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小说:草包美人 作者:一天八杯水
    23

    那个牛皮文件夹被傅泊冬随意拿着, 好像并没有被郑重对待。

    傅泊冬穿着睡袍走来,身上还带着水汽,盘起的头发有几绺湿淋淋地垂在脸侧。

    有的人就算是浑身浸在水里, 也不会给人带来太多柔软的错觉。

    傅泊冬湿了水的模样反倒像是水蛇, 张开嘴时, 会露出致命的毒牙。

    瞿新姜站在沙发边上,她不敢随意丢弃那件藕粉的裙子, 只能好好把它放置在沙发上。

    裙子在沙发上躺着,而瞿新姜站着。

    她的心随着傅泊冬的靠近而剧烈跳动,目光无法从那个文件袋上撕开。

    这样的把戏她没有见识过, 以前偶尔听闻有人和喜欢的鲜肉签了包养合约, 但她只是鄙夷视之,不曾过问, 所以合同里会是什么内容,她根本猜不出来。

    傅泊冬走了过来,把裙子拨到了边上, 沙发被压得微微往下一沉。

    绕着的线圈被解开,她细长的手指探入文件袋口, 把那一沓合同取了出来。

    乍一眼,合同上的字密密麻麻, 像是无数只蚂蚁, 钻进瞿新姜的胸膛,在她心头上随意啃咬。

    “现在签吗。”瞿新姜眸光一颤。

    “尽快签了。”傅泊冬交叠着腿坐在沙发上,这才像是上了心般, 翻开大致地浏览了一遍。

    纸张在她的手里发出轻微的响声, 跟刀刃割肉一样。

    瞿新姜气息不顺, 小声问“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 你也可以像我们约定的那样提出异议。”傅泊冬抬臂,把手里那一份交给了她,转而从文件夹里拿出了另一份,“两份是一样的,你自留一份。”

    瞿新姜一向不爱看这样大段的文字,她看文字时很容易走神,像这样干巴巴的合同,她可能需要反反复复地才能看进心里。

    她捧着合同的手在发颤,好像捧着什么珍宝,以前拿书的时候,哪会这么小心翼翼。

    这合同她看得毛骨悚然,字里行间全是一些简单古怪的要求。

    不像治病,因为有一些事,亲昵到像是相爱的双方才会做的,但却又划定了清晰的界限,谁都不能越界,且谁都有权喊停。

    瞿新姜很难定义这是一份什么合同,在看完了第一页后,着急往后翻。

    后面也是类似的内容,在表面上营造出了一种她和傅泊冬很亲密的错觉,实际上是傅泊冬单方面的逼近,她只能承受,以及遵照。

    如果按照合同上的每一条做好,在外人的眼中,她和傅泊冬也许和恋人没有什么区别。

    她得在傅泊冬需要的任何时候哭,要哭红眼,不能哭得太大声,要配合对方使用一些不会伤害身体的物体。也许她可以在傅泊冬睡着的时候躺在边上,也许要坐在傅泊冬的床边坐一整夜,也许要在傅泊冬出差的时候跟着远行。

    她们不拥抱,不接吻,身体上的接触不会有很多,但这并不影响虚假的亲密。

    傅泊冬起先的需求会很大,随后逐渐减少,最后,她也许不必要流泪,也不用陪伴在傅泊冬身边,只需要电话联系。

    而瞿新姜所能享受到的权益也列在了后面,大多是金钱上的支持,像是她又能回到瞿漛还在的时候,当一个象牙塔里无忧无虑的公主。

    傅泊冬的合同拟得很好,很有分寸,在瞿新姜能够忍受的范围里游走,留给了双方一定的舒适空间。

    瞿新姜甚至挑不出一根刺。

    “看完了吗。”

    听到问话,瞿新姜这才挪开了视线,用不确定的语气问“真的没有拿错吗,这是给我的”

    “我会拿错吗。”傅泊冬微微倾着身,手肘撑在交叠的膝盖上,睡袍里若隐若现的腿又直又长。

    瞿新姜心觉也是,傅泊冬大概没有做错事的时候。

    傅泊冬倒不催促,抬手摘下了发圈,盘起的头发绵软垂下。沙发前的小木桌上放着一个打火机,她取来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屋外无甚动静,刘姨总是会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就连脚步声也会放到最轻。

    在傅泊冬的私人时间里,所有人都不能打搅,虽然今天的私人时间显然不够私人。

    合同上的每一条都描述得非常细致,有的连瞿新姜在什么情况下该说什么话都写得明明白白。

    瞿新姜莫名觉得,傅泊冬可能也是真的想让她还债,在还债之前,要将她培养成一名专业的演员。

    这些条约并不是太难做到,但很离谱,尤其是让她穿着那条藕粉的裙子,在床边坐一晚上这样的举动,可怕的不是坐,而是要她保持清醒。

    瞿新姜觉得她会疯,傅泊冬的病也许会好,但她真的会疯,幸好合同里规定,她可以喊停。

    这样的合同怎么也不像是正常人想得出来的,看完后她只觉得荒谬。

    “你确定,这样真的可以给你治病吗。”

    “这样能让我感到舒服。”傅泊冬淡声。

    “ 为什么是我。”瞿新姜心跳如雷,忽然间也觉得自己离谱又可恨,因为她心底竟然涌上了少许的心动。

    受不得穷,被欺负怕了,被人一承诺,就容易上钩。

    傅泊冬似是不满意于仰头看她,于是站起身,平静的眼稍稍一垂,“我的生活已经变得很糟糕,你要赔我的。”

    也许三个月以前,瞿新姜真的会产生同情,可是她现在万分明白,这样的糟糕,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她抿着唇,因为不想让眼泪流出来,使劲地眨着眼,不光眼眶泛红,连眼珠子都像是红的。

