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留宿秦家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秦家门前。

    “幸好离得不远, 不然赶不及傍晚回去。”明娆将手搭在男人掌心,由他牵着,下了马车。

    虞砚道“你不是想留宿我们今夜可以住在这里, 不必来回跑。”

    阿青上前去叫门,明娆错愕看他, “我们”

    “嗯,我们。”虞砚说着,指了指自己。

    明娆“”

    她自己住下不行, 但若是带上他,就可以

    明娆狐疑地打量着虞砚, 她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黏人的男子与“安北侯”三个字挂钩。

    看来她以前对虞砚的误解当真是差得离谱。

    门打开,是刘叔。

    刘叔见到他们回来,抱着手中的笤帚, 沉默地望了虞砚一眼, 转头又回去了。

    明娆怕虞砚介意, 忙解释“刘叔不善言辞,他不爱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虞砚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明娆,他没注意谁来开的门, 更没注意对方是何表情。

    他微挑眉,“嗯”

    明娆“”

    对方疑惑的表情让明娆觉得自己的解释是多此一举,人家根本没放在眼里。

    罢了。

    明娆领着人走进宅子, 她走在前面, 腰肢轻扭,款款玉步, 袅袅婷婷。

    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裙, 比青色衣裙更多了几分妩媚。

    白颈修长, 衣领下有两处玫红痕迹若隐若现。

    虞砚喉间一阵发干,迈过垂花门,他快走了两步,走到明娆身后,贴了上去。

    温热的掌心缓缓覆上纤腰,将人半揽着拥进怀里。

    明娆偏头看了一眼,虞砚回以淡淡微笑。

    古古怪怪的,明娆嘀咕。

    小夫妻二人贴在一起往里走,刘叔看了一眼,不甚关心似的又低下头扫地。

    连竹抱着新做好的衣裳正好从外头回来,她原本一蹦一跳哼着歌,进门后最先看到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神情警惕。

    她可记得这个人那天是怎么把她家姑娘给扛走的。

    后来几天连竹去侯府找人,都被挡了回来。

    霸道不讲理,这样的男人有何好的

    姑娘还说老男人会疼人,疼不疼人她没看出来,听说大姑娘十岁,老可是够老的,哼,那张脸也一点都不白,比岑家表哥差远了。

    连竹木着脸,死死盯着虞砚的脸看了一会,目光下落,停在男人腰间那把佩剑上。

    “”

    嘁,有剑了不起,回头她找铁匠也打一把。

    明娆叫住连竹,“我娘亲呢”

    连竹皱着眉,目光不善盯着虞砚瞧,“夫人在屋里休息呢,她这几日身子不好。”

    “她是旧疾又发作了”明娆担忧道。

    “哼,可不是,”连竹瞪着眼睛,故意阴阳怪气道,“被某些人气得。”

    可惜连竹眼睛都快瞪掉了,某人就是不分半个眼神给她。

    明娆顿时急得不行,她从虞砚的怀里退出去,快步走进正房。

    “娘亲我回来了”

    虞砚搂人的手悬在半空,皱了皱眉。

    迈步就想跟上去。

    连竹大声“哎”了声,抱着衣裳跑到虞砚面前。

    她不敢离虞砚太近,她当然也听过安北侯的名字,对上他心里就发憷。

    连竹硬着头皮站在离男人一丈远的地方,梗着脖子,“您您你站那”

    虞砚沉着脸,冷飕飕的目光像刀子一样。

    在战场上血战十年的男人身上的气势不是一个小丫头能扛得住的,虞砚生气起来,没几个人能受得住。

    连竹脸吓得苍白,依旧没有让开,忍着腿抖,她坚持道“你你你把夫人气病了,你不不许进去,这里、这里不、不欢迎你”

