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昊从公冶启的身后递过来一份被血染红的诉状, 恭敬地双手奉上。
帝王懒洋洋地站直了身,弹手抖了抖诉状,漫不经心地看向上头的字据, “窦远,窦何唯之子, 参与了谭庆山之事,侥幸逃脱。他聪明狡诈,预备在下一届科考的时候下场考试, 又与眼下新的窦氏宗子沾亲带故,还与你, 郑天河, 更是忘年交瞧瞧这身份,是不是充满了各种有趣的组合”
正始帝脸上挂着笑, 还不如不笑。
笑得可是渗人。
“他亲手写的诉状, 你看到的时候, 是什么感觉呢”他嘻嘻笑,踩上郑天河的胳膊,碾压下去, “是觉得有趣, 还是在预料之中”
他像是极其高兴那样, 笑弯了腰。
“还是觉得, 当真如你所料,莫惊春与寡人,可真是藕断丝连”
最后四个字, 正始帝每吐出一个字眼, 都愈发用力, 直至最后, 几乎踩断了郑天河的胳膊。郑天河疼得几乎要满地打滚,可惜的是,他偏是无法动弹,毕竟他的脚板正被铁钉扎穿在地上,两只脚任由是怎么挣扎,都只将伤口撕扯得更开。
郑天河清楚陛下脾气暴虐,却从未想过,掩藏在其表皮底下,更是个无法无天的疯子。
如果是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生生捏造一个罪名,将他给抓入牢狱中再是愚蠢的人,也应该看得出来此事存在的矛盾吧
更不用说,如果有心人去查探,难道他们会查不出来莫惊春和此事的干系吗窦氏死伤了几个嫡系血脉,他们难道不会为此疯狂整栋宅子里烧死了将近三十来人,除开那些贱命一条的奴仆,余下的那些,一个接着一个,可都是世家出身
陛下究竟又有什么倚仗
难道就不怕他们
“咳咳咳”
郑天河被靴子踢中心口,疼得直打哆嗦,差点没厥过去。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啊,好教你知道,经过你的刺激,眼下朝廷内外,皆知道,寡人对夫子求而不得,爱而不舍,为了一个男人,疯得彻彻底底。”靴子不安分地动了动,像是某种有趣的反应,“而这一切,都有赖于你之前的推波助澜,这才让朝臣百姓的心里,接受得更快。哎呀呀,这么说来,寡人岂不是,还要感谢郑大家主才是”帝王故意拖长着嗓音,含着字词说道。
那暧昧有趣的模样,仿若他当真是这么想的。
郑天河竭力抬头,呼哧出来的热气拍打在地上,挣扎着,蠕动着,像是要说些什么。正始帝嫌恶地摆了摆手,让刘昊上前,将堵在他喉咙嗓子眼里的破烂布团给抽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他咳嗽得眼泪和血沫都要飞出来。
“陛下”郑天河的声音里尽是怨怼和愤怒,“您如此折辱臣,这是在视世家于无物吗”
“啊。”正始帝自顾自感慨了一声,摇着头对刘昊说道,“就总有这么一些人,回望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祖上光荣,便想着这般荣耀等身,可以流传百年千年,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面子里子,是靠自己挣的,而不是靠着先辈的荣光蹭的。”
谁人都是焦氏吗
焦氏能活,是因为他们知道变通,知道什么是能为之事,什么是不可为之事。但是这群已经享受了这般多利益的、且自持甚高的世家子们,当真会知道吗
吃进去的东西,他们怎甘愿吐出来
“那些都是先辈留下来的荣光,我等更是苦心孤诣,方才维持住这等门楣,落在陛下的嘴中,怎么便成了贪图之事若是有朝一日,连这皇室都是天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难道陛下便认为,需要拱手将自己的血肉奉献出去吗”
郑天河叫得撕心裂肺,怒目圆睁。
正始帝瞧着他都奄奄一息了,怎还有这么多的力气说话,着实是有些好奇,不知道拆开他的胸骨,是不是能看到一颗和康王一样的心至少,之前秦王的内脏,是看得正始帝有些嫌弃,只觉得人废了,这心肝便也黑透了。
“那和寡人有什么干系”正始帝接过刘昊递过来的手帕,开始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指上的血痕,但可惜的是,这越擦,就变得越发脏污,这让陛下瞪了眼刘昊,随手将这手帕再丢了回去,“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舒展着身体,将妨碍他动作的冕服脱了下来,抛在了架子上。
