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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瞿新姜呢
瞿新姜没有说, 但她其实还是有点怕傅泊冬的。
可她怕傅泊冬,不是因为傅泊冬的地位权财,只是因为一些走不出来的槛。
傅泊冬说完, 目光从那堵被照得通亮的墙上移开,又落在了瞿新姜的脸上。
她似是满不在乎, “我知道你也怕我。”
瞿新姜的心被一语道破。
傅泊冬抬手指向车前那堵墙, 不疾不徐地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出不去了,可我必须撞碎它,我的出路也是我爸妈,乃至底下许多人的路。”
“我可以说怕, 但不能真的怕。”
瞿新姜很怕傅泊冬这时候会一脚踩下油门,朝面前这堵墙撞过去。她垂在身侧的手甚至微微一动, 做好了捂头的准备。
傅泊冬有病是真的,疯也是真的。
但傅泊冬指向墙壁的手垂了下来,很轻地撘在方向盘上,然后把车倒了出去。
瞿新姜突然明白傅泊冬急于戒瘾治病的原因, 她犹豫了一阵, 还是问了出口, “是因为傅叔叔病了吗,所以你才和我签了那份合同。”
车驶出了停车场, 外面天色已经很暗。
傅泊冬正视着前方, “我要保持清醒,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耗费,所以与其忍着, 不如从心。”
这样暧昧的话, 经傅泊冬口中说出, 竟显得很郑重严肃,顿时少了许多情色的意味。
瞿新姜不生气,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作为一味药的事实。
夜里沿途的路灯都亮了起来,高架上的车也多了许多。
车上,瞿新姜垂着眼一声不吭,她觉得傅文咏大概病得很严重了。
权利的移交,对于她来说,很难想象得到这意味着什么,可她回国后,很清楚地意识到圈里人对傅泊冬的态度。
傅泊冬就像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主,这些钱权在她的手里,会像一把开锋的刀,变得更加势不可挡。
所以文肃星和宗烨在廉城就算再无法无天,也得在傅泊冬面前卖乖。
车上很安静,就连音乐也没有放,只有暖风在吹着,闷在车里,脸有点发干。
瞿新姜看了傅泊冬一眼,压着声不自在地问“傅叔叔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很难。”傅泊冬很平淡地陈述。
大概这个事实已经被强迫着接受了无数次,所以才能说得这么平静。
瞿新姜双手平置在膝上,微微攥紧,手背白得血管清晰。
傅泊冬忽然轻声一笑,“你就不怕我把你卖掉,就这么来了幸安,还上了我的车。”
瞿新姜一怔,手差点就朝门把伸去,五指微微一动。
随即她猜到傅泊冬只是在开玩笑,但是开玩笑这件事同样不适合傅泊冬,所以她认定这一定是威胁。
傅泊冬飞快地睨了她一眼,“你傅叔叔和明婧阿姨都很开心,今天不用履行义务了,到了老宅后,你可以好好休息,做自己的事情。”
那合同上的事,实际上瞿新姜已经有好几天没做了,起先是因为她伤了脚踝,后来是因为傅文咏的病。
瞿新姜讷讷地应了一声,她又很小心地偷睨了傅泊冬一眼,想从那张冷淡的脸上找到什么情绪。
但在离开医院后,傅泊冬又用冰砖钢铁把自己武装了起来,不会露出太多的破绽。
到老宅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天气严寒,夜色也来得分外的快,只一眨眼,天边的霞光被吞尽,只剩下黑沉沉的天。
车停在车库里,有一些车已经落了厚厚一层尘,似是很久没有动过了。
傅泊冬把钥匙丢进了包里,朝车库外走,“这里的车大多都是你傅叔叔和明婧阿姨的,有一些很久没有动过了,所以落了很厚的尘,你如果在幸安,这些车可以拿去开。”
“不用了。”瞿新姜匆忙摇头。
老宅的女佣看见傅泊冬回来,纷纷迎了上去,询问是否要用晚餐。
瞿新姜在过来的时候,吃了刘姨给她的小面包,并不觉得饿。
傅泊冬脸上乏意可见,思索了一阵才说“做点清淡的,没什么胃口,如果有甜品,拿一份到餐桌上。”
女佣连忙答应。
