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这样的话挺让人难以置信, 但也情有可原。
瞿新姜在国外的那几年,朋友圈太过狭窄,来来回回身边都是那些人。她好看, 不缺钱,其实也容易受骗,但她的眼光比天还高,觉得鲜少有人能比瞿家富有, 还会下意识拿傅泊冬和别人比。
是的,她会拿自己和傅泊冬比,也会拿别人和傅泊冬比。
可以说,瞿新姜以前所有的观念, 都很难摆脱钱这么一个字眼, 好像她的身上除了钱,就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她没有谈过恋爱, 也没有很多的朋友。
瞿新姜说完才回过神, 她不觉得这是多丢人的事情, 可却怕傅泊冬嘲笑她,于是侧头朝傅泊冬看了过去。
车上,傅泊冬只是扬了一下嘴角,似是早知道这件事。
傅泊冬调查过很多关于她的事情,知道也不奇怪。
“你不能笑我。”瞿新姜不自在地说。
“我为什么要笑你。”傅泊冬问。
瞿新姜想了想,她觉得傅泊冬不像是有时间谈恋爱的,但做那种事的把戏, 又好像特别多。
“你在想什么。”傅泊冬又问。
瞿新姜总不能说, 她觉得傅泊冬不像感情经验贫瘠的, 所以难免有点抬不起头, “那你呢, 你想过吗。”
“我”
“嗯。”瞿新姜觉得傅泊冬的神色有点古怪,像是被冒犯到了,却又隐忍着。
傅泊冬的目光很突然地冷下来一点,很沉默,像是在斟酌什么。
突然的严肃让瞿新姜不知所措,好像这几天营造出的缓和气氛全是虚像。
瞿新姜很慢地转开了头,又不愿和傅泊冬对视了,心越跳越快,快要撞出嗓子眼。
傅泊冬抿着唇,久久没有说话。
瞿新姜也不敢开口了,生怕说了什么傅泊冬不乐意听的。
过了一阵,傅泊冬伸手,把前后座之间的挡板降了下来,把司机和程碧遮得严严实实。
后排的光线暗下。
也不知道司机和程碧会有什么反应,但瞿新姜有点慌,很快往后避去,半个背贴到了车门上。
整辆车好像被一刀切成两半,前后隔绝。
傅泊冬突然倾身逼近,手臂撑过了中线,神色有点复杂。
瞿新姜连忙抬起手,却不大敢往门上摸。车还在道路上疾驰,她不想因为无意打开车门,而把自己甩了出去。
她的顾忌被傅泊冬看出来,傅泊冬很慢又很沉着地坐近,一下就越了界。
一时间,瞿新姜像是被逼在墙角,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她又不想被司机和程碧听到什么,于是把唇抿得很紧。
她企图摸向车门的手被傅泊冬抓了回来,冷不丁被冻了一下。
刚从外边进到车里,傅泊冬的手还是凉的。
于是瞿新姜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傅泊冬伸手,拇指蹭在了她的眼角上,她不得不闭起一只眼。
傅泊冬的指腹沾上了闪粉,她捻了捻,再度伸手,把瞿新姜眼梢的闪粉给抹开了。
那一道闪烁明媚的痕迹登时延伸至发边,眼妆一糊,微红的眼梢更是没有遮拦。
“你干什么。”瞿新姜压着声。
傅泊冬说得很淡,“我身上还有病呢,我还能怎么谈,和谁谈”
瞿新姜被挤在角落,不由得抬手抓住了傅泊冬的手臂。
“感情不是吃饭喝水。”傅泊冬靠得挺近,像是想把字音一个不落地全灌进瞿新姜的耳朵,“情到浓时不免亲密,亲密了会做很多事情,我都这样了,还能和谁做这些事情。”
因为傅泊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瞿新姜心跳如雷,怕黄顽和程碧会听见。
于是她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捂住了傅泊冬的嘴。
傅泊冬总是涂着正红色的口红,显得很庄重很正式,同时又锐利,充满了攻击性。
这一捂,瞿新姜觉得傅泊冬的口红已经蹭上她的掌心。
“我不知道,我、我又不懂感情。”
傅泊冬的平静不是那么真实,因为眸光太沉了,有点像死水。
瞿新姜心里咯噔了一下,总觉得傅泊冬会做点什么。
果不其然,傅泊冬张开嘴,咬住了她捂在自己嘴唇上的手,牙关紧实地扣在了她的虎口上。
瞿新姜有点吃痛,她在想,她到底是哪里气着了傅泊冬。