正始帝在笑。
“百姓不需要皇帝的时候,自然也是皇室需要消弭的时刻,尔等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他抓住郑天河的头发,像是拖着一条死狗,将他拖动了一点距离,“世事总会变迁啊”
“啊啊啊啊啊啊”
郑天河惨叫起来,他的脚,他的脚他的脚他的脚
他痛得脑子里似乎只剩下这几个字在盘旋,整个身体都在抽搐,眼泪鼻涕都掉了下来。
“哎呀,”正始帝头疼地停了下来,露出个饱含歉意的微笑,“对不住了,刚刚动手的时候,居然忘记了此事,不好不好,可别连脚都废了。”
他非常虚伪地让刘昊去拔出钉子,然后这才将郑天河拖到铁架子上。
其实这些都可以让狱卒来做。
可是正始帝从来都是更喜欢亲力亲为。
他看着耷拉着脑袋,身体还在一抖一抖地抽搐的郑天河,屈起两根手指晃了晃,身后的刘昊赶忙上前一步,欠身“陛下。”
正始帝“那个什么来着,之前追杀成家的那批人,情报不都调出来了吗”
“正是。”
刘昊毕恭毕敬地说道“先前,魏王已经肯定过这份名单。”
“咳咳咳”
郑天河闷闷地咳嗽起来,缓缓地看向正始帝。
帝王朝着他偏头一笑,下一瞬抓住他的脑袋狠狠地往铁架子上一贯,笑吟吟地说道“是不是在猜,为什么寡人用这样荒谬的理由将你抓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一贯嫉恶如仇的薛青居然会同意此事,正在想着,为何偏偏,正是天牢为什么,从一开始,你自诩什么都没有泄露,却还是落得这个下场”
正始帝嗜血地狞笑起来。
当然是有人,早早就将其供了出来。
魏王被人搀扶着,急匆匆地回到了王府。
他的动作看着有些疲软,即便是身边有着得用的侍从,但还是显得吃力。魏王妃听到消息的时候,正也被侍女扶了过来,急切地说道“王爷,您不是决定要在京城定居,为何突然要离开京城,回去封地”
对他们这把老骨头来说,住在哪里,早就没有差别。
他们数年前因着先帝驾崩,回到京城后,便已经打算在京城落脚,封地上的事情,则是交给子嗣在处理。他们已经年老,手上又没有兵权,之前在朝廷削弱宗室权势的时候,魏王他们正是第一批主动倚靠皇室的宗亲,不管从哪个角度讲,他们都不可能与皇室为敌顶多,顶多是加上之前魏王一直锲而不舍,希望陛下再娶。
然此事,也只算作是魏王多管闲事,怎么都不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可是如果不是大事,魏王怎么会这么行色匆匆
魏王妃和魏王这么多年夫妻过来,从他这仓促的言行中看出了极大的不妥。
“王妃,你便莫要多言,听本王的劝,今夜落锁前,必须要离开京城。”
魏王的态度坚定,甚至可以说得上狼狈。
这可怎生得了
一个偌大的王府,就算是将底下的奴仆卖了命地使唤,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拾完行囊离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主事不知杂务多,老王妃即便是要听魏王的劝,也在他这荒谬的言论下摇了摇头,再三与其争辩,才将时间拖延了三日。
入了夜,魏王府还是灯火通明,各色的奴仆穿行其中,正在打理着各处的行囊。
而正院,却是安静得离谱。
屋内,只得魏王和王妃两个人。
王妃冷着脸看他,优雅大方的脸上透着淡淡的怒气,“王爷,今儿您不将事情说个清楚,咱们便谁也别想走。”
魏王叹息着看了眼老王妃,一起生活的老妻早就看出他的不妥,不过因着他今日的举动,才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但在魏王心中,还是有些犹豫。
好半晌,他伸出两个手指捏住了太阳穴,用力揉了揉,阴沉地说道“追杀成家那两小儿的人中,也有公冶一绪的一份。”
公冶绪,王妃的脸色变了变,一下子想起来这是谁。
她当然清楚不过,这名字
是她的小儿子。
难道说
魏王妃猛地抬头,“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当初王爷冒然说要搬到京城,其实压根就不是为了你话里所说的那些,那些换个地方落脚的说辞,而是为了在东窗事发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安抚住陛下”