饭桌上,瞿新姜和傅泊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女佣得了傅泊冬的吩咐,没有留在边上。
那份甜品放在了瞿新姜的手边,是一份奶冻。
瞿新姜拘谨地垂着眼,把刘姨给她钱的事说了出来,“这得还给刘姨吧。”
傅泊冬吃得很少,很快就放下了筷子,嘴角微扬地说“给你的你就拿着,这事不用跟我说。我先前叫助理给你送卡,但你来了幸安,而助理也去迟了,看来她的工作效率降低了不少,这不是一件好事。”
桌上的烛光略显黯淡,瞿新姜翕动的眼睫好似鸦羽。她连忙为助理开脱,“也许是我走得太急了,所以没有等到。”
傅泊冬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抬了一下眼,“你还会体谅别人了。”
瞿新姜抿起唇。
“也不能这么说。”傅泊冬自顾自开口,“你对你的朋友林珍珍,也挺好。”
瞿新姜没想到会从傅泊冬的口中听到林珍珍的名字,或许是在车上时得了今日“特赦”,她明明没喝酒,却被壮了胆,“林珍珍那边,是你开了口吗。”
傅泊冬平淡抬眼,“你觉得呢。”
没有反驳,那就是了。
“为什么。”瞿新姜不解。
傅泊冬用温热的毛巾擦起手,“我总得给你点好处,你才会安心和我治病不是你担心你的朋友,我会想办法免去你的担心。”
想起林珍珍频繁换工作的事,瞿新姜是觉得有点亏欠,眸光躲闪地说“她现在的工作似乎也不怎么好。”
傅泊冬把热毛巾放在篮子里,垂着眼拿起了刀叉,“以她的学历,很难胜任一些好的工作。”
瞿新姜皱了一下眉,“那时候她家里出了事,所以没能继续上学。”
傅泊冬抬起眼,“你挺会心疼朋友。”
瞿新姜还没来得及说话,傅泊冬又说“我知道了。”
也不明白对方知道什么了,瞿新姜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盘子,连咀嚼声都放得很轻。
两人吃完后,女佣把桌上的碗筷菜盘端走。很快,饭桌又变得干干净净的,只一个摆件在中间静静地搁置。
太空了,和以前她回国时,瞿家的饭桌一样空。
那时候瞿新姜偶尔会回国,回国的时候,瞿漛和窦灵芳,还有他们的儿子都在,但他们极少在家里吃饭,像是为了避免和她共桌。
家里的餐桌总是很空,幸好每天擦拭,不至于落灰。
除去饭点,房子里总是很吵闹,人虽然不多,可杂七杂八的噪音总是给人一种很充盈的感觉。
窦灵芳总是会拿捏瞿漛的心,她说什么,瞿漛只管答应,她有着覃小琉不曾拥有的妩媚风情,也有覃小琉不曾拥有的心机。
瞿家出事后,她只知道窦灵芳坐了牢,却不知道那个弟弟去了哪里,大概是被送出国了。
其实瞿新姜也没有那么的向往国外,她在外面待得够久了,很可惜荒废了学业好像有点可惜。
傅泊冬擦拭唇角,慢声说“你现在这副样子,像是在惋惜什么。”
瞿新姜回神,“没有。”
“想要什么可以和我说,我尽量满足。”
“有点难满足。”
“钱不能解决”傅泊冬精明的眼一抬。
瞿新姜点了一下头。
以前没有买到的限量,因为不够小心而撞坏的车,弄丢的贵重首饰都不会让她觉得可惜,她总是有很多钱可以把这些东西补回来。
可是荒废的时间回不来了。
“所以你想要什么。”傅泊冬把用过的纸巾扔进了桌面的纸篓里。
瞿新姜翕动的眼睫颤巍巍抬起,晦暗的灯光下,她像是灯影戏里的影人,被牵制着,并且脆弱。
“在想我还有没有机会继续去上学。”
“你想吗。”傅泊冬问。
瞿新姜轻声说“想的。”
傅泊冬平静回应,“在病房里我答应了你傅叔叔,如果你想要继续学业,我会支持。”
“那你呢。”瞿新姜说。
“什么。”
瞿新姜为难,“那我怎么给你治病。”
傅泊冬撑在桌上的手肘微微往前一挪,整个人也跟着往前倾斜,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她笑了一下,所以是裹在棉花里的刀,温和又凌厉,“如果是在飞机上,这个距离会变得非常短,你随时可以履行”话音微顿。
瞿新姜错愕抬眼。
“你作为药的义务。”傅泊冬接着说。
后来瞿新姜跟着女佣进了客房,而傅泊冬却在书房里面工作。
傅家老宅的女佣不怎么爱笑,和刘姨截然不同。
刘姨总是会带着微笑面具,看着虽然虚假,但很容易会让人放松。
可是老宅里的女佣却总是愁眉苦脸,好似沉浸在傅家老爷重病的悲痛中,使得空气都变得憋闷压抑。