    她是秦家的家仆,自然要护着自己的主子,别说面前站着是她家姑爷啊呸他才不是

    就算面前站着的人是庇护西北百姓的神佛,那也要自家主人高兴,连竹才会欢迎他进门。

    虞砚依旧没搭理连竹一个字,对她的指责视若无睹,绕过她就要过去。

    连竹像是给自己壮胆一样,又大喝一声,“我们姑娘可不是没人疼爱没人撑腰的,我告诉你你对她不好的话,岑夫人可不会放过你”

    她突然嗷嗷叫,倒是把正在扫地的刘叔吓了一跳,刘叔沉默地拎着扫帚走了过来,扬手一挥,扫帚头扫向连竹的屁股。

    连竹灵巧地往旁边一闪,足尖轻点,飞身上了树。

    刘叔神色未变,依旧无喜无怒,他对着虞砚道“抱歉侯爷,小女冒犯了。”

    “爹你怎么跟他道歉啊他怎么对姑娘的你忘了吗一个安北侯就让你怕了吗你吃里扒外”

    连竹一手捧着衣裳,一手扒着树枝,满脸都是对自己亲爹“投敌叛国”的不满。

    刘叔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眯了下眼睛,望向树杈,然后随手一扔。

    “哎哟”

    正中连竹的脚趾,她从树上掉了下来。

    好在树不高,连竹又抗摔,摔了个屁股墩,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

    “真要命,有权有势了不起,嘁啊”

    连竹浑身紧绷,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双男靴,僵着脖子不敢抬头。

    安北侯何时跑到树下来的

    完蛋了。

    离得远她还敢嘲讽,眼下人就近在咫尺,她又怂得不行。

    听说安北侯拧人脖子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连竹苦着脸,缩在地上,不敢再叫嚣。

    虞砚眉峰微动,睨着连竹的头顶。

    薄唇轻启,他说了进门来的第一句话“岑夫人是刺史夫人”

    凉州刺史姓岑,他的夫人白氏是明娆生母秦氏的表姐,也是当初一力促成王骏阳与明娆婚事的人。

    虞砚的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凉意的淡笑。

    手指慢慢抚上剑鞘,摩挲半晌,轻笑出声。

    连竹吓得缩了缩脖子。

    直到男人走远,她才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到虞砚已经走到了正房门口。

    “骂他怎么都不生气啊”

    反倒是关心岑夫人这人什么毛病

    正房内,秦氏靠在床榻上,脸色微微发白。

    她看着女儿来,心里自是高兴的不行,只是高兴没太久,她就看到了明娆嘴上的伤口。

    秦氏柔柔地叹了口气,拉过明娆的手,“他欺负你了”

    明娆摇摇头,“他很好。”

    她依旧不改说辞,不仅是不想叫母亲担忧,更多的是出于真心。

    明娆抿了下唇,舌尖舔到伤口,有些回忆一股脑又冒了上来,身体好像又在隐隐地酸胀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脸颊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就是就是有点凶。”

    秦氏愣了一下。

    明娆因为害羞,偏过了头,正好把侧颈露了出来。秦氏看着脖子上那些没遮干净的斑斑痕迹,也有些不自在。

    秦氏到底是过来人,原本还心存忧虑,可看着女儿这般娇羞神态,倒是放下了心。

    秦氏弯唇,温柔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安北侯是武将,难免粗鲁了些,若是难受,要拒绝,莫要一味顺从,知道吗。”

    “我都知道的,娘亲。”明娆羞涩笑笑,想起前几日的事,又有些担忧,“不过,你不生他的气吗”

    那天虞砚头一回上门,便“大闹”了一场,来了便将她捉走,从头到尾没有和她的家人打招呼,这般无礼的行为,不知母亲能不能接受。

    秦氏怎么会看不出女儿的试探与小心翼翼,她柔声道“一开始是有些不开心的,但是你们走后,我想了许久,我想他大概很在意你。”