傅泊冬咬得很紧,眸中终于露出隐约的怒意,心上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这几天埋在心底的复杂情绪露出了点藏无可藏的尖尖。
所以她咬得瞿新姜很痛,像是要那一整块皮肉叼下来。
这种被咬出来的痛,瞿新姜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很容易就想起了那时傅家老宅的事。
她抬起另一只手去推傅泊冬的脸,被咬住的手掌使不上什么力气。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的病,还要问我这些事。”傅泊冬很快松开牙,把瞿新姜那留了牙印的手握了起来。
牙印很深,却没有咬出血。
傅泊冬是清醒的,好像只是想泄愤,没有像咬住瞿新姜锁骨的那一次,被情绪操控着像是笼中困兽。
瞿新姜的手腕被握住,手背上的半圈牙印红得明显,有一半是因为蹭到了口红,一半是因为体质的原因。
“我不是故意的。”
傅泊冬扣着瞿新姜的手腕,看了她一阵,有点烦闷地合了一下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吐出了一点气音,垂着眼抽了一张湿纸巾,往瞿新姜的手背擦。
“我很忙的,没有多余的可分配时间。而且,我不是那么想和旁人分享我的病。”
瞿新姜眼睫一抖,朝傅泊冬的脸飞快看去一眼,傅泊冬的神色很认真,显得很郑重。
她觉得傅泊冬应该是会感到寂寞的,她没来的时候,傅泊冬在偌大的别墅里,不允许旁人随意踏入,把自己封闭着。
“也许,明婧阿姨会希望你能开心,能有人和你分享一些事。”
“你也觉得我不开心”傅泊冬把湿纸巾揉进掌心。
瞿新姜一只手还被圈着,“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傅泊冬把她的手翻了过来,揉开她攥起的手指,把纸巾塞她手里。
瞿新姜一声不吭地揉着虎口,她实在想不出,傅泊冬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回岭洋区的路途还很漫长。
“说说金明莹和她的爱人”傅泊冬开口打破沉默。
“爱人”这个称呼太过郑重,让瞿新姜愣了好一阵。
她回忆着金明莹和她老公的相处模式,轻声说“他们像是朋友,却很亲密,相处很自然,感觉旁人融不进去,像是相爱了很久。”
“看起来你很羡慕。”
瞿新姜气息微顿。
傅泊冬还是坐得很近,搭在膝上的手不自然地捻起指腹。
瞿新姜没有应声。
傅泊冬慢声说“你傅叔和婧姨有时候会提起你的母亲,他们对覃姨嫁给瞿叔这件事向来不是那么认可。”
挡板遮得太严实了,以至于后排显得有点逼仄憋闷。
“但覃姨坠入爱海,不论外人怎么劝说,她都不想回头,只有外人看得清楚,其实瞿叔没有覃姨爱得那么深。”傅泊冬大概有点犹豫,所以声音带着一种含糊的粘连感。
瞿新姜不太理解,傅泊冬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尽管这些不是在控诉她,可她听得还是有点不舒服。
“瞿叔的心一直放在窦明芳的身上,他和窦明芳一起设下了这个骗局,覃姨是最适合的,因为她是覃家的独女,覃家二老年纪大且身体不好,这一切简直是为瞿漛量身打造的岳父岳母。”
瞿新姜又想去捂傅泊冬的嘴了。
傅泊冬垂下眼,“所以瞿叔对覃姨总是很冷淡,只有覃姨单方面在保持热切。在你的记忆里,他们大概不太像夫妻,像是一对互相讨债的,他们应该经常争吵。”
她一顿,又说“所以你会很羡慕金明莹和她的爱人。”
瞿新姜怔了神,听着傅泊冬缓慢地剖析,连呼吸声都像极哽咽。
傅泊冬低垂的目光一抬,“可这是瞿漛和窦明芳的错,你所向往的,你有机会拥有。”
瞿新姜头一回得到傅泊冬的安慰,只是这个人安慰的方式太过别致,把她的心切开,又用创口贴补上。
傅泊冬收了手,又有点懊悔地别开眼,口红斑驳的唇抿得很紧。
可瞿新姜还是哭了,眼睛泛红。
傅泊冬听见吸鼻子的声音,越发后悔。她是有点心烦,这种烦闷让她做了很失礼的事情,也明白瞿新姜的不自在,所以才想亡羊补牢地说点什么。
很可惜,没补住。
过了一会,她又企图挽回点什么,“等闲下来后,我带你去看看窦明芳,看到她过得不好,或许你会开心很多。”