老宅的客房也很豪华,甚至比瞿新姜在傅泊冬那住的房间还要大,太大了,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夜晚还很长,瞿新姜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消磨时间,就戴着帽子开始直播。
上午在廉城时是化了妆的,现在看起来还没脱妆,只是头发乱了一点。
开播的时候,一些喜欢听她唱歌的粉丝涌了进来。
瞿新姜扯了扯帽子,企图把乱腾腾的头发遮得更严实一点,纤细的五指无措地捏在帽边上。
有人在公屏上问,晚上唱什么。
瞿新姜知道房子的隔音不差,但还是压着声音说“今晚不唱了,来聊聊天。”
有一些人还是买账,谁让她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用手机直播时,瞿新姜不知道怎么调滤镜,于是整张脸真实且毫无保留地出现在画面中。
唇上的口红近乎掉完了,在略显干燥的唇上留下一点绯红的痕迹,显得很暧昧。
瞿新姜摆弄着手机,想把它架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摆放时离镜头很近。
她的眼睛总是很湿润,摆弄手机时露出一截手臂,在冷色的灯光下,手臂白得像屋檐上塌落的雪。
公屏上总是会出现很多好坏不一的评价,因为她的漂亮太过荏弱,好像没有棱角。
「为什么不唱歌」
瞿新姜一愣,眸光好似游离,“会吵着人,她在工作。”
「什么人,对象吗。」
瞿新姜连忙摇头,“不是,没有对象。”
「今天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房间看起来和平时的不一样,没有在家吗。」
“没有在家,所以需要安静。”瞿新姜就连呼吸声也被收进耳麦里,“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一点担心别人会不开心。”
一些粉丝耐心十足地在公屏上和她打字聊天。
「你可以去安慰一下你担心的人啊。」
“可我不会安慰人。”
「安慰的话,话不用太多,或许一个拥抱就很好。」
瞿新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说话,两个小时后,她关了直播,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书房的门是掩着的,她伸出一根手指,轻碰着推开了一条缝。
房里没有人,傅泊冬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工作。
瞿新姜知道傅泊冬的房间在哪里,于是心跳如雷地转身,一步步朝那间给她梦魇的房走去,最后停在了门前。
她抬起手,想敲门,却不敢。
仅仅是站在这里,已经让她觉得窒息,好似脖子上又覆上了一只手。
瞿新姜寒毛直立,甚至想要转身逃走,思绪被分裂成两半,她的肢体好像也被拉扯着。
终于,她还是敲了门。
敲第一下的时候,屋子好似没有动静。
她又壮着胆敲了两下,继而又敲两下。
傅泊冬在门里问,“什么事。”
隔着一扇门和不知道多远的距离,傅泊冬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是我。”瞿新姜喉头发紧地说。
“”
门里保持着沉默。
大概过了一分钟,瞿新姜又说“你在忙吗。”
“有什么事在门外说。”傅泊冬的声音过于含糊,掩盖原本的冷漠。
瞿新姜气息微急,“我想和你当面说。”
里边的人又沉默了许久,才说“你可以开门进来,门没有锁。”
于是瞿新姜开门进去,只见傅泊冬换上了睡袍,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缓慢地捻灭了一根烟。
傅泊冬紧皱着眉头,睡袍下的胸膛起伏着,在暖气开得过高的房子里,鬓发汗湿着贴在颊边。她好似在忍受什么,捏着烟的手微微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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