    傅泊冬平静地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商议。”

    瞿新姜压着声“可是我还要直播,我不能一直在这里。”

    “据我所知,”傅泊冬的神色似是不以为意,“公司还没有和你签合同。”

    瞿新姜皱起眉。

    “你可以继续这项消遣,我不会阻拦。”傅泊冬拨了一下脸侧的湿发,面上并无半分不耐。

    瞿新姜想说,她并不是在消遣。

    “你也可以在这直播。”傅泊冬又说。

    瞿新姜别开眼,“可我得化妆,得换衣服,而且,公司有我用习惯的设备。”

    傅泊冬笑得很轻,“这里也可以有你的衣服,有你想要的化妆品,有你用习惯的设备。”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瞿新姜甚至不知道还能从哪里反驳,似乎在傅泊冬的面前,她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你如果想出去,也是可以的,只是你要提前告诉我,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傅泊冬把她手里的合同拿了过来,从文件夹里取出笔,把规定自己在家时,瞿新姜不能离开别墅的那一条划掉了。

    粗黑的笔迹飞快延伸,画出的线直得很干脆。

    瞿新姜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另一份也要划掉。”

    “当然。”傅泊冬挨个划去,一边说“我会买回来一些衣服,那个公司的服装太过低劣,而且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穿过。”

    瞿新姜明白,这事刘姨也曾提过,傅泊冬不喜欢外来的东西在她的住处停留太长的时间。

    但她还是小声开口,“质量也没有很低劣。”

    傅泊冬好笑地看她,捏着的笔往合同上敲了一下,“你的脖子曾被那件低劣的衣服给磨得发红,你还替衣服辩解”

    脖子被磨得发红发痒的,似乎只有那一次,瞿新姜一下就想起来了,也是那时开始,傅泊冬用一个名字奇怪的账号,给她刷了很多的礼物。

    很多价值昂贵,她还不起的礼物。

    既然傅泊冬看见了,那瞿新姜也不能再解释什么,只好说“那件衣服,是不太好穿。”

    傅泊冬似乎想起什么,“我之前用来给你打赏的账号,是宋宸的,我重新审视了他的昵称和关注列表,确实问题很大,我已经让他改掉了。”

    瞿新姜眨眼。

    “你还可以再看一遍,从头到尾仔细看。”傅泊冬说。

    没什么好看的,就一份离谱到像是出卖灵魂的合同,像是她会重新拥有一切,等合同到期后,她又会一无所有,重经一次失去的合同。

    瞿新姜本来做足了打算,绝不能中傅泊冬的圈套,可一想到能拥有曾经的生活,她不免动心,就算只有一点点,那也是动心。

    在傅泊冬的面前,她好像从来做不成一个有骨气的人。

    “怎么样。”傅泊冬说。

    瞿新姜不知道这份合同具不具备法律效力,但是她知道傅泊冬不会不认,于是她在傅泊冬的注视下,在尾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握着笔的手在抖,字写得并不好看。

    傅泊冬同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体细长飞扬,显得十分洒脱漂亮。

    两个签名写在一起,谁丑谁尴尬。

    瞿新姜别开眼,忽然又想哭了,这回没能憋住眼泪,很快就抽噎了起来。

    细长的手指抹上她的眼梢,举动似乎十分轻柔。

    傅泊冬抹去她的眼泪,然后抽出纸巾擦拭指腹沾上的泪水,把合同放回了文件袋里。

    “我现在需要做什么”瞿新姜心惊胆战地问。

    傅泊冬确认文件袋封好,有一瞬,她望过去的眸光夹杂着一丝匪夷所思又让人心惊肉跳的温柔,“现在还不到你哭的时候,你得学会忍着。”

    瞿新姜尽量止住眼泪,将眼睛使劲瞪大,还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企图转移注意。

    “回房去吧,今天也不需要留下来。”傅泊冬异常的温和,在解去瞿新姜眼前那块蒙眼的布后,好似真的受到了抚慰。

    瞿新姜就等着这句话,听到后哪还敢留,恨不得快步跑出去。

    可她不能,她尽量放轻了脚步,装作平静,慢吞吞朝门外走,这也是合同的内容。傅泊冬不喜欢看她跑,因为她走得太快的样子,像极了逃命。

    在触及门把时,她猛地松了一口气,而又因傅泊冬的一句话而差点窒息。

    傅泊冬说“你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

    瞿新姜僵着脖颈扭头,不敢与傅泊冬对视,压着声说“晚安,明天见。”

    傅泊冬想听的可能不是“晚安”,而是“明天见”。

    门一开,瞿新姜落荒而逃。

    客房里放着新的睡袍,盥洗室里有新的浴巾和新的牙刷,她上一次留下的痕迹好像被完全清理干净,现在从头再来。

    林珍珍给她发消息。

    「还好吗」

    瞿新姜确认门锁上了,这才头晕目眩地走到沙发边,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合同放下,坐下打字。

    「我没事,你呢。」

    一顿,她又问。

    「有没有奇怪的人敲门」

    「什么奇怪的人,没有呀,为什么你掉了钥匙没有跟我说,反倒叫来了傅泊冬换门」

    瞿新姜抖着手打字,把今天宗烨跟踪她的事大致地说了一下。

    过了很久,林珍珍才回了消息。

    「我觉得宗烨之所以没有再来,是因为傅泊冬打了招呼,她真的有在讨厌你吗。」

    瞿新姜想说“是”,可是合同里,她不能在别人面前把两人的关系往坏了编排。

    她想了想,发了一句。

    「我这段时间不回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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