不然,他们在封地的日子更为自在,为何要巴巴到京城来
“是,也不是。”
魏王感觉就像是老了十岁,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徒然地说道“当初,本王在觉察到他的所作所为后,就派了侍卫去阻止他。本王并不知道那辆姐弟究竟是谁,是在将三儿抓回来后,才隐约知道了前因后果。”
适时,不管是魏王还是公冶一绪,都没有想过那会是成家人。
因为当时这两姐弟用的都是化名,而按照公冶一绪所说,他是用另外一种手段,得知了他们身上有着太祖令这样的东西。
太祖令那可是太祖令。
即便是魏王,在知道此事时,都曾下意识闪过一些不甚美好的念头。但是最终全部都被压了下来,魏王让人悄然送走了那姐弟两个
“三儿说他不知道,但他真的不知道吗至少若是愿意去查,他们两个不过是普通人,三儿又怎么查不出来他们的身份”魏王叹息了一声,不过是心中怀有贪念,便说服着自己无视了疑窦,就好像这样一来,自己也当真是无辜,“总之,成家这桩事情,魏王府到底是插手了。”
就算魏王最开始不知道,后续的插手,也是干涉。
在处理好首尾后,魏王顺便也将他们的痕迹都抹去了。
可是那一夜
魏王打了个寒颤。
就是正始帝亲自莅临魏王府,而他那些蠢笨如猪狗的护卫却一点都不知道的那个夜晚,正始帝取出了更多的证据关于公冶一绪针对成家后人的事情,以及他在被魏王警告后,还是曾试图去追查过成家人的下落。
这便是魏王所不知道的事情了。
魏王很失望。
不知道是对看着聪明,却据不听话的三子,还是对这个眼线布满天下的帝皇。
他总觉得,陛下和先帝,有些不太一样。
老王妃脸上的惊讶已经逐渐淡去,变得更近漠然,她开口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王爷在京城落脚后,跟郑家走得那么近的原因也是因为三儿吧”
公冶绪和郑天河,本是友人。
不然魏王府和郑家没有别的交集,为何魏王要去与郑天河商议陛下后宫、以及莫惊春和陛下暧昧的关系
魏王又不是那么闲得无聊。
是郑天河,在魏王入京后,借着公冶一绪的关系,结交了魏王。
更是在数年间的来往,而逐渐变得亲近起来。
这件事部分,或者说绝大部分,都有赖于郑家在坊间的捕风捉影。
老王妃压低着声音气闷地说道“妾身当年就与你说过,莫要插手去管那么多闲事管他莫惊春和陛下的关系再是如何,难道对我们还能有什么影响即便他们爱得死去活来也好,他们下一刻便恨得对方去死也罢,您为何偏是要干涉陛下后宫的事情”她用手抵住额头,只觉得满胸腔里都藏着火气。
这对老王妃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刺激
她总是不得不担心,这一次魏王入宫去了,会不会差点就回不来太后就算再支持,可是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当年张家借着太后的名头胡乱作乱的时候,可曾看到陛下容忍过
康王,秦王,虚怀王
这些王爷的死 ,都和京城有关,这在老王妃的眼中,已然象征着京城是个不祥之地。
魏王叹了口气,他只是因着从前先帝的缘故,多少有些照料罢了。
他不想再提陛下的事,转而说起了别的,“这坊间的歌谣传闻,要说和郑家有关系,那就太低看郑天河了,此事和他没关系。但要说他没再其中推波助澜,那也必定不可能。城东出事,那一把火烧死了二三十人,全部都是当夜,那一首暗指莫惊春的歌谣诞生时,在场的所有人。”
王妃倒抽了一口气。
正如袁鹤鸣所追查的那样,这些人,这首歌谣,从一开始诞生,便是没有任何人操控的前提下,出于某些人的恶意,或者说根据京城的传闻信手拈来,这才融合在歌词中,逐渐被人传唱了出去。而后来为何会有那么广的流传,也恰恰是平康坊的独特性,以及世人对于捕风捉影的八卦异常热衷的缘故。
若是没有祸根,那便从源头连根带起。
而后,这其中推波助澜过的人,正始帝自然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之所以深夜来访,是碍于老魏王当真是一无所知。也是因着魏王的作为,起因是因着他与先帝的情面,所以才希望正始帝能够传宗接代
陛下虽然疯癫,但也不是是非不分。
但是,魏王没事。
可是公冶一绪呢