    秦氏猜测明娆离开侯府的事情没有跟安北侯说,安北侯匆匆回家,没有看到自己的夫人,一刻不停地来这里寻人

    秦氏从没见过这么离不开夫人的男子。

    后来几天连竹总在院子里跟她爹抱怨,说安北侯在丈母娘面前也是好大的官威,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霸着明娆不放,连见一面都不肯。别说见面,信儿都送不进去,直接被门口的护卫给敷衍回来了,还说什么主子的吩咐。

    连竹郁闷得几天没吃好饭,秦氏倒觉得,安北侯是个与众不同的男子。

    秦氏看得通透,女儿的确被夫君宠爱着,但这份宠爱似乎带着枷锁。

    头顶总悬着牢笼,不知何时会降落下来,将人困住。

    秦氏不想把最糟糕的猜想说出来吓到女儿,只能委婉地提醒,教会她的女儿保护好自己。

    “不管一个男人,他表现得多么爱你,你也不要为了取悦他,或是怕他生气,就委屈自己,知道吗”秦氏语调温柔,有气无力,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坚定有力量,“女子更要爱自己,不要让他人左右你的判断。”

    明娆眼眶发热,“我知道了,娘亲。”

    她的娘亲这么好,却不被上天厚爱。

    她一定要为娘亲争取到幸福的人生。

    “娘亲,其实虞砚他他与我想的有一些不一样。”

    “何处不同”

    何处不同

    明娆想了想,“娘亲,我觉得他身上有故事,或许故事会叫人难过,但我还是想了解他。”

    她前世觉得虞砚只是出于男人的嫉妒与占有欲,受不了自己的夫人心里惦念着别的男人,即便那些事都是他的误会。

    可是这几日生病,虞砚出门时,她隐约能听到房门落锁的声音。

    虞砚好像很怕她离开,怕她悄悄跑了。

    那日也是,他很生气地来秦家抓人,气急败坏地将她扛回去,后面种种,包括他突然的失控,这一切都指向一件事

    虞砚受不了失去她。

    是他曾经失去过什么人吗

    这个问题已经盘桓在明娆的心中数日了。

    他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强大吧,这些虽然都只是明娆的猜测,或许是臆想,是她想多了,但不探求又怎知事实如何呢

    “娘亲,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磕磕绊绊地,互相磨合着吗”

    “女儿想着,或许他还有许多地方做的不好,但我可以等,”明娆笑着说,“你不知道,他可听话了,我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门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房中的母女俩都没注意,门口落下一道阴影。

    “他好笨,都不会喂人吃药,我本来有些伤寒,他喂药竟然都洒在我衣服上了,娘亲你说他是不是好笨呀。”

    秦氏也低声笑了起来,“嗯,是挺笨的,那你教他了吗”

    “那当然啦,他学东西很快。”

    门外,廊下,男人面露迷茫。

    笨是在说他吗

    虞砚蹙了下眉头。

    他不是有意偷听,只是刚巧走到门口。

    明娆是在嫌弃他吗虞砚没由来的有些恐慌。

    他抬手,想要敲一敲门。

    “娘亲,我不知以后会如何,但现在”明娆声音低了下去,“嫁给他还是挺好的。”

    指节即将触上门板,虞砚蓦地停住。

    她说嫁给他挺好的

    喉间突然涌上一股涩意,他垂下手,静默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刘叔扫完了地,在院中浇花,连竹一瘸一拐走到花圃旁,小声嘀咕“老爹,你说他干嘛呢偷听到什么了,跟傻了似的。”

    刘叔没搭理她。

    “肯定是挨姑娘骂了,”连竹看着男人突然动了动,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后退了几步,躲到了柱子后面,连竹嗤了一声,“瞧瞧,我就知道他得遭嫌。”

    刘叔抬眸横了她一眼。

    连竹的屁股又隐隐作痛,讪讪一笑,“得,我走,大人物,惹不起。”

    连竹跑了,刘叔继续默默干自己的活,那边明娆从屋中走出,给秦氏关上了房门。

    转身,面前的男人把她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做什么”明娆看他神色不自在,笑了,“你听到了”