等车进了别墅区,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傅泊冬忽然想起,在录制现场看到的那一幕。
她看见瞿新姜碰了一个女生的耳朵,两人已经越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好像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一幕,她的情绪变得有点差。
车停下,挡板却没有立即升起。
傅泊冬问“今天认识了新朋友吗。”
“认识了一个。”瞿新姜想起了孟紫苓,用手背很轻地碰了眼梢,省得下车时被黄顽和程碧看出点什么。
“我看到你们靠得很近。”傅泊冬意有所指。
瞿新姜不怎么明白,“我抽中下一轮和她合作,一起讨论了编曲和分配。”
傅泊冬升起了挡板,“下车吧。”
回到别墅,刘姨走上前接了两人脱下的大衣,很温和地问“小姐要喝水吗。”
傅泊冬换了鞋上楼,“给她,今天费嗓子了,润润喉咙。”
瞿新姜坐在底下看手机,在傅泊冬上楼时,仓促地仰头看了一眼,她能想到傅泊冬回房做什么。
刘姨给瞿新姜把水端了过去,仰头看了一眼说“小姐好像心情不太好。”
瞿新姜觉得也是,在车上时,傅泊冬显得有点咄咄逼人了,可她只能装作不懂,“有吗。”
刘姨叹了一声,“再过几天,等那边的事情办完,夫人可能会过来住,因为放心不下你们。”
或许是傅泊冬的冷漠面具戴得太厚了,有时候瞿新姜会觉得对方已经忘记刚经受的痛苦。
“您要上去陪陪小姐吗。”刘姨问。
瞿新姜喝了水,不安地朝上看了一眼,又坐了一会后,她才上楼,停在了傅泊冬的房门前。
她敲了门,屋里没有人回应。
过了十来分钟,门才打开,傅泊冬穿着浴袍,身上还带着水汽。
门开着,傅泊冬有意避开了一些,留下的那条道像在邀请瞿新姜入内。
于是瞿新姜走了进去,“你刚刚在洗澡吗。”
“洗澡能让我放松。”傅泊冬关上门,把包裹在头发上的毛巾取下,湿卷的头发垂在颈侧。
瞿新姜下意识想走。
傅泊冬看了出来,擦着头发说“等一下。”
瞿新姜心绪狂旋,一颗心像是能像无人机那样,当场起飞。
傅泊冬却没有拉开衣帽间的门,而是取了吹风机放在了瞿新姜的手里。她坐到沙发,随手翻开了一本书。
电吹风都到手里了,瞿新姜又怎么会不明白,只好插上电,小心翼翼地给傅泊冬吹起头发。
湿润的头发很柔软,在她的指间滑落,傅泊冬头发的香味在风中飘逸。
只要在这个房间里,瞿新姜就会觉得她和傅泊冬很亲近,但现在她却没有和傅泊冬做太私密的事情,莫名有点像她向往的那样。
书页翻动的声音被风声掩盖,连带着傅泊冬的说话声也变得模糊不清。
傅泊冬说得不大流畅,“你今天提了金明莹和她的爱人,回来之前,我看见你和一个女孩举止很亲密,我以为你萌生了什么想法。在合同期间,我”
在风声中,她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希望你别急着谈恋爱。”
瞿新姜仔细回想,她和孟紫苓究竟亲密在哪里,记忆中出现她转身时撞见傅泊冬站在远处的画面,连忙说“她的耳钉掉了,我帮她捡了回来,她一个人戴不好,我才帮她戴上了。”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澄清不够,她又说“而且孟紫苓也是女孩子。”
在她的认知里,异性恋才是主流。
傅泊冬偏开了头,把瞿新姜手里的吹风机拿了过去,顺手关掉。
呜呜声骤停。
瞿新姜不解地垂下眼。
傅泊冬仰头,很认真地说“我一直觉得,亲密关系的双方,是男是女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才会误以为你和她有发展其他关系的倾向。”
因为曾和傅泊冬做过一些没有越界却又很亲密的事情,所以瞿新姜知道,傅泊冬话语里的“亲密关系”指的是什么。
太直白了,瞿新姜嘴唇发干,“我没有这么想,你也别这么看我。”
傅泊冬心想,这有点难。
然后瞿新姜有点难为情地扭开头。
傅泊冬再次觉得,自己似乎又说错了什么。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