为了公冶绪能活命,魏王只得牺牲掉郑天河。
或者说,更多的人。
他的良心难免不安,毕竟成家的事情已经闹得满朝皆知,要是公冶一绪被供出来,那必定是大办特办。而当初魏王查到的消息里,可不单单只有公冶一绪一个人
毕竟,公冶一绪有野心是一回事,但他又是怎么注意到那成家姐弟
成家隐居的地方离魏王的封地可远得很,成家姐弟在此之前逃窜过来,意味着早就出事,那是谁动的手
总该有个由来。
郑天河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还有更多。
当初魏王抹除掉的证据,可不只是公冶一绪和成家姐弟的线索。
他顺手隐瞒的,还有整个世家,整个宗亲的颜面。
王妃沉默了许久,“你倒是将此事瞒了这么久。”
魏王捂着脑袋,苦笑着说道“当初本王只来得及将成家姐弟送走,顺手还将他们失去娘亲的消息也给抹除掉,其他的事情,也就顾不上了。谁能想到,那些人”若非魏王的插手,若是照着成家姐弟所说,只是因着失去了母亲,便能离开敌人的追踪眼线,那未免有些瞧不起这些人了。
乃是因为魏王的插手,成家姐弟才有了那几年安闲的机会,这让他们有了喘息和学习的时间,这才是他们最终能活得抵达京城的缘故。
也是看在这事上,正始帝高看了魏王一眼。
“此事既了,又何必这么着急离开”
王妃在说出此话后,突然住了口,神色变又变,露出一副愁容,“是了,是我荒谬了,正是因为此事到了这般地步,才需要迅速离开。”
再过不久,整个京城,就会变得愈发疯魔。
不走,便也来不及。
即便是魏王,也无法独善其身。
一个漆黑的夜晚,或者说,天还未擦亮的清晨,有大批车马从城东使了出来,低调地抵达了城门口。这本不符合宵禁的时间,但是守城的兵马只看了他们一眼,便漠然移开了眼。
待到时辰已到,刚打开城门的时候,卫兵就已经搜查好整支队伍的情况,默然放了行。顶着擦黑的天色出摊的摊贩,只能有些好奇地支开窗,看着车马离开。
“谁啊”
“不知。”
“这半年里头,可再没见到有谁这么赶早地离开。”
“嘿嘿,便是连离开的人也少吧。”
“是啊”
“这里,可是京城。”
“是吗”
莫惊春在起身的时候,就收到了魏王离开的消息。他站在铜镜前整理着衣裳,淡淡地说道“卫壹,你怎知道得这么快”
卫壹的脑袋从窗门冒了出来,“郎君,暗十一刚从外头回来。”
莫惊春挑眉,“歇息的时候,他也去办事”
这几日,可不是暗十一轮值的时候。
卫壹摇了摇头说道“郎君,小的拜托暗十一去查坊间的传闻,所以这几日,他有些早出晚归。不过,听说,最近民间,似乎不再那么热衷于说起您和陛下的事情了。”
莫惊春有些神经质地扯着领口,刻板得要求它熨帖下来,这才移开眼。
“怎可能一直在说我俩的事情。”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来来往往,一直都只有这件事可以说嘴,那岂不是无聊得很”
从前闲暇的时候,莫惊春也不是没去过西街走走,对于普通的百姓交往闲谈时的习惯,多少也了解一些。
一件事再有爆点和奇怪之处,可总不能照着一日三餐的量给吃。
除非还有更深可以挖掘的事情,不然久而久之,也就平息了些。当然,这只是在京城附近,至于各地的传闻,那只得说是在逐步扩散出去,许是在半年后,偏远的地方才将将知道此事,又将此事当做是趣闻或者厌恶之事来谈,也是说不准的。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之所以这么快速消退下去,主要还是京城中接连爆出来大大小小的事情。”
莫惊春的眼神有些茫然,“最近京城里,还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他倒是有些好奇。
对上郎君那双清亮的眼,卫壹本来兴致勃勃的八卦心一下子就浇灭了,不敢表现得那么兴奋。
他讪笑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都是些后院里的事情,比如说,王侍郎他的家里,正娶了第十八房小妾,结果这小妾嚣张得砸破了正妻的脑袋,被正妻拖去了祠堂给活活打死了;比如,平康坊有两位花魁在争夺头牌的声名,结果有一夜,她们两人正在庭院中对弈,不知怎的,居然变成蝴蝶飞走了;还有,听说静明湖里,有水怪,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拖下去水,险些救不回来”他的记忆力倒是不错,吧嗒吧嗒地将之前听过的饭后杂谈全都说了一遍。
