀债主沉塘东京湾,而债主浑然不觉,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之后的谈论他没有详细旁听,而是打了个呵欠,显得有些困倦。自从见到那个陌生人以后,甚尔的心情就一直很坏,他一路沉默地回了家,径直走进了主卧室。
父母贴贴场面,小惠面无表情地想,他去给阿响的碗里添了一勺猫粮。
而一门之隔的房间内,甚尔握住阿镜的手,坚持了一整天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我拒绝了。”
“直毘人的事情”
“嗯。”
“那也很好。”
“听上去完全像是个蠢货做出的决定。”
“怎么会呢,我相信你啦。”
对方笑了一下,亲了亲他的侧脸。即便是未来视对身体造成了大量的负荷,在大多数时候,这个人仍旧保持着仿佛病痛不存在一般的温和。
“未来视的作用原理,其实和人工智能下围棋差不多。”
阿镜突然说道“根据观测到的大量可能性去筛选最优规划,然后顺着那条路继续走下去,一边走一边不断计算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这种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但是这样精密运作的系统,其实也有bug在里面。”
看着对方愕然的表情,阿镜露出有点得意的样子“是甚尔喔,对于整个恒常稳定运作的系统,对甚尔的观测就没办法维持很高的精度,也就是说,不管对于我还是对于那个未知的人,都是闯入棋盘当中最混乱的那一枚棋子。”
“听上去不是什么好事。”
“再这样说我会生气的。”
“抱歉。”
“总之,先不要跑题。”
天予咒缚向来都是规则之外的产物,无法被未来式精准地预判,但在对手眼里同样也是极具影响力的干扰选项,在棋局下至中盘,己方严重劣势的情况下,很需要这样一个负责掀桌子的人。
“我需要做什么”
“我不能说。从现在开始的一切行动都要甚尔自己去想才可以。”
“你没办法给出预测吗”
“这种事情就像生日吹蛋糕时许的愿一样,说出来就不灵验啦。”
很久违地,甚尔陷入了迷茫。迄今为止的人生当中他都遵循着对方的指示而行动,这种指引也不愧于远望之镜的名号,有着出乎预料的精准。而这一次,阿镜却毫不犹豫地表示,从现在开始的选择全部都要自己来决定。
他知道历代镝木镜的寿命,能够窥探命运的人大多五弊三缺,区别只在于究竟缺在哪一块。拥有类似术式的人在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都有着接近的结局,而倘若想要突破这样的结局,就一定会需要规则之外的某种东西。
不是咒术师也没关系。
没办法祓除咒灵也没关系。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注定自己要去做,而且也只有自己能去做的事情。
“不会害怕吗”
他问。
“对我来说,观察未来和你们回忆过去是一样的,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没有遇到任何让我觉得遗憾的事情,能遇到甚尔是我觉得最幸运的一件事。”
阿镜停顿了一下“如果真的是那种比较糟糕的结果,小惠就拜托你了。”
“现在就别说这种丧气话了。”
“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是怎样的结局都没关系。”
“要是我搞砸了怎么办”
“哈,那个时候我会帮你的忙啦。”
皮肤之下的,是尚且还生机勃勃奔涌着的脉搏与血流。他们如今已经认识了十年以上的时间,站迄今为止生命的一半,甚尔注视着那双异色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会很乱来的。”
“哎”
“说不定会做很出格的事,得罪不少人。”
“没办法到时候一起陪你去道歉好了。”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敲了两下。
头发朝向四面八方的小号海胆头闭着眼睛探进来“你们不打算吃晚饭吗现在是我能睁开眼睛的场合吗”
甚尔啧。
他很敷衍地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走出房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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