    虞砚有些局促,“我不是故意”

    “没事,你听到了也没关系,我本来也不避着你什么。”

    女孩笑得坦荡单纯,睫毛乌黑浓密,桃花眸微端上扬,透着一股娇憨又无辜的媚色。

    虞砚心里又有些阴暗的小心思在蠢蠢欲动。

    臂弯突然一沉,女孩挽了上来,“走,去我房里。”

    她这般热情,叫虞砚实在很难不多想。

    她是不是又想要撒娇了

    可是这里不是他们的府邸,虞砚有些排斥。

    但她若是执意想也不是不行。

    虞砚僵着身子,红着耳朵,任由自己被人拉着走。

    初冬的西北比京城要冷上不少,明娆身子娇弱,在廊下吹了一会风便受不了了,她只想快些回房暖和暖和。

    进了第三进院,便是明娆的居所。

    小小的院子,比不得侯府。

    进了门,虞砚便开始皱眉。

    屋子实在太小了,她怎么能住在这里呢。

    其实房间并不小,只是跟虞砚为明娆准备的住所差远了。

    虞砚自己从来不讲究房子大小,他这么多年也没少在野外住,尤其是前些年,条件不允许,他从不会介意什么。

    但是对于明娆,他就想给她最好的。

    明娆打趣道“侯爷千金贵体,家底殷实,不像我们小门小户,这么寒酸。”

    虞砚抿着唇不说话,眼睛打量着室内。

    目光在所有台面上略过,未见灰尘。

    虽小了些,但还算干净,小女儿家的东西很多,精致小巧,处处透着温馨。

    虞砚在干净的榻上坐下,捧着明娆端过来的热茶,轻啜了一口。

    茶盅放下,看着坐在对面的明娆,后知后觉,这里是参与了她成长的地方。

    心口的跳动渐渐快了起来,浑身的血慢慢热了。

    “你怎么了”

    明娆看着逐渐有些焦躁的男子,不解。

    “没事。”虞砚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明娆被看得浑身难受,正巧卫姨在门外叫她,她赶紧出去了。

    门外很快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

    “不知安北侯喜好什么口味的膳食我好看着弄。”

    “没事卫姨,他不挑嘴,什么都吃。”

    “也是,像你这么挑剔的人可少见,连鸡肉几个月的都能吃出来。”

    “哎呀卫姨你小点声,叫他听到以为我娇气。”

    “你不娇气”卫姨笑得不行,“好好好,我看着做。”

    “对了,卫姨,我还想吃”

    虞砚敛眉低笑,他懒散地靠着小榻,手上随意拨弄着剑穗,视线无意间落在对面的睡榻上。

    床榻,她睡了十几年的

    虞砚慢慢坐直了身子。

    门外的说话声还未停止,明娆在仔细地交代她对于今晚膳食的要求。

    还说不娇气,虞砚就没见过这么讲究吃的人。

    他站起身,走向床榻,立在床边,站了会。

    像是迟疑,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确定明娆还在讲话,收回视线。

    慢慢脱掉靴子,又褪下披风,躺了下去。

    头枕红色凤凰花纹的帛枕,身下是大红锦绸面的被褥。

    不知是否因为新婚,她房中的床具都换成了喜庆的颜色。

    都是新的,虞砚有些失望地偏过头。

    床榻的里侧,入目所及,是一件小衣。

    鼻尖轻嗅,虞砚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手指勾住衣领,举起抖了抖。

    是一件穿旧了的玉白色绸缎中衣。

    尺寸看上去有些小,不太合她现在的身。

    吱呀一声门响

    虞砚没有听到。

    他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寝衣瞧,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她衣衫半落的模样。

    慢慢地,将衣裳盖在了脸上。

    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

    心口怦然,血液沸腾,浑身燥意直冲向一个地方,心绪久久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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