这些事情,平时若是爆出来,京城中都会热议一段时间,结果在这短短一二月间,这样的事情,居然接连出现了十几起。
如此之频率,如此之诡事,只能力压了之前皇帝与他情人的绯闻
皇帝喜欢男人怎么了
公冶皇室这么些年下来,也不是没有好男色的皇帝。
而且眼下这皇帝怂得很,追了好几年,这情人都还没追到手,还不如吃吃静明湖的水怪那个趣谈,那可真是恐怖得很哟,听说隔壁那条街道上的张三,就是死里逃生求得一条性命,不然都要被水怪活生生扼杀在湖底。
哎呀呀
莫惊春默然。
他立在铜镜前,从卫壹的讲述中,品尝到了一种极其强烈的,“被安排”的味道。
那个人,可还将这舆论,把弄在了掌心。
莫惊春垂眸,将腰带环上,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卫壹,你做得很好。不过此事不必再追查下去了,毕竟诸事,都逃不开陛下的眼。”
卫壹微愣,紧接着蹙眉。
旋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变,然后冲着莫惊春点了点头,悄然离开。
莫惊春叹了口气。
看来,郑天河是不可能活着出来了。
“砰砰砰”
一块定型的木块飞了出去,险些削过席和方的发髻,害得他惊愣在了当场,还得是墨痕扶了他一把,才让他勉强回过神来。
莫惊春浑身湿汗淋漓,袖口微微撸起,正用力地把住木桩,喘着气看向席和方,“没伤着吧”他刚才没收住力气,居然将练习的木头打飞了出去。
“没事,只是差点。”席和方愣愣地说道,“莫尚书,您好像比以前”他站在灯火通明的武场里,看着穿着便于行动的短衬、露出犀利与锋锐一面的莫惊春,总觉得他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在莫惊春身旁的人,许是因着日积月累的缘故,并且他们身在其中,也未必能看得明白。
而对于席和方这种,多少清楚莫惊春的秉性,但又不是时时都能见面的人来说,莫惊春的变化,那可真是太大了。
就像是一瞬间从 “静”到了“动”。
莫惊春喘了口气,心知那是因为发情期的影响,他的性格逐渐外露,而且在面对各种事情时,更加独断专行,透露出几分暴躁和凶狠的意味。
他也清楚自己的变化,但暂时还无法遏制住。
至少,目前莫惊春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
但,倒霉的是,正好在这些天,正始帝都忙得有些脚不沾地。
不管是前朝接连而来的军务,还是大将长平提及的水军剿匪的事,再加上有几处在闹灾,这一来二去,虽然说不是什么焦头烂额的坏事,但也未必能够轻松得下来。
莫惊春忍了忍,再是怎么急切,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打断正始帝。
他的本性可还没被侵蚀至此,做不出这么猴急且不顾大局的事来。
所以,莫惊春竭力将多余的精力发泄在了武场。
席和方看着逐渐松缓下来,正微笑地看着他的莫惊春,再察觉不出什么分别来,便也将心中的感觉当做是的奇怪的错觉,立在树下和莫惊春说话。
这树顶上,正挂着两盏灯笼,勉强照亮了他们站着的地方。
莫惊春淡笑着说道“让我来猜猜看,你这一次过来,是和窦氏有关”
席和方清秀的脸上满是笑意,“您说得极是,窦氏确实派人来找过我们。”他看起来像是很高兴,但是莫惊春从他的话里,其实也听不出多少高兴的意味。
“他们主动来找你们,应该是为了之前城东的事情。不过此事与你们没有任何干系,找上你们是因为嫡系血脉,基本上都”
莫惊春微蹙眉头,一边说,一边思忖着。
席和方点了点头,“其实之前窦何唯他们锒铛入狱的时候,窦氏就已经损失惨重。毕竟失却了风骨,失去了名声,其实远远比失去那些藏书,还要来得痛苦。窦氏藏书的事情拖了好几年了,京城中留在这里的,本来只是几个分家的人,便是为了及时知道情况罢了,但是年前的时候,这批藏书的数量,不是已经找得七七八八吗所以窦氏就派了好些个本家的人来接手此事,谁成想”
嫡系的人,居然大部分都葬身在火海里。
“嫡系的人都死光了”
席和方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有一个,但他被吓疯了,最近别说是离开房间,就是连床也不肯离开。和翰林院,恒氏,官府交接的时间近在眼前,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主事者,分家的人不敢自作主张,所以就找到了窦原头上。”
窦原的血脉纯正,是窦何明之子。
而当初如果窦何明没有出事的话,他就是铁板的下任宗子。尽管窦原因为窦何童和窦何唯的事情,已经和本家几乎没有了联系,但是他的名字,可还在族谱上。
莫惊春不知道,窦原在看到窦氏族人来寻他的时候,会不会有滑天下之大稽的感觉,但此时此刻,他倒是也觉得有些荒谬。
莫惊春平静地说道“那你来寻我,是希望我帮忙将那些骚扰的人拒之门外,还是”而且,为何窦原不亲自过来
此事,本来和席和方,该是没有关系的。
席和方沉默了片刻,无奈地笑了笑,有些落寞地说道“其实,窦原不会有别的选择。”
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一日,他对窦氏还是留有眷念。
他不比席和方。
在窦何唯的事情被揭露前,窦氏在窦原看来,都是一个异常温暖的避风港。只是谁成想,一夕之间,就被敲破了所有的温情,一切都覆灭了。
莫惊春微蹙眉头,也不是不能理解窦原。
但是。
“他今夜没来,是因为窦氏,便是在今夜上门的。而他,已经跟着窦氏的人一起回去,正在商议如何解决。”莫惊春淡淡说道,“他肯定邀请了你。”
席和方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再回去了。不过兄长说,他回去,也不是为了讨好族中那些人而回去,他回去,是带着要回到顶端的念想回去。”说到这里,席和方释然地笑了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也觉得,如果是他来做宗子的话,那窦氏往后,或许会更好些。只是我大抵还是有些舍不得,所以”
所以,才忍不住为了这小小的事端,莽撞地登门拜访。
许是因为,当初席和方就是在莫惊春的力挽狂澜下,才没得出事。
这使得他对莫惊春,多少有些雏鸟般的依赖。
莫惊春淡笑着说道“你既然已经想清楚了,他也做出了决定,就不必再犹豫了。”他将擦汗的巾子放到一边,对席和方说道,“来都来了,可要与我手谈一局,试试我的棋艺可有进步”
席和方眼前一亮,自是答应了。
莫惊春回去换了衣裳,已然能够坦然地将陛下的里衣贴身穿着。
这能安抚莫惊春那麻烦的本能。
虽然随着几次清洗,那上面的味道已经有些微乎其微但是嘛,莫惊春别的没有,眼下,正始帝的衣裳,难道还怕没有吗
莫惊春那屋,眼下可是连墨痕和卫壹都不得进去。
暗卫都得在屋檐上趴着。
不然,莫惊春那突破天际的嗅觉,就连横梁上躲着个人都能闻得清楚,继而开始暴躁起来。
他做的窝,进了第三个人
那种狂怒的感觉,莫惊春不想再体会第二回了。
啪嗒
棋子落下。
莫惊春的棋艺其实尚可,但他也不怎么喜欢下棋。不过席和方的技巧却是精妙,许是有些天赋在上头,每每总能突出奇兵,让人讶异。
接连下了三盘,倒是有来有回。
不过莫惊春还是输居多。
席和方笑着说道“您比起从前,可是大有进步。”
这话由着席和方来说,似乎有些逾越本分,但是从他们两人的棋艺来说,倒也勉强可以说得上不错。
墨痕悄悄地给他们送来宵夜,却也说明了眼下这时辰不早。
他们两人这才惊觉时光的流逝,毕竟下棋的时候,一旦开始钻研其中的精巧,便会不知不觉地忘记时间,而且这来了三盘,自然是晚。
莫惊春“不如便留下,明日我让人早些唤你起身。”
明日可不是席和方的休沐。
席和方连忙说道“这怎么能行呢我这便离开,免得打扰了您安歇的时辰。”他是真的没想到会拖到这么晚,忙弹了起来。
两人正在客套着说话时,门窗外,复响起了不紧不慢的敲击声。
笃
笃笃
“在说什么呢竟说得如此忘乎所以,不如教寡人也听听如何”
清越的嗓音透着浓浓的笑意,穿透了这逐渐开始燥热的空气,径直地砸入了莫惊春的耳中。
旋即,一颗脑袋从窗外探了进来,那袭大红的衣裳亮得人烟,衬得陛下面如冠玉,玉质金相。他笑吟吟地倚在窗台上,眼波微动,在莫惊春和席和方的身上打了个转,又幽幽地停留在了席和方身上。
不知怎地,席和方的心里浮现出了大大的两个字。
悚然的寒意更是爬上了他的背脊。
捉奸